11 橋梁和絆腳石(2 / 2)

夏想從他臉色不善上就看出了他內心的怒氣,心道沒辦法,是你浪費了時間,又不是我。他也知道崔向不會向葉石生說明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他才遲到,這樣推卸責任的說辭不是一個省委副書記應有的風度。崔向隻能吃一個啞巴虧,什麼也不解釋,隻能向大家表示歉意,那才是最好的做法。

夏想回到辦公室後,不多時就寫完了思想彙報。寫完之後,他也多少猜到了崔向的用意,知道崔向還是怕自己離開省委,不由暗覺好笑。現在他反而前所未有的強烈地想留在省委,不是為了和崔向一爭高下,而是為了等待一個時機。等待視察結束之後,看一看葉石生和範睿恒到底要怎麼選擇,燕省的未來,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局麵!

也不知道葉石生和範睿恒還有沒有最後一搏的勇氣?

中午吃飯的時候,夏想本來和楊天客一起到食堂打飯,剛走到食堂,卻在食堂門口意外地遇到了錢錦鬆。

錢錦鬆好像剛走到食堂門口,親切回應每一個人的問候,耐心很好。楊天客猶豫一下,還是搶在夏想麵前和錢錦鬆打了招呼。

夏想沒有計較楊天客搶先的失禮之舉,就等他打完招呼,才向錢錦鬆問好。錢錦鬆對楊天客隻是微一點頭,卻對夏想微微一笑,問道:“小夏,這麼巧?正好有事問你,有時間沒有?”

領導有事,沒時間也要有時間,夏想就忙說:“有時間,請錢秘書長指示。”

錢錦鬆向食堂裡麵看了一眼,說道:“人太多,不方便說話,到外麵坐坐?”

夏想伸手將飯盒交給楊天客:“麻煩楊處長替我拿回辦公室。”

楊天客忙不迭答應,一臉羨慕加忌妒地看著夏想和錢錦鬆遠去,心想夏想也不知道交了什麼狗屎運,怎麼連錢秘書長也有事找他?看樣子,肯定是好事了。

夏想卻不認為錢錦鬆找他有好事,所以他很坦然地跟著錢錦鬆來到省委大院外麵,一直來到藍天賓館。錢錦鬆才說:“中午了,一起吃頓飯,怎麼樣?”

藍天賓館的餐廳是省委省政府的定點餐廳,平常宴會或是聚會,都在藍天賓館舉行。以錢錦鬆的級彆,可以簽單。夏想就恭敬不如從命:“領導說了算。”

夏想隨錢錦鬆入內,工作人員見是錢秘書長光臨,急忙向前迎接。錢錦鬆說道:“老地方,老規矩。”

工作人員麵帶微笑,前頭帶路。

夏想隨錢錦鬆通過一條長長的甬道,聽著兩側沽沽的流水聲,來到一處非常雅致的房間。工作人員打開房門,彎腰請二人入內,就告辭而去。

賓主落座之後,錢錦鬆先是打量夏想幾眼,笑了:“年輕,真是年輕。當年我和你一樣大時,還在萬縣當副縣長,也是躊躇滿誌。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和昨天一樣。人人都留戀年輕,但人人都向往更高的權力,卻又很少想到,權力越高,就意味著年齡越大。”

對錢錦鬆突然生發的感慨,夏想也深有同感:“您說得對,對一個人來說,最珍貴的東西往往不知道珍惜,比如時間。時間對每一個人來講都是公平的,但又不完全公平,有人隻爭朝夕,有人虛度光陰。”

錢錦鬆話題一轉:“小夏今年二十七歲了?”

“是的。”夏想老實地回答,儘管他知道錢錦鬆找他肯定有事,但所為何事也懶得去猜,猜不到不如等他主動說出。

“二十七歲的處級乾部,放在全國也是非常耀眼的升遷速度。照此下去,小夏,你說你會不會在三十歲之前升到正廳?”錢錦鬆冷不防問了一句。

玄機

夏想吃了一驚,他和錢錦鬆不熟,而且對方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要是宋朝度這樣和他說話,哪怕是馬萬正,他也敢開兩句玩笑,但他對錢錦鬆的為人一點也不了解,他背後站著誰也不清楚,哪裡敢自誇海口?

夏想忙不迭地說道:“秘書長,您可不能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雖然二十七歲了,但在您麵前年紀又小又沒資曆,哪裡敢想什麼時候升職?當然升職人人都想,但最重要的還是要做好本職工作,有了成績才能得到領導的賞識。”

錢錦鬆知道夏想謹慎,不敢說話,隻是微微一笑,卻說出了一句讓夏想大吃一驚的話:“不瞞你說,小夏,我三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正廳了,而且還是實權正廳!但我今年五十多歲了,從正廳到副省,我足足走了二十年,你知道為什麼嗎?”

夏想心中震撼連連,同時也是無比疑惑。

如果說錢錦鬆找他,就是單純地說事情,也好理解,自己身後也有省委常委的關係,錢錦鬆想和自己接近,也無可厚非。如果錢錦鬆是想拉攏他,也可以接受。錢錦鬆來燕省幾年並沒有什麼作為,正好自己來到了省委,他就找機會和自己接近,然後進入到馬萬正、宋朝度等人的圈子,也是一條捷徑。

但問題是,錢錦鬆突然提到他本人的官場之路,又有什麼玄機?

夏想隻好麵帶恭謹地搖頭:“願聽秘書長的教誨。”

“不能說是教誨,說是吸取我的經驗教訓才對。”錢錦鬆笑了,隨後示意夏想不要說話,夏想一愣,隨即聽到了外麵傳來敲門聲,是服務員上餐了。

錢錦鬆點的菜以清淡為主,還要了一瓶啤酒。夏想見狀,忙為領導倒上酒,等服務員一走,就端起酒杯說道:“本來主動敬秘書長酒有點失禮,但今天我沾了光,讓秘書長請我吃飯,受寵若驚,就敬您一杯。您喝不喝隨意,我先喝乾表示一下敬意。”

錢錦鬆倒挺給夏想麵子,和他碰了碰杯,也是一飲而儘。

喝完酒,錢錦鬆意猶未儘地又說:“來,再來兩杯。我們北方人,喝幾杯啤酒還不算什麼,想當年年輕的時候,我曾經一個人喝一瓶二鍋頭一點事情也沒有。”

領導發話,夏想就聽,就陪錢錦鬆多喝了幾杯。他也知道一瓶啤酒兩個人分,和喝水區彆不大。

“其實我也和你差不多,算是年輕得誌。開始時一直挺順,結果一升到正廳,之後就開始原地踏步,一直在部委裡麵當司長。一晃過了二十年也沒有前進一步,根本原因是什麼?”錢錦鬆說話喜歡賣關子,又故意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等夏想的回應。

