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橋梁和絆腳石(1 / 2)

周旋

老古見夏想遲疑,知道他在猶豫,也不勉強,打斷古玉的話,說道:“或許小夏更喜歡波瀾壯闊的生活,天天陪我一個老頭子,太平淡無趣了。我不強求,強扭的瓜不甜,他不願意來,我不會說一句難聽的話。”

夏想暗暗搖頭,梅家的新生代中,如果隻有梅曉琳還算是出類拔萃者,也算一種悲哀了。他就小聲地問梅曉琳:“你還有沒有哥哥或弟弟?”

“就一個親弟弟,堂哥和堂弟有幾個,不過大多在做生意,也有做學問或出國的,人在官場的沒有幾個。”梅曉琳也明白夏想的意思,歎了口氣說道:“曉木不適合官場,他要是進入官場,就成了梅家被人攻擊的靶子。算了,過段時間送他出國,做生意或是求學,一切隨他。”

婚禮結束之後,邱緒峰才有時間和夏想簡單聊幾句,他再三叮囑夏想不要離開,說是晚上還有宴會。

經邱緒峰介紹,夏想和付朵朵算是正式認識了。不過二人沒說幾句話,付朵朵也是淡淡的神情,對夏想並不感興趣。

夏想有預感,估計在付家人心目中,他已經被打入了冷宮。

晚上的宴會還在王府飯店,不過場地轉移到了樓上的雅間。

比起中午的盛況,晚宴的人數就減少到了四桌,明顯是按年齡劃分,年輕人兩桌,父輩人兩桌。雖然人數少了,但參加晚宴的,都是邱家嫡係和一些關係不錯的朋友。當然,也有關係一般但需要維護場麵的朋友,比如吳才江和梅升平,以及付遠誌。

夏想被安排和梅曉琳一桌,梅曉木也留了下來,很不巧,他的旁邊又是古玉。還好,黃毛小子費王不在了,看來他還不夠資格參加晚宴。

除了幾人之外,其他人夏想都不認識。不過一個年紀在三十六歲左右,臉上總是掛著淺淺笑容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夏想的目光。他是在座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雖然他臉上的笑容是刻意流露出來的,不過給人的感覺卻是如沐春風,很舒服很平和。

還有一個比夏想年紀稍大一點的年輕人,他端坐不動,目不斜視,長得倒還可以,就是眉宇之間稍有鬱悶之氣。不過他謹小慎微的做派倒是引起了夏想的注意,還有一點,夏想察覺到梅曉琳對他多看了幾眼,不由疑惑他到底是誰。

梅曉琳顯然認識夏想留意的二人,卻不介紹給他,而是隔著夏想,和古玉說話。夏想夾在中間不太好受,就說:“要不換換位置算了,你們也方便交流。”

“不換!”古玉和梅曉琳異口同聲地說道。

夏想隻好閉嘴,當做沒說。聽了一會兒梅曉琳和古玉的對話,夏想才明白,原來兩個人也並不認識,是第一次見麵。梅曉琳是對古玉的玉佩感興趣,而古玉則對梅曉琳豐腴的身材好奇。二人你問我我問你,交流起共同話題來。

和一般酒席不同的是,坐一起的一桌人,沒有人主動介紹自己,大家雖然坐在一起,但似乎對互相認識都不感興趣。夏想也知道在座的各位恐怕都比他有來曆,也就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襟危坐,不發一言。

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目光有幾次從他身上掃過,還有那個有點鬱悶之氣的年輕人,也有意無意地看了他幾眼。

不多時,邱緒峰攜新娘現身眾人麵前。他先是一抱拳對大家的到來表示感謝,然後又客氣地表示對大家照顧不周,還請諒解。和眾人一一寒暄過後,他又攬過夏想的肩膀,親熱地說道:“等宴會結束之後,我帶你看看京城的夜晚。”

“彆,以後有的是機會,今天就不必了。”夏想忙笑,看得出來,邱緒峰有了幾分醉意,“今天可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你要陪的人隻有一個,就是新娘。”