夏想也就不失時機地說道:“請秘書長指示。”

“什麼指示?小夏你說話不要打官腔。”錢錦鬆微微有些不滿,不過說過之後又笑了,“人在官場久了,不打官腔也不可能。好,我也不打埋伏了,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好了——根本原因不是我的後台倒了,也不是我氣勢太盛了,更不是我不會做人不會做事,而是因為我在一次重大的抉擇麵前,站錯了隊伍,才導致了現在的下場。”

夏想見錢錦鬆一臉落寞,知道他是有感而發。不過他心中也並不覺得錢錦鬆目前有多失敗,他五十歲時就已經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了,是副省級高官。再有兩年,就算沒有什麼突出的表現,也應該可以再升一升,或者是常務副省長,或者是組織部部長。機遇好的話,在退下來之前也有可能當一屆省長,退下來之後還可以享受省部級待遇。

當然,如果按照他的升遷之路,二十年的廳級官路確實太長了一些,正常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可以當上省長了,甚至已經當上了省委書記。

“官場如賭博,誰也不能預見未來,雖然站錯隊伍的後果非常嚴重,但世界上沒有回頭路可走。”夏想感慨地說道,“我能理解您的遺憾,但有一點卻不明白,二十年的時間,足夠彌補許多事情了,怎麼可能一點也沒有前進?”

“你算是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錢錦鬆點點頭,“十年過後,我因為站錯隊伍的不好影響已經消退了。按說我也可以動一動了,畢竟作為十年的廳級乾部,資曆和成績都足夠了,但誰知時運不濟,我又麵臨著一次艱難的選擇。”

無奈,錢錦鬆又一次站錯了隊伍,他再一次被閒置。

一放,就是又一個十年。

人生有無數次選擇,但至關重要的往往隻有一兩次,甚至隻有一次!錢錦鬆兩次錯失良機,他痛定思痛,仔細研究政策走向,摸清了大方針大方向。雖然身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但正好每天有大量的空閒時間來提高理論知識和水平。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還是讓他抓住了機遇,空降到燕省當上了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

“如今,機遇又來臨了。”錢錦鬆用筷子指著一盤宮保雞丁說道,“宮保雞丁是由雞丁、乾辣椒、花生米等炒製而成,雞肉的鮮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廣受大眾歡迎。正是因為它裡麵配料多,總有人愛吃其中的一種,所以在西方國家影響最廣,幾乎成為中國菜的代名詞。如今燕省的局勢就如同一盤宮保雞丁,有人看到的是雞丁,有人看到的是辣椒,還有人看的是花生。各說各有理,都認為自己的看法最正確,到底誰的看法正確呢?其實都對,又都不對,你說為什麼?”

錢錦鬆笑著看向夏想,顯然是要考他一考。

夏想明白了,錢錦鬆也是敏感地從目前燕省的局勢上,嗅著了一絲機遇,他找到自己,也是因為自己是***的緣故。

夏想微一沉思,笑了:“對或不對,燕省的人說了都不算,上頭說了才算。所以大家都認為自己對,也是在下注,在賭上頭的喜好。”

錢錦鬆麵無表情,顯然對夏想的回答不太滿意,問:“隻是猜測上頭的心思,沒有彆的了,還有沒有?”

“有。上頭的心思也代表了政策的走向,其實也不用刻意去猜,隻需要留意現在的新聞和內參上的重點文章就可以了。”夏想說出了心中所想。

錢錦鬆臉上微微有了笑意:“那麼照你說,燕省這一盤宮保雞丁,重點落在什麼上麵?”

看來,錢錦鬆也有意在即將到來的浪潮之中,搏擊風浪,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夏想知道,今天這一頓飯不太好吃。果然,錢錦鬆的問題非常犀利,也很難回答。夏想也能猜到錢錦鬆可能是要支持產業結構調整,因為他不是燕省土生土長的官員,沒有太多的顧忌,而且經過多年的沉寂,他已經對國家政策的風向比較了解了。

隻是自己還不敢確定錢錦鬆的後台到底是誰,他就算是產業結構調整的堅定支持者,也未必會和自己站在同一方。所以該不該真實地說出心中想法,夏想多少有點顧忌。主要是他摸不清錢錦鬆的真實意圖。

“燕省人口味偏重,喜歡鹽多醬油多,不愛吃辣。可能也正是如此,燕省人才比較保守,宮保雞丁如果在燕省本地的飯店來做,一般辣椒會少放。不過現在看來,可能有人希望燕省這一盤宮保雞丁多一些辣椒才好吃。”夏想猶豫一下,還是含蓄地點出了心中的想法。

錢錦鬆讚賞地點點頭:“那你的看法呢?”

辣椒代表著激進,代表著產業結構的調整,夏想也是支持打破燕省現在的陳舊氣息,勇於向前邁進一步的。畢竟照此發展下去,燕省可能會越來越落後於其他省份。

“一下加太多辣椒也受不了,也要考慮到一個能不能接受的問題。畢竟一個地方的人的口味不是一下能夠改變的,要循序漸進才好。”關於如何在接下來的機遇中,尋找到一個非常好的切入點,夏想正在琢磨對策。但對策一旦想出來,就是自己的機遇,絕對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當然也包括錢錦鬆。

對於錢錦鬆提出的問題,夏想隻是泛泛而談。錢錦鬆聽了也是連連點頭,夏想能看出局勢的關鍵點就已經不容易了,他才不會認為夏想會針對燕省目前的局勢,設計出應對之策。夏想不過是辦公廳下屬的信息處的處長,怎麼會有縱觀全局的眼光?

錢錦鬆也認可夏想的說法:“易部長也說,其實現在是不是調你入京已經無關緊要,因為想要調你離開燕省省委的人已經收手。但現在外經貿部不收手,隻是以此為契機,敲打燕省,隨後還要召開一係列的會議,再對燕省的經濟產業結構提出批評,為下一步的視察造勢!”

儘管早有猜測,但聽錢錦鬆親口說出,夏想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錢錦鬆對自己實言相告,顯然也是在等自己表態,是一種善意的表達,同時也釋放出希望得到自己回應的政治信號。夏想就說:“就我個人來說,也是支持燕省打破目前落後的產業結構,向前大步邁進的。但理想和現實往往有差距,首先是燕省的保守由來已久,想要推進改革肯定會非常困難。其次燕省人一向觀念陳舊,小富則安,沒有太大的進取心。最後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燕省的政治氣候不太允許在產業結構的調整上有大幅度的動作。就算葉書記和範省長聯手推動,估計也是舉步維艱。我想您在省委幾年裡,也了解了每個常委的性格,也清楚有幾個常委會高調表態支持。”

錢錦鬆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讚賞和驚訝的神色,又搖頭一笑:“都說你有經濟頭腦,剛才一番交談也確實顯示出你在經濟上有見解,但最讓我吃驚的還是你的政治眼光,看問題確實很準確。你說得對,現實總是讓人無奈,葉書記在小範圍的經濟會議上提了一提產業改革的事情,響應者無幾。政府班子裡反對的聲音最大,馬省長、宋省長都是堅決反對……”

馬萬正的反對夏想並不意外,宋朝度也堅決反對,倒讓他小吃一驚。他轉念一想也就想通了,宋朝度雖然能隱忍有城府,但在政治上還是走的穩妥路線。何況他是燕省人,骨子裡還是傳統和保守的思想占據上風。

前路確實是困難重重,現在宋朝度也是持反對意見,夏想低頭不語。

錢錦鬆也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小夏有沒有什麼想法可以和我交流一下?易部長說,他研究了你的履曆,發現你在經濟方麵,雖然沒有什麼理論基礎,但實踐能力很強,尤其從壩縣到安縣的幾次招商引資就可以看出來。你招商引資的項目,都有很強的針對性,非常符合經濟發展的規律,贏利能力很強。從這一方麵來說,你可以算是半個專家。”

易向師研究自己的履曆可不是因為自己做出的一點小成績,而是因為吳家動用力量要調自己入京,恐怕他也是一時好奇而已。

夏想忙謙虛地搖頭:“哪裡,我不是經濟學出身,更沒有進修過經濟課程,彆說半個專家,簡直就是門外漢。易部長太抬舉我了,不敢當,不敢當!”他忙擺擺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錢錦鬆也笑了,夏想的笑容裡有真誠的東西在內,讓他對夏想又增加了幾分好感。

“你和士奇見麵的事情,他對我說過了。”錢錦鬆突然話題一轉,點明他對夏想感興趣的根本原因。

夏想頓時愣住,好一個錢錦鬆,果然厲害!考驗了自己半天,什麼都不明說,隻是圍繞著燕省的局勢和外經貿部的問題說來說去。他還以為錢錦鬆是在試探他和吳家的關係,或是和他探討關於燕省經濟方麵的問題,卻原來在此處暗藏玄機——錢錦鬆和單士奇關係密切。

錢錦鬆來了一手漂亮的迂回之計,幸好自己還算坦誠,話也說得不多不少,不遠不近,讓他挑不出過錯。

再想起自己對單士奇和王肖敏的長篇大論,夏想不免搖頭一笑,得,原來傳到了錢錦鬆耳中,怪不得他會對自己另眼看待。

主動出擊

“你對單城市的經濟方麵的建議,非常精辟,甚至讓我一度懷疑,你是不是在暗中進修經濟學方麵的課程。不得不說,你的眼光很準,尤其是單城鋼廠的通海鐵路,一針見血地解決了內地鋼廠的運輸難題,我當時聽了就拍案叫絕。小夏,我敢說許多經濟專家在你麵前,也會對你的設想讚不絕口。”錢錦鬆眼中閃出一絲光彩,可見他對夏想所提的修建一條專用鐵路直通黃驊港的想法,確實非常欣賞。

“秘書長過獎了,我也是在研究了彆的鋼廠在沿海的港口城市興建分廠的舉措之後,才想到這個主意的。其實也不是什麼創舉,可能就是先人一步想到了而已。”夏想保持著十分謙虛的態度。

“先人一步就是巨大的商機,落後一步就有可能步步落後。小夏,關於你提出了修建通海鐵路的建議,我完全讚成。隻要單城市上報省委省政府,我會大力促成此事。不過有一點……”錢錦鬆頗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我是省委辦公廳主任,你身為信息處處長,好像一直沒有向我這個主管領導彙報過工作,有點不合情理,是不是?”

“是,是,我以後一定儘量多向您彙報工作。不過崔書記直接找我過去,領導發話,我也得聽命不是?”夏想一口應下,也含蓄地點明了是崔向主動讓他到辦公室的事實,“崔書記還讓我寫一份思想彙報給他,我也寫好了。”

“崔書記有事吩咐你去做,也是領導對你的重視,一定要做好。”錢錦鬆點到為止。他和夏想之間不像宋朝度和陳風一樣隨意,能有今天的收獲也算可以了,事情慢慢來,急不得。他接著說:“思想彙報也給我留一份,順便也告訴崔書記一聲。”

夏想明白了,錢錦鬆的意思是想給崔向一個信號,不要事事都繞過他這個省委辦公廳的實際領導者。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夏想和錢錦鬆一到省委大院就分了手,一個奔常委樓,一個去主體樓。

夏想回到辦公室剛坐下,楊天客就敲門進來,滿臉堆笑,將飯盒鄭重其事地放在他的桌子上,討好地說道:“夏處長,飯盒給您放好了,我還特意用開水燙了燙,消了消毒。”

夏想出於禮貌,點頭說道:“太麻煩楊處長了,感謝,感謝。”

楊天客連忙擺手:“小事,舉手之勞。對了,夏處長,您和錢秘書長關係也不錯?”

儘管楊天客是以試探的口氣,但夏想還是聽了出來,他不僅僅是問自己和錢錦鬆之間的關係,而且可能還有事相求。他就說:“關係一般,不是很熟。楊處長有什麼事情就明說,我能幫上忙的,就伸手幫一把。能力之外的,也就沒有辦法了。”

楊天客尷尬地笑了笑,聽到夏想說關係一般時,就以為夏想是客氣地推辭,就不想再提,猶豫一下,還是覺得試一試也好,就說:“我兒子也在省委辦公廳工作,在離退休人員工作處上班,我托了人想把他調到市委,市委那邊也同意了。但省委辦公廳人事處不放人,我找了許多人也不起作用,看夏處長能不能給錢秘書長說一聲……”

離退休人員工作處負責原省委領導和辦公廳離退休人員的管理和服務工作,在辦公廳幾個處室裡麵,還不如信息處。楊天客既然托了關係把他兒子調到了市委,肯定進了好的部門。關鍵是,楊天客和辦公廳副主任計傑關係不錯,有計傑發話,人事處還能不放人?

夏想就問:“你請計主任出麵不就沒有問題了?”