邱緒峰哈哈一笑,鄭重地向眾人介紹夏想:“夏想,在安縣的時候是常委、常務副縣長,在他的協助下,我在安縣取得了一點成績。現在他是燕省省委辦公廳信息處的處長。不說他的官職,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是我邱緒峰的好朋友。”

邱緒峰用手一指中年男人,說道:“付先鋒,即將上任的燕市市委副書記……”又指著麵帶鬱悶之色的年輕人說道,“吳若天,吳家第三代的傑出人物,現任外經貿部亞洲司綜合三處副處長。”

然後他又依次介紹了幾人,大家都一一點頭示意,算是點頭之交。

介紹到古玉和梅曉琳時,古玉輕輕擺了擺手,說道:“我和曉琳就不用介紹了,該認識的我們都認識,不該認識的也不必認識,想要認識的,我們會私下裡認識。”

邱緒峰也不勉強,轉身要到彆桌應酬,臨走前,又特意叮囑夏想一句:“哪裡都不許去,要是你敢跟梅曉琳走,或是跟吳家人走,我跟你沒完。”

他的口氣半真半假,有點借酒壯膽的意思,夏想就笑著安慰他:“放心,我來京城,就是為了你的婚禮而來,我隻是你的客人。”

不管去吳家還是梅家,都不是夏想的本意,還不如把話說死,此次隻為邱家而來,省得被彆人誤會自己三心二意。

邱緒峰一走,古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想一眼:“沒想到,你還挺吃香,都誰請你了?”

梅曉琳微帶不滿地說道:“不用早早給邱緒峰吃一顆定心丸吧?你是來參加他的婚禮,但你也不是邱家人,有自由活動的權力。既然把話都說死了,就算了,我叔叔還說讓我請你過去吃飯,你不領情就免了,正好省錢。”

梅曉木似乎對夏想的態度很不滿意,剛要開口說話,梅曉琳正心裡有氣,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閉嘴!”

梅曉木隻好悻悻地閉了嘴。

付先鋒饒有興趣地看了夏想一眼,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夏處長,我即將到燕市擔任副書記,聽說你和燕市不少領導關係不錯,不知道對我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付先鋒的態度不冷不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他臉上招牌式的淺笑始終不變,也難得他能將微笑保持得如此持久。

“如果我還在安縣工作,付書記正好是我的直接上級,很不巧,我調到了省委機關,和付書記失之交臂。以付書記的能力,到了燕市肯定可以如魚得水,毫不費力地開展各項工作。在此祝付書記一切順利,為燕市的發展做出巨大的貢獻。”夏想一本正經地說道,還隔著桌子衝付先鋒微一抱拳,樣子既隨意又正式,給人的感覺是對付先鋒既有尊敬,又有一種疏遠感。

付先鋒臉色不變,點了點頭:“說得好,來,敬你一杯。”

夏想急忙端杯:“不敢,不敢,還是我敬付書記為好。”

二人隔空示意一下,然後各自喝下一杯酒,交流就此完畢。

對於付先鋒的試探,夏想心知肚明。付先鋒指出夏想和燕市不少領導關係不錯,恐怕有意暗指等他到了燕市之後,會有所行動。夏想也是坦然應對,自己調到了省委機關,付先鋒級彆高是不假,但他不是自己的直接領導,基本上管不住自己。而且夏想也相信,燕市裡麵錯綜複雜的關係,足夠付先鋒應付一陣了。

等付先鋒站穩腳跟,有時間對付自己的時候,他也未必能夠如願。彆處不好說,在燕市,夏想還是自信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無意中和付家人結仇,也並非夏想所願,但一個人不可能處處受人歡迎,夏想倒也不怕。而且幾大家族之間也不是一團和氣,各有利害衝突,各有利益糾葛,有可以充分發掘的支點可用。

不等夏想開口,吳若天先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夏想,你和邱家的關係好像不錯,不過以前沒怎麼聽過你的名字,倒是最近經常聽三叔提起……怪事,你和我們吳家也有什麼關係嗎?”