楊天客無奈地搖搖頭:“人事處處長隻對錢秘書長負責,誰的話都不聽。計主任打了招呼,結果他說不符合規定,計主任也沒有辦法。”

處處有矛盾和對立,夏想明白了幾分,估計楊天客和計傑走得很近,而計傑是崔向的人,可能經常發號施令,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滿。錢錦鬆雖然兼任省委辦公廳主任,但肯定顧不過來,權力會下放。計傑因為有崔向做靠山,就有坐大的嫌疑。

不過錢錦鬆也不是一點權力也不抓在手中,人事處一個部門,就卡住了許多人的脖子。

又是小圈子的爭鬥,夏想有點不想插手,正想找個理由回絕,見楊天客一大把年紀,還一臉討好的笑容,不由心中一軟,可憐天下父母心!算了,就幫他一次。

“我試試看,得找機會,你彆急。”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而出麵找錢錦鬆,隻能說機會合適,氣氛也恰到好處,隨口一提事情就成了。

楊天客原來以為他以前得罪過夏想,夏想肯定不會答應幫他。隻是現在他實在沒有辦法了,才硬著頭皮拉下臉麵,拚著被夏想數落的難堪,為了兒子的前途也開口求一下。沒想到,夏想隻是遲疑了一下,竟然答應了。

楊天客喜出望外,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是鄭重地點了一下頭:“謝謝夏處長,以後看我的行動。”然後轉身走了。

夏想也沒在意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卻不知道,他一次好心也間接幫自己逃過一難。因為計傑暗中聯合幾個副主任,想對夏想提出的網絡信息安全的設想提出質疑和批評,要指責夏想激進和製造緊張氣氛,卻被楊天客泄密,提前告訴了夏想。

結果夏想準備了大量的證據和材料,在會議上當場反駁,讓計傑指使的技術人員啞口無言,也讓計傑準備好的慷慨激昂的批評發言稿沒有用武之地。

小插曲過後,轉眼就到了三月中旬,在一次外經貿部的會議過後,京城方麵再一次對燕省的產業結構進行了點評。同時,大報大刊開始發表產業結構的新一輪調整的文章,開始造勢。不久,就正式確定了何東辰四月初對燕省進行視察。

與此同時,燕省大小會議不斷,許多秘書的日子都不好過。因為最近領導們的臉色都不太好,容易發脾氣,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撞到槍口上。

夏想也是麻煩不斷,先是嚴小時找到他——她的化妝品生意進入了瓶頸,銷量似乎到了飽和狀態,同時利潤也開始下降,請夏想幫她想想辦法。夏想就讓嚴小時直接飛往巴黎住上一段時間,把當地的化妝品商店逛一個遍,然後就會有新的目標。

接下來是連若菡的事情。連若菡現在六個月身孕,已經大了肚子,沒法外出活動。夏想讓她出國生產,她又不肯,最後好說歹說才算勸說成功,卻又纏著他給兒子起名——他們已經通過B超得知了嬰兒性彆,是個男孩。夏想對起名不在行,想出的名字又總讓她不滿意,她又不停地讓他想,弄得頭大。

最後總算送走了連若菡。衛辛現在和連若菡感情挺深,她現在也是大四了,就以實習的名義陪連若菡飛往美國待產。

連若菡剛走,高老就找到夏想,請他為鋼廠和藥廠的兩塊地皮出一個設計思路,初步定為多層住宅小區——這也是夏想的主意。雖然高層住宅是發展的大趨勢,但許多有錢人還是願意住六層以下的多層住宅,感覺空間亮堂,小區內可以正常地看到天空,沒有那麼壓抑。

高老也讚同夏想的意見,但要求他出設計思路,兩處小區一處命名為珍藏苑,一處命名為典藏居,含義不言而喻,就是以後將會成為絕唱,值得珍藏和典藏。兩處小區最大的賣點就是樓間距大,空間充足,全部是六層以下的建築,抗震能力強,小區綠化麵積高達百分之六十。當然,所付出的代價就是,房價要高出燕市平均房價許多。

要的就是精品概念。

夏想推辭不了,隻好抽出時間設計出了草圖,再讓曹殊黧補充細節。曹殊黧對珍藏苑和典藏居的設計非常用心,親自操刀,許多細節也精心打造,還對夏想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用心設計嗎?”

夏想搖頭。

“我要當成設計自己的家一樣設計珍藏苑和典藏居,我非常喜歡不高的樓房,喜歡寬敞明亮的感覺。你說,我們也在珍藏苑或典藏居買一套房子,好不好?”

“不好,容易讓人說閒話。”夏想急忙拒絕,雖然說連若菡在國外,但她總有回來的時候,珍藏苑或典藏居離蓮居太近了,近到步行十幾分鐘就可以走到。

“有什麼不好?”曹殊黧似笑非笑地盯著夏想看,臉上的表情好像是疑問,又好像是故意發壞,“高老給了一大筆設計費用,不要不好,要也不好,不如就當成購房款好了……你是擔心離蓮居太近,太方便了反而不好,對不?”

夏想被曹殊黧說中心事,嘿嘿一笑:“淨胡思亂想,好好設計你的項目,彆走神。”

曹殊黧得意地笑了:“彆心虛,我又沒怪你什麼。”她忽然又歎了一口氣,“一直以來我沒有強求過你什麼,但珍藏苑和典藏居的房子,我真的喜歡……”

夏想第一次見小丫頭幽怨的樣子,不由心生憐惜,上前抱住了她,將下巴壓在她的頭發上,說道:“好,就依你,反正我是不管了,你自己決定就好。”

三月下旬,在邱緒峰到寶市上任一個多月後,付先鋒也由京城空降到了燕市,擔任市委副書記一職。王鵬飛到水恒市上任之時,夏想也特意前往為他送行。

隨著付先鋒的到任,燕市的平衡局勢再一次被打破。本來還有些搖擺不定的副市長何江華,在付先鋒上任不久,就和付先鋒迅速走近。再加上譚龍,三個人結成了一個牢固的同盟,成為燕市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同時,省裡的局勢也有新的動向,崔向和張建國越走越近,儘管張建國是軍方的人,對地方事務發言權不大,但在常委會上他也有投票權。而且崔向和政法委書記李炳文也關係密切,三個人也形成了一個小圈子。還有一個有利於崔向的消息是,宣傳部長盧淵源調任鄰省任組織部部長一事定了下來,在東北某省的一名宣傳部副部長,將調來燕省任宣傳部部長,名叫馬霄,是付家的嫡係。

崔向的力量日益壯大,對於即將到來的新一輪的浪潮,他躊躇滿誌,相信能夠站立潮頭。

三月底,燕省召開了一次全省經濟會議,省委書記、省人大主任葉石生,省委副書記、省長範睿恒出席會議並發表重要講話。省委副書記崔向主持會議,各市的黨政主要負責同誌、省直有關單位的主要負責人、企業界的代表參加會議。