“怪事,你和邱家、吳家和梅家都有關係?”古玉也怪模怪樣地學了一句,問道。

吳若天話一出口,夏想就知道他沒什麼心機,哪有當麵問彆人和吳家有沒有關係?更何況,他是吳家的人反而不清楚,還來問自己,更顯出他胸無城府。隨後古玉故意裝模作樣地學了一學,也有嘲諷和搗亂的意思。

夏想看在他是吳家人的麵子上,不願意他太尷尬,就笑了一笑:“有些話,還是私下裡說比較好。今天聚在一起是為了祝賀邱緒峰的新婚之喜,其他事情少說為好……”

“也對,說到緒峰的婚禮,夏想你可知道新娘是誰?”梅曉木插話說道。

夏想假裝不知道:“隻知道芳名叫付朵朵,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付朵朵是付書記的堂妹!”梅曉木得意地一笑,自以為挑撥離間的計策十分高明,又說,“你和邱緒峰關係不錯,不過邱緒峰和付書記的關係,也是非常不錯。”

夏想就笑:“是不錯,還是親戚,當然關係非常親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看來,確實有點孤陋寡聞了。”

梅曉木的神色又自得了幾分。

梅曉琳卻白了夏想一眼,對他捉弄梅曉木表示不滿。付先鋒依然是笑著不說話,一口口地喝茶。古玉顯然也不相信夏想的話,偷偷看了夏想幾眼,微微撇嘴表示不屑。隻有吳若天信以為真,居然問道:“夏想,你真不知道邱緒峰娶的是誰?”

夏想暗暗歎息,雖然現在吳家和梅家比付家實力強大,也占據上風,但他目前接觸到的吳若天和梅曉木,遠不如付先鋒有城府有心機。不管是在官場還是商場,他們二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付先鋒的對手。

莫非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古玉又搶話說道:“你是大智若愚還是裝傻充愣,你說他會不知道邱緒峰的新娘是誰?他和邱緒峰共事了好幾年,邱緒峰肯請他來參加婚禮,還留他參加晚宴,就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他會不知道?開什麼玩笑!”

吳若天才醒悟過來,微微有點惱怒地說道:“原來是騙人,夏想,你這人太不誠實了。”

夏想看了梅曉木一眼,埋怨說道:“看,你挑起的話題,最後讓我落了不是。我本來是好人,怎麼就不誠實了?難道和一個人關係好,就非得關心他娶的是誰?非得關心新娘家有什麼勢力?我交的是邱緒峰本人,不是他的關係網。”

夏想的話含義複雜,聽在付先鋒耳中就是,夏想和邱緒峰走得近是因為脾氣相投。但同時這也讓付先鋒暗暗吃驚,能讓邱緒峰從根本上欣賞夏想,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他心裡清楚,邱緒峰對他也有防範心理。

但在吳若天聽來,夏想的解釋還算合情合理,是對他剛才質疑的回應,於是他微微點頭,表示滿意。不過梅曉木卻認為夏想雖然說得挺無奈,實際上還是有故意討巧的嫌疑,也就不屑地看了夏想一眼,不再說話。

隻有梅曉琳和古玉竊竊私語片刻,二人忽然一起嬌笑起來。

夏想被笑得有點莫名其妙:“兩個人嘀嘀咕咕然後再笑話彆人,是非常不禮貌的事情,一般是高中女生才會做的事情。”

梅曉琳和古玉對視一眼,笑得更歡了。夏想隻好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笑人不理,當笑自己。”

結果,連梅曉木和吳若天也笑了起來。

付先鋒卻沒有笑,眼光複雜地多看了夏想幾眼,心想他果然有點意思,能在吳若天和梅曉木之間從容周旋,還能逗得梅曉琳和古玉大笑,交際手段確實有一套。

和夏想相比,他就有點過於正統,不夠靈活多變了。不過想想自己的年齡,付先鋒又暗暗搖了搖頭,小聰明難成大智慧,夏想再八麵玲瓏,奈何他是草根出身,有著先天不足,就算他有深厚的關係網又能如何?隻要自己一出麵,就能將他的關係網打破,讓原本偏向他的勢力,向自己靠攏。

隻要擺出了足夠的條件,不信還有人會不動心。

付先鋒對燕市之行充滿了期待,認為自己肯定可以做出一番成績出來。

晚宴先是由付仁禮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致詞,又由邱緒峰出麵對大家的到來表示感謝。最後還是按照程序敬酒,拜會各位來賓,總之和婚禮之上的儀式區彆不大。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晚宴人少,且出席晚宴的人都是在邱家心目中值得結交和尊敬的人。

由於和另外兩桌離得較遠,中間又有屏風分隔,夏想看不到另外的貴賓是誰。不過他知道,他們才是真正的貴賓,說不定還有一些在電視上露麵的人物在內,心裡就不免有些向往。

不過讓夏想失望的是,另外的貴賓很快就散了席。等屏風撤去,那裡已經人去酒空。

邱仁禮向眾人打了個招呼,離席而去,最後就剩下邱緒峰出麵陪同夏想等人。

邱緒峰和眾人坐了一會兒,便拉著夏想到另一桌介紹一些邱家的友人和他認識,都是一些部委的大小頭頭,基本上都是處長和副廳級彆。人太多,夏想也一時記不全,但又不好拒絕邱緒峰的熱情,隻好耐心地和所有人打招呼。認了一圈下來,他也沒記住誰是誰。

不一會兒,天色漸晚,眾人開始告辭離去。梅曉琳和梅曉木告辭的時候,還專門問了夏想一句:“你留下?不用我安排住處了?”

吳若天隻是淡淡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搖頭就走了。

倒是付先鋒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說了一句:“多保重!”

最後就隻剩下了夏想和古玉。夏想見古玉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就問:“等人來接?”

古玉點頭,見左右無人,就小聲問道:“梅曉琳以前和邱緒峰是不是有過一段?”

夏想一驚,梅曉琳不會這麼快把她的隱私告訴了古玉吧?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疑惑,於是主動解答了他的疑問:“彆亂想,我猜的。我看她看邱緒峰時的眼光有點不對,好像有點幽怨,有點不平,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覺得應該有點問題……哎,彆愣了,快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

夏想愕然,古玉也太厲害了,眼光太毒了。這是什麼眼神,連彆人的心思也能看出來?他擺了擺手:“我一向對彆人的私事不太關心,我和梅曉琳隻是同事關係,也不會問她隱私。”

“裝得挺像,彆以為我沒有看出來,她看你的眼神也不對……”

“有人來接你了!”夏想趕緊打斷她的話,指著遠處過來的一輛汽車說道。

古玉不滿地白了夏想一眼:“不想說就明說,彆轉移話題,顯得特虛偽。”

說完,古玉不再理夏想,跳下台階跑向汽車。車剛一停穩,她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誰知片刻之後,她又打開車窗,衝夏想招手:“夏想,你過來一下。”

夏想笑著搖頭:“不了,我和你不熟,又沒有共同語言,還是離你遠一點好。”

古玉生氣了:“讓你過來你就過來,話怎麼這麼多?又不是我找你。”

夏想還是站立原地不動,古玉忽然又古怪地一笑:“請你過來一下,好嗎?車裡有人找你。”

人選

夏想這才移動腳步,邊走邊說:“請彆人辦事,要有禮貌,要客氣,要用商量的口氣……”

等夏想彎腰坐進車內,頓時驚呆了。

他不是被車內的寬敞所震驚,而是被車內一個意想不到的熟人給震驚了——坐在車內鶴發童顏的正是老古!

“老古!”夏想驚叫出聲。

“什麼?”古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爺爺,他竟然叫你老古,太沒禮貌了,太氣人了!”