因為要參加全省的經濟會議,單士奇和王肖敏同時來到了燕市。曹永國身為寶市的***,也出現在會場。奇怪的是,寶市的市長任慶之沒有參加會議,反而是邱緒峰作為政府班子的代表,來到了燕市。

於是就在夏想的從中牽線之下,寶市的市委書記和副市長,與單城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趁中午吃飯的機會,坐在了一起。

曹永國和單士奇認識,也算熟悉,儘管沒有和王肖敏見過麵,但見麵之後,就經濟問題和當前形勢,聊得還算投機。邱緒峰也進步了不少,自稱和曹永國一起工作,學到了不少東西,不管是理論知識還是為官之道,都讓他受益匪淺。

幾個人談來談去,話題就轉移到了這次視察上麵。

王肖敏對夏想的看法非常重視,首先問夏想怎麼看待這次視察,夏想當著曹永國的麵,又有諸位領導在此,也不願意透露太多真實的想法,就說:“我覺得最後還是一個妥協的結果,燕省肯定要就產業結構改革的問題有一個明確的說法。想全麵推廣不可能,但選擇幾個試點城市進行產業結構的改革是一條折中之道,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曹永國和單士奇對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夏想不解,疑惑地問道:“我說錯什麼了?”

“沒有,不但沒有說錯,還說得非常好。”單士奇擺擺手,最後手又停在飯桌上的一盤菜上,敲著盤子說,“小夏,以你現在的才能和眼光,當個市長也沒問題……我擔心的是,全省十幾盤菜,最後葉書記和範省長會點中哪一盤菜?”

燕省一共十一個地級市,估計所有書記的想法都和單士奇一樣,不願意被省委點中,成為試點城市。試點城市不是什麼好事,如果試點卓有成效,成績是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確領導下才取得的。如果試點失敗,對不起,是市委書記和市長的工作做得不到家,領導不力。

四人之中,隻有單士奇一人有點憂心忡忡,邱緒峰和王肖敏沉默不語,曹永國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想。

單士奇又說:“小夏,你在省委裡麵,離省領導最近,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傳出,會點誰的將?”

夏想搖頭,看了王肖敏和邱緒峰一眼,笑了:“單書記不用擔心,就算省裡最終會折中點將,一時半會兒也定不下來。因為各個地市都會擺出各種理由推托,省裡也會非常為難,不可能強行攤派,也不可能抓鬮決定,最大的可能就是……”

“妥協,除了妥協和平衡之外,無法可想。”邱緒峰接過話去,“一個一個市提名,再一個個否決,最後哪個市的支持力度最小,後台最弱,就是誰了……”

“我倒覺得,如果有哪個市主動向省委省政府提出申請,不但可以獲得省裡的好感,還可以主動要求政策上的傾斜,也不失為主動出擊爭取主動的好辦法。”夏想突然說了一句,然後看向了王肖敏,“而且說不定,還可以收獲意想不到的成效。”

王肖敏一直沒有說話,心中對夏想突然拋出的議題有些觸動。單城市目前的狀況其實就是正在調整產業結構,不管是修建到沿海的鐵路,還是打出成語故鄉的文化旅遊牌,對於古城單城來說,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衝擊,勢必會給當地帶來全新的氣象。

政治豪賭

王肖敏和單士奇商議之後,決定還是先以修建鐵路為第一要旨,成語旅遊先緩上一緩。畢竟一下子上兩個大型項目,常委會會有質疑的聲音。書記和市長聯合決定的事情,也要尊重其他常委意見,要集中,也要民主不是?最主要的是,他們知道推廣成語故鄉的文化旅遊,需要巨額投資——政策好出,錢不好找。

但王肖敏從夏想的話中,突然發現了巨大的機遇。

主動向省裡提出將單城市作為試點城市,省裡肯定高興。作為補償,如果再向省裡提出資金申請,應該可以很容易就批下來。但王肖敏也清楚,如果試點不成功的話,後果也很嚴重,單城市倒沒有什麼損失,最大的損失就是他的政治生命。

極有可能從此前途黯淡,市長卸任之後,自己就得退出政治舞台。

但如果試點成功呢?不但可以為單城市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改變單城市在省裡排名逐年下滑的現狀,為單城人民帶來實際的利益,而且還能為他的政治生涯增光添彩。

可以說,申請成為試點城市,成則成名,敗則一敗塗地,具有極大的政治風險,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政治豪賭!

賭,還是不賭?王肖敏在組織部部長的位子多年,深知穩妥為上的道理。但也不甘心總做黨內的虛事,想大乾一場,既然來到了單城市,當上了單城市長,就應該有造福一方的理想。

如果說敢為天下先需要付出勇氣和決心,需要承擔失敗的嚴重後果,他也有心理準備。再看到夏想臉上的微笑和眼神中的鼓勵,王肖敏明白了一個道理,夏想也有理想主義的一麵,隻不過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實際上,他已經暗示了自己,將希望和理想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王肖敏瞬間感覺到體內湧動著久違的激情,他雙手握緊了拳頭,擲地有聲地說道:“單城市如果提出申請,會有幾成把握?”

單士奇嚇了一跳:“陷阱你也跳?還幾成把握?一申請一個準。肖敏,你不要衝動,政治來不得半點激情。”

曹永國也看出了夏想的想法,問道:“你是不是想讓寶市也主動申請?”

夏想點了點頭。

曹永國一臉凝重地看了邱緒峰一眼。

邱緒峰和夏想也算熟悉了,在夏想逐步推進、慢慢露出觀點之前,他已經隱隱猜到了夏想的意圖。儘管對夏想為什麼要勸說單城市和寶市主動申請為試點的用意不太清楚,但有一點他十分肯定,就是夏想肯定認為此舉會大有好處。

單城市和寶市都和夏想有莫大的關係,可以說都是他熟悉的朋友和最親近的人,肯定不會有害人之心。而且根據邱緒峰對夏想的了解,雖然夏想有時行事顧忌過多,不夠灑脫,但他絕對沒有故意害人的心思。當然夏想的謹慎邱緒峰也可以理解,草根出身的官員,哪一個不是靠謹小慎微才爬到了高位?出身世家的人,可以不用擔心後台倒掉,不用看靠山的眼色,可以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因為後台是他的親爹!而草根官員則不同,好不容易有了後台,還得時刻想方設法和後台處好關係,省得萬一哪一天得罪了後台,失去了支持,就成了無源之水。

邱緒峰在安縣為官幾年,有得有失,但收獲還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從夏想身上學到了許多寶貴的東西,比如能合作則儘量合作,比如對付對手要堅決有力,比如一定要時刻保持謹慎和警醒,等等。

他對夏想的提議,雖然不是非常理解,但也不會反對,因為夏想總有讓人信服的理由。況且,其實一開始,夏想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了,一是替省裡分憂,可以趁機提出一些平常得不到的政策支持;二是抓住機遇,不僅能讓單城市和寶市擺脫目前不上不下的困境,還有可能為各自的政治生涯,寫上無比濃重一筆!