老古伸手製止古玉繼續說下去,又笑眯眯地對夏想說道:“小夏,想不到我們又見麵了。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希望和我再次見麵的,怎麼,我看你見了我之後,一點也不高興?”

“高興,高興。”夏想連忙點頭,笑道,“一時激動,隻顧驚訝了。主要是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我一直以為您是燕市人,人在燕市,沒想到您會在京城!”

“你說是在高乾病房的事情吧?”老古臉上的笑容不減,“我當時是到燕省視察去了,身體偶有小恙,結果手下非要安排我在高乾病房養幾天身體。難得他們一片孝心,我就住了幾天,正好就遇到了你,也是緣分。”

“視察?”夏想一驚,“您還在職?”

老古擺擺手:“不在了,退了,無官一身輕。說是視察,其實就是到處看看,其實我現在什麼職務都沒有,說視察已經不合適了。”

“有什麼不合適的?”古玉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了,“以爺爺的威望,走到哪個軍區,他們不敬您三分,叫您一聲首長?哪像他,叫你老古,難聽死了。”

“老古好,我就特批小夏以後就叫我老古。因為老古的稱呼提醒我,我現在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無官無職,讓我心裡輕鬆不少,也能像一個普通老人一樣,安度晚年。”

夏想現在不用問也能聽出來,老古是軍隊上的某個高級領導,現在已經退了。但軍隊不比地方,在軍隊上有威望的老一代領導,退下來後,仍然擁有影響全局的能量。

“老古,您送我的玉石太貴重了,我受之有愧。”夏想乘機提出了壽山石的事情。

“燕省省委最近的動蕩我也略知一二,我有個建議,小夏你可以考慮一下。不用急著答複我,我有耐心。”老古板起了臉,擺擺手,不接夏想關於壽山石的話,一臉威嚴,“不如來京城,到我身邊先待一段時間,修身養性也好,養精蓄銳也好,總之,避開政治旋渦……”

難道是燕省的政局又有什麼動蕩?夏想心中暗吃一驚,不過如果老古真如古玉所說,在軍隊中德高望重,他的話應該也不是空穴來風。但燕省政局剛剛步入平穩階段,不應該再有什麼重大人事變故,京城也不想看到燕省的政局不穩……對了,政局上的問題不全是人事問題,既然人事不會有較大的變動,難道說,燕省會調整經濟結構?

再聯想到外經貿部和燕省之間的芥蒂,還有調他入外經貿部懸而未決的問題。夏想隱隱感覺抓住了一條線索,就是有人可能對許多省份的產業結構不太滿意,要拿燕省開刀了。

到時,葉石生和範睿恒就要麵臨著重大抉擇了,說是旋渦也不為過,一著不慎,就可能前程儘毀。是積極推進產業結構調整,還是死守著目前的現況不放?葉石生和範睿恒也會麵臨著兩難的選擇。

向前走,可能是萬丈深淵;原地踏步,可能腳下會突然懸空,掉入深洞之中。

前進有危險,不前進也有危險,想必葉石生和範睿恒也會在重大選擇麵前,痛苦萬分。

但越是危險的時候,往往也伴隨有巨大的收獲。夏想又一次發現了巨大的機遇,他再一次下定了決心,不能離開燕省。他要在即將到來的旋渦之中,發現一個關鍵點,要遊刃有餘地周旋其中,從而抓住一閃即逝的時機。

一旦成功,可能會獲得難以想象的巨大回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您老就是坐在一邊悠然自得,看著螳螂捕蟬的黃雀呀。”夏想終於明白了老古的心思,但還是不解地問:“老古,以您的地位和權勢,犯不著費力拉我到您的身邊,更用不著出手就是那麼貴重的禮物。”

老古還未說話,古玉又搶過話去,說道:“爺爺他就是童心大發,閒得慌,說是每次想起和你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就覺得心情舒暢,所以想和你開個玩笑。我就總說他老了老了,變得跟小孩一樣。他還擔心你不願意過來,其實他發一句話,燕省省委肯定放人。然後把你的關係掛到國家機關事務管理局,級彆不降,工資可漲,日子過得舒坦得很,每天就是陪我爺爺聊天、散步、下棋,多好的工作……”

相當於是老古的生活秘書。

夏想倒也不反感當老古當生活秘書,和老古這樣的高級人物接觸一段時間,肯定受益匪淺。而且他的人脈和關係網,也可以為自己帶來足夠的好處。

夏想相信,老古想將他調到身邊,也是出於好心。他非常理解一些老人的心理,從史老到高老,他也接觸了不少曾經風雲一時的人物。不管當年多麼高高在上,人老之後,心境都會有許多變化,不再追求人前人後的風光,而是渴望一種隨意並且寬鬆的生活狀態。

或許正是因為自己無意中和老古相識,對他不是一板一眼的敬禮和尊敬,而當他是一個正常的可以聊天、可以談心的老人,才獲得了他的好感。

對於什麼都不缺的老古來說,最需要就是一個可以談心的生活秘書。即能照顧他的生活,又能和他有共同語言,能和他平等對話,而不是隻有既敬又怕的敬畏感。

老古見夏想遲疑,知道他在猶豫,也不勉強,打斷古玉的話,說道:“或許小夏更喜歡波瀾壯闊的生活,天天陪我一個老頭子,太平淡無趣了。我不強求,強扭的瓜不甜,他不願意來,我不會說一句難聽的話。”

夏想微微動容,他不敢說對老古有多深的感情,但通過和史老以及高老的交往,也知道一個老人內心的孤寂。猛然間,他下了一個決定,說道:“老古,請允許我一直叫您老古,因為有親切感,讓我始終覺得和我們剛認識時一樣。請原諒我不能答應您的要求,我不是覺得當您的生活秘書不好,而是我剛到燕省省委,在一切正要步入正軌之時突然離開,不是我的性格,也不符合我的做事風格。不過我也很想在您身邊多學些東西,正好我在信息處的工作也不太忙,不如我每月抽出幾天時間來京城陪您,怎麼樣?全免費,還負責請您吃飯。”

老古愣了一愣,然後嗬嗬地笑了:“以退為進,好樣兒的,小夏,腦子夠快。你也知道我非要調你來我的身邊,你也沒辦法阻止,不如就先退一步,讓我不忍心強迫你,對不對?”

夏想嘿嘿地笑了:“我覺得您是軍人出身,不會背後做一些小動作,一就是一,有事情肯定當麵說清。”

“好,我同意了。”老古忽然又板起臉了,一臉嚴肅地說道,“但有一點,小夏,就是你不能為了照顧我的情緒而影響了工作。正常的工作一定要出色地完成,工作之餘,才能來京城看我。”

“是,我記下了。”夏想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平常的時候,您也可以到燕市常住,燕市森林居有一處療養院,環境不錯,條件也好。您去了,我就可以隔三差五地去找您聊天。”

夏想想將他和老古之間的約定敲死,省得再節外生枝。

“爺爺,您怎麼就欣賞他了?”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用心,不快地說道,“我覺得他心眼兒特彆多,主意特彆多,說話又滴水不漏,一點也不實誠。反正我不喜歡他!”

夏想也不反駁,衝古玉一擺手:“承蒙誇獎。”

古玉氣得衝他一揚拳頭:“臉皮真厚!”

老古哈哈大笑:“知道不,我就喜歡他有時候突然出現的幽默感……小玉,你鬥不過他,就彆為難小夏了。”

古玉“哼”了一聲:“好女不和男鬥!”

“好像還有下一句?”夏想假裝用力一想,“想不起來了,是什麼來著?”