邱緒峰沒有什麼好怕的,他有後台,弄砸了,老爸會不管他?萬一成功了呢?他完全就可以在家族麵前揚眉吐氣,借機鞏固自己接班人的地位。

邱緒峰知道曹永國以穩重見長,寶市市長任慶之雖然保守,但他是牆頭草,一向跟著風向走。隻要曹書記堅決支持的事情,他絕不反對,是典型的官僚型的人物。但有一點,任慶之凡事喜歡推卸責任,如果曹書記同意向省裡申請寶市作為試點城市,任慶之也不會反對。不過,他也不會主抓此事,肯定會找個理由逃避過去,以免承擔責任,最後重擔還會落在自己身上。

邱緒峰倒不怕挑擔子,相反,還隱隱有些期待,一想起夏想在安縣的所作所為,他就有點熱血沸騰。心想夏想既然提出了建議,肯定已經想好了對策。他和王肖敏已經有過接觸,應該已經對單城市的發展提出過了他的想法。如果寶市也加入申請,他肯定也會為寶市的發展出謀劃策。

邱緒峰就鄭重地點頭說道:“我相信夏想的眼光,他既然提了出來,我絕對是大力支持。”

王肖敏看了邱緒峰一眼,心想夏想果然有手段,能讓邱緒峰這麼爽快地支持他,肯定是在安縣的時候,做出了讓邱緒峰心服口服的事情。

曹永國雖然也相信夏想的眼光,但他畢竟老成一些,說道:“不能操之過急,回去後,還是需要上常委會討論一下,充分比較一下得失才能得出結論。做好了,自然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弄砸了,省裡麵上無光,寶市也會受到牽連,還要影響到個人的政治前途。”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不努力一把,也對不起自己擔任一方父母官的重任。反正單城市的經濟不容樂觀,年年下滑,不趁此機會奮力超越,以後恐怕都沒有機會了。士奇,這一次,你一定要支持我。我可以立下軍令狀,成功了,功勞是大家的;失敗了,我一個人承擔全部責任。”王肖敏感慨萬千地說道,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單士奇被王肖敏成功地逼到了牆角,他臉色微微漲紅,過了片刻,還是搖頭歎息一聲:“你何必呢?肖敏,你是在拿政治生命當賭注,太激進了。”

“也不能算激進!”夏想見火候已到,便自信地笑了,“從上層來說,有外經貿部的指導;從省裡來說,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是,至少有三名以上常委也支持產業結構的調整。而且我相信隨著試點城市的調整初見成效,省裡支持的常委會越來越多……”

單士奇眼睛一亮:“目前哪個常委支持?”

“錢秘書長、張部長、陳書記……”夏想就是要抬出錢錦鬆給單士奇聽。至於統戰部長張燦陽和陳風,他也就是順口一提,也知道就算他們不是大力支持,至少也不會反對。夏想又微一沉思,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而且據我猜測,範省長也可能會表態支持!”

單士奇微微一驚,不敢相信地看了夏想一眼。錢錦鬆是他的後台,他都沒有聽到錢錦鬆對此事發表過看法,夏想怎麼會知道錢秘書長也持支持態度?

曹永國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一想,範睿恒麵臨著馬萬正和宋朝度的聯手,在政府班子一直沒有樹立起應有的威望。在省委事務中,由於崔向的強勢,他也有退讓的意思,基本上現在是非常低調。如果他想做出實事,想有所作為,眼下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曹永國暗暗感歎,夏想真是不簡單,原本以為他來到省委會消沉,會發牢騷。不料他不僅坦然麵對,而且還因禍得福,得了天時地利的便利條件,對省裡的局勢分析得更加透徹,看得更加深遠,果然是登高望遠。

有如此心境,真不像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換了彆人,恐怕早就得過且過了。

儘管夏想已經是他的乘龍快婿,但曹永國還是不吝暗暗誇夏想一番。

邱緒峰也點頭說道:“我的想法和王市長一樣,曹書記,請您拍板吧,出了問題我擔著,有了成績是您的。”

曹永國不高興地埋怨道:“我就這麼沒擔待?你在小夏麵前這麼說他的老丈人,他不罵你才怪!”

邱緒峰嘿嘿地笑了,夏想也笑:“對於寶市的產業結構調整,我也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見,有時間就向曹書記和邱市長彙報一下。當然前提條件是,你們想聽。”

邱緒峰笑罵:“真有你的,你還叫曹書記,不怕殊黧罵你?還叫什麼邱市長,太見外了吧?這話我不愛聽,今天你得請客。”

夏想嗬嗬一笑:“我替你們操心受累,替你們出主意,還讓我請客,有沒有道理?”

話音未落,手機響了,夏想接聽之後,立刻臉色舒展開來。他掛斷電話說道:“錢秘書長要過來坐坐。”

錢錦鬆的到來,將聚會推向了高潮。

他在聽了夏想的想法之後,忍不住連連叫好,說道:“小夏呀小夏,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關於試點城市的設想,我已經正式向葉書記提出了建議,葉書記也原則上答應,隻等京城來視察的時候,就對上麵提出的建議做出回應。你居然想到了,真是了不起。我也正準備說服士奇,讓單城市成為試點城市之一,彆看有風險,但風險總是與機遇並存,沒想到,你居然已經替我說了出來。當一個信息處的處長真是委屈你了,找個機會,你到辦公廳秘書處幫我,怎麼樣?”

“彆了,秘書長,我還想等機會合適的時候,把小夏調到單城當副市長,讓他幫我。”單士奇見錢錦鬆和夏想關係很熟的樣子,不由暗暗稱奇,同時心中也大為寬心,就開玩笑說道,“身邊有個夏想,等於又多一個秘書長!”

單士奇所說的秘書長當然是指市委的秘書長。

夏想無奈地說道:“我是黨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

眾人都哈哈大笑。

夏想又抽空見了老古一麵。老古還真是童心未泯,還真到燕市療養院小住來了。

夏想就趁周末的時候好好陪了陪老古。

老古精神不錯,尤其是他鶴發童顏的模樣,又穿了一身中山裝,非常有出塵的味道。他嗓門洪亮,中氣十足,一見夏想就說:“小夏,這個療養院還真是不錯,空氣好,環境好。難得的是鬨中取靜,最適合我這樣表麵清靜實際上內心難得清靜的人。”

夏想就笑:“此話怎講?”

“人老了,喜歡清靜是不假,但喜歡的都不是真正的清靜。我也試過在深山老林中住一段時間,不行,受不了,太靜了,主要是與世隔絕的感覺讓人覺得好像離開了人世。所以說,和我一樣的人,都喜歡鬨中取靜,既感覺到了靜,又不遠離鬨市。”老古不知何故,一見夏想就生發了一番感慨。

“那就多住一些日子好了。”夏想笑了笑,老古的感慨肯定不是無緣無故就有,但他不解釋,自己也不必問個清楚,“我還沒有謝謝您的貴重禮物,在療養院就多住上一些日子,就當是我孝敬您老人家了。”

老古嗬嗬一笑:“說不定我會住到讓你厭煩……”他用手一指遠處的蓮居,又說,“這個湖心彆墅彆具匠心,很有出塵的味道,想必你也認識裡麵的主人了?”

夏想點頭:“她不在國內……她是遠景集團的創造者。”

老古微微點頭:“連若菡,確實是非常好聽的名字。”說完,他彆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臉色一板,說道,“小夏,你覺得古玉如何?”

老古顯然知道一些什麼,夏想還沒有細想他有什麼用意,突然又聽他問起古玉,心想老古的思維跳躍挺快,就遲疑一下,答道:“我和古玉隻是點頭之交,一麵之緣,對她不了解,不好說。”

老古忽然又轉移了話題:“也是,先不談她了,說說你最近的工作,再聊聊養生之道。”

夕陽西下,一老一少漫步在夕陽的餘暉之中,在森林中穿行。儘管此時春寒料峭,夏想也不覺寒冷。老古給他的感覺是孤單而落寞,不像一個安養天年的老人。但對老古家中的情況,老古不說,夏想也沒有多問。

夏想對於老古能在療養院安心住下,還是非常高興的。雖然老古住下之後,周圍多了幾個明顯是軍人的便衣在暗中保護,但老古對他的信任讓他有一種滿足感。能慰藉一個老人的心靈,也算是一種行善。

夏想就決定,有機會再帶宋一凡來陪陪老古,因為老古有幾次提到宋一凡,神色之間流露出對她的喜愛。

結婚之後,夏想雖然天天和曹殊黧在一起,但一直沒有感覺到和以前有什麼不同。他還是覺得她無比可愛,既調皮,又聰明,天天高興得像個小精靈,好像生活中沒有煩惱一樣。也正是因為曹殊黧開朗的性格,夏想在許多煩悶的時候,很少有灰色心情。

因此,他內心一直暗暗感激曹殊黧活潑的性子,很慶幸能娶她為妻。

回家的時候,夏想就突發奇想,到路邊花店為她買了一束玫瑰,準備給她一個小小驚喜。想起來也真是慚愧,和小丫頭認識以來,自己給她送花的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次。

夏想手捧一大束玫瑰,輕輕地敲響了房門,裡麵傳來小丫頭甜甜的聲音:“誰呀?”

夏想回家一向是自己開門,從不敲門。他故意假著嗓子說道:“請問曹殊黧在家嗎?”

“哢嗒”一聲,門上的小窗戶打開了,小丫頭從裡麵探出頭來,向外張望:“你是哪位?”

夏想用花擋著臉,不讓小丫頭看到自己,依然假著嗓子說:“殊黧,我是你的仰慕者,暗戀你很久了,請你收下我的花好不好?”

裡麵傳來小丫頭冷冰冰的聲音:“再見!”然後“哢嗒”一聲,小窗戶關上了。

得,還挺堅決,一點餘地也沒有。夏想對她的反應挺滿意,就在門口悄悄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輕輕地拿出鑰匙開門。

被動不如主動

夏想躡手躡腳,儘量輕得不出一點聲音,就是想給小丫頭一個驚喜。輕輕地關上門,高抬腳,輕邁步,不料夏想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聽到腳上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嚇得他一下跳到了一邊,以為出現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

“咯咯……嚇倒你了,讓你騙我!”小丫頭從裡麵跳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

夏想低頭一看腳下,是一張泡沫塑料,一踩上氣泡就會破裂,自然會發出“啪”的一聲聲響。夏想現在一手高舉一束玫瑰,一手捏著鑰匙,一隻腳還高高抬起,一臉愕然,睜大眼睛看著小丫頭,樣子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小丫頭捉弄夏想成功,開心得忘乎所以。

夏想驚醒過來,假裝大怒,一下撲了過去,將她抱了起來,扔到床上,惡狠狠地說道:“想謀殺親夫?膽子不小,看我如何收拾你一頓!”

玫瑰花散落一地,也顧不上管了,夏想作勢就要撲上去,卻被小丫頭一句話又定在了當場:“饒命!快彆鬨了,我好像有了……”

真的?夏想呆立不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小丫頭的肚子,看了有半分鐘才想起來現在哪裡會有動靜,就又忙問:“真的假的?可彆騙我,我膽小。”

“你有什麼好怕的?裝腔作勢。”小丫頭噘著嘴,有點委屈地說道,“你又不受累不挺著大肚子,以後都是我的罪。反正你辦完壞事之後就不管了,再難受再不舒服不得我一個人受?”

女人難道一懷孕就有理了,小丫頭可是很少向他叫屈,夏想抱住她,說道:“測試過了?確定有了?”

“還沒有,推遲好幾天沒來例假,我懷疑是。”

“有些事情不能靠推測,要有科學依據。來,用早孕試紙試一下。”

“怪事,你怎麼好像比我還有經驗,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小丫頭斜著眼睛看著夏想,一臉古怪的笑意。

夏想急忙擦汗:“看,又跑題了不是?你不知道,男人從小到大,許多事情是無師自通的。還有從許多電影電視上,也可以學到不少知識,我估計你也看過關於兩性知識的錄像……”

小丫頭知道夏想說的是什麼,頓時羞紅了臉:“沒有,我才不看亂七八糟的東西,誰像你,壞得什麼都知道。怪不得你在床上這麼會折騰人,原來都是跟錄像上學的,真丟人。”

夏想嘿嘿一笑:“青春期,都怪荷爾蒙,不怪我。也正是因為男人的荷爾蒙,才有了世間唯美純真的愛情。”

“呸,還唯美純真?你都一肚子壞水了。”小丫頭上前打了夏想幾拳,又怯生生地說道,“你說,要是我真懷孕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毫不猶豫地生下孩子了。”夏想知道她性子柔弱,有心理壓力,就勸慰她說,“一回生兩回熟,第一次生孩子當然沒經驗,生兩次就習慣了。以前我老家的鄰居為了要一個男孩,生了七個閨女。等生第八個孩子的時候,她正在廚房中做飯,就一邊做飯一邊把孩子生了下來,連菜都沒有炒糊,厲害不?”

“一邊去,說得跟真事一樣,女人生孩子哪裡有這麼容易,聽說和生死關差不多。”小丫頭摟住夏想的腰,“你們男人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便宜都讓你們得了,罪都讓女人受了,真不公平。”

夏想又耐心地勸慰她一番,然後樂嗬嗬地下樓到藥房去買試紙。不一會兒就買了回來,一試,原來是虛驚一場。

第二天,夏想還沒有來得及主動找宋朝度,宋朝度卻給他打來了電話,提出要去釣魚。

乍暖還寒的春天,又是細雨紛飛的天氣,平白增添了幾分陰沉的氣氛。夏想開車接上宋朝度,沿著向西北的山路一路行駛,直奔上一次的小池塘而去。

小池塘沒有名字,是一個農民在自己的農田裡挖土形成的池塘。灌上水後,放上魚苗,加壓氧氣,然後就對外經營,按釣到的魚的分量收費,同時免費提供魚竿和魚食。許多人周末都愛到這裡釣魚,也不是真心愛好,隻是當成一種休閒和放鬆罷了。

因為今天天氣不好,釣魚的人很少。夏想和宋朝度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在大傘的下麵,開始釣魚。

宋朝度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一路上沒說幾句話。釣魚之後,也是全神貫注地盯著水麵,半天沒有開口。

夏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宋省長,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宋朝度笑了笑:“倒沒有……不是不順心,是猶豫不定。”

夏想猜到了:“是關於京城方麵視察的事情吧?”

宋朝度點點頭:“省裡的意見不統一,支持產業結構調整者和反對者一樣多。”

夏想就問:“您好像也是反對者之一?”

宋朝度忽然笑了:“我倒是聽說,你大力讚成產業結構調整,還和錢秘書長來往密切?”他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什麼起伏,聽不出來他的情緒。

夏想倒不怕宋朝度責怪他和錢錦鬆走近,實際上,他和錢錦鬆也隻是因為一時的共同目標而走近,倒沒有更多的其他想法。他就笑了笑:“錢秘書長和單城市委書記單士奇關係不錯,而單士奇和我嶽父有些交情,有了這層關係,就有了一個一起坐一坐的機會。正好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相同,就交流了一下意見。”

“說說你對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看法。”宋朝度果然不再提夏想和錢錦鬆交往的事情。

“就全省的經濟形勢來說,不容樂觀。燕省的經濟雖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確實存在許多阻礙經濟進一步發展的問題,比如產業結構不合理、國企臃腫而不贏利,等等。如果不進行改製,將無法跟上下一波飛速發展的經濟大潮。”

宋朝度雙眼直視水麵,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心中卻受到了強烈的觸動。他確實是不支持產業結構調整,認為必然會給燕省的政局帶來動蕩,甚至還有可能引發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宋朝度的觀點是,經濟是為了政治服務的,經濟問題,政治先行。隻有先解決了政治問題,才能推行經濟政策。

但夏想的話明顯和他唱了反調,是政治問題,經濟先行。以後經濟的作用會越來越明顯,甚至可以影響到政治進程。

“到信息處工作以後,你的理論知識進步不少,士彆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剛才的一番話,已經有了放眼國內的高度了,嗬嗬。”宋朝度嗬嗬一笑,又說:“葉書記和範省長的態度不明,但相比之下,葉書記還是趨於保守,範省長似乎有向前小邁一步的決心。那你說說看,小夏,視察之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麵?”

夏想謙虛地笑:“您幾乎已經將答案告訴我了,我再說不出來,也太沒有政治頭腦了。根據省裡的目前狀況,葉書記雖然保守,但也沒有明確反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底氣;而範省長既然支持,最終還是一個妥協結果,就是燕省會推行產業結構調整,但不是全省範圍,而是先找試點城市。”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但親耳聽到夏想一語道出省裡的決定,宋朝度還是微微驚訝,說道:“不錯,你的眼光很準確,基本上最後就是一個妥協的局麵。關鍵是,試點城市不好找,而且省裡牽頭負責試點城市的常委,也不好指定……錢秘書長雖然支持產業結構調整,但他不是政府班子的人,最後牽頭的負責人還得從政府班子裡出,不是我,就是馬省長……”

夏想明白了,宋朝度憂心忡忡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不願意當牽頭的負責人,但綜合比較下來,由他牽頭的可能性又最大!

在宋朝度看來,這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也許他即將崛起的態勢會被試點城市所累,最終連累了政治前途。不過在夏想看來,卻是一件值得一試並且大有可為的好事。

“不瞞您說,我已經替省裡找好了試點城市,差不多說服兩個城市的主要黨政負責人,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主動向省裡提出申請。”夏想笑眯眯地看了宋朝度一眼,沒賣關子,直接說了出來,“一個是寶市,一個是單城市。”

宋朝度大為動容,手一抖,一條上鉤的魚又脫了鉤,他乾脆放下魚竿:“小夏,你就對產業結構的調整,這麼有信心,就認定一定有前景?你要明白,萬一試點不成功,兩個城市的主要負責人,也許會成為政治犧牲品!”

宋朝度當然知道寶市的市委書記是誰,單城市的單士奇和王肖敏他也知道,但不清楚他們和夏想之間的關係到底多深。聽夏想一說,能夠勸動他們主動申請成為試點城市,他也能猜出夏想深得他們的信任。

“有領導牽頭,有相關國家政策的支持,有省裡的政策傾斜,再加上順應時代潮流,怎麼會不成功?宋省長,單城市的書記單士奇和我嶽父關係不錯,也是錢秘書長的人,市長王肖敏和陳書記也有交情。寶市就更不用說了,除了我嶽父之外,還有邱緒峰也在。他們都是我親近的人,我勸說他們主動出麵申請成為試點城市,就是因為我堅信,單城市和寶市如果打破陳規,必定可以大有作為。試點城市不但可以大獲成功,而且還可以成為他們政治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一次躍進。”

夏想之所以說得斬釘截鐵,就是想成功打動宋朝度,讓他主動承擔起省裡的牽頭人的重任。一旦成功,他也可以借此機會獲得政治上的加分。

被動不如主動,夏想也清楚,按照省裡的局勢分析,馬萬正身為常務副省長,肯定不會牽頭兩個試點城市。其他副省長之中,就隻有宋朝度是常委。如果讓一名普通的副省長牽頭,又顯得省裡重視不夠。很明顯,宋朝度就成了唯一的最合適的人選。

如果宋朝度主動提出,就會讓他在葉石生和範睿恒麵前增加不少印象分,毫無疑問,也會傳到京城。等著試點城市取得了成效之後,京城方麵肯定會對宋朝度勇於進取的精神高看一眼,對宋朝度的仕途也大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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