“笨,是好狗不和雞鬥!”古玉上當了,脫口而出。

“真聰明。”夏想樂了。

古玉醒悟過來,夏想是借機罵她,氣得她伸手要打夏想。夏想忙說:“女孩子還是淑女一些好,不要動手。”

古玉就當真乖乖地住了手,還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說道:“不好意思,一時衝動,我其實是淑女。”

老古樂開了懷,連聲說好:“好,好,看來我真有必要到燕市住一段時間,反正最近也沒有什麼事情。也是怪事,我的老部下天天求我去燕市住,我都懶得去。你一說,我就動了心。過了正月十五就動身……”

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老古話題一轉,又問:“小夏,我總覺得你還是跳出燕省省委好一些。外經貿部的動作挺大,易向師又有手腕,他充分利用這一次調你入外經貿部的時機,成功地引起了何東辰對燕省產業結構的不滿。如果我推測得不錯的話,何東辰將會對燕省有一次重要的視察。”

果然,老古的推測和夏想的想法一樣,夏想也明白老古是出於對他的愛護,就感激地說道:“多謝您的關心愛護,我覺得有時候知難而上才能在複雜的情況下,發現平常不可能出現的機會。”

“冒險的機會主義者。”古玉對夏想的說法嗤之以鼻。

夏想不理她,隻等老古開口。

老古微微閉眼,過了片刻,臉色不善地說道:“冒險主義不可取,機會主義也不是正途,不過我研究過你的履曆,發現你的官場之路,總在關鍵的時刻猶如神助一樣。小夏,你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藏著什麼巨大的秘密?”

夏想急忙搖頭:“沒有,我是一清二白的出身,哪裡有什麼秘密?可能是您想多了。許多驚險的時候,我也是咬牙才挺了過來,也是本著對共產主義事業的無比真誠之心才挨過了難關。”

老古微微點頭,古玉卻對夏想的說法再次露出鄙夷的神情。

夏想和老古談了差不多十幾分鐘,手機就響了,一看是邱緒峰來電,知道他以為自己玩起了失蹤。夏想就向老古抱歉地笑笑,老古大度地一揮手:“你是邱家請來的客人,先照顧邱家的情緒要緊。”

夏想和老古揮手再見,下車之後,老古讓司機開車。

古玉不解地問:“爺爺,你讓他當生活秘書他還不願意,太自視清高了吧?你明明告訴了他燕省會有動蕩,他還賴在燕省省委裡麵,你說他是有出息,還是沒本事?”

“小玉,你難道沒有發現邱家對他的重視程度?還有他和梅家的關係也是不錯,聽說和吳家也有來往。你為什麼不深入想一想,一個無根無底的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廣泛的人脈,會有這麼多人欣賞他?他本身就有一種讓人容易接受的親和力!”老古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我想他有眼光有膽量,想亂中取利。”

“那就不管他算了,我覺得也沒必要非要找他。”古玉玩弄著脖子上的玉佩,說道。

“不,我現在倒越來越覺得他是最合適的人選。”老古笑了,笑容中有一種突然迸發的自信和氣勢。

夏想重新回到飯店門口,正見邱緒峰一臉焦急地東張西望,就走向前去,說道:“緒峰,彆找了,我在這裡,剛才送人去了。”

邱緒峰微帶驚慌地埋怨說道:“讓我好一頓找,小夏,你不夠意思,在我大喜的日子跟彆人拉關係套近乎,有點不太好吧?”

夏想見他微有醉意,就笑:“行了,你都快醉了,快陪新娘入洞房,有事明天再說,我明天下午再回去,還有時間。”其實夏想也知道,邱緒峰也沒有什麼事情,又過年又結婚,哪裡顧得上和他談論彆的事情?估計邱緒峰最大的喜悅還是如願以償地小進了一步,當上了寶市的市委常委、副市長,在家族麵前也可以稍微揚眉吐氣一次。雖然還比不上付先鋒的燕市市委副書記有分量,但他至少還有年齡上的優勢。

邱緒峰今天確實非常高興,一是夏想專程來為他捧場,證明他認可了自己這個朋友。二是父親對夏想的印象也不錯,讓邱緒峰好好和夏想處好關係,能為邱家所用最好,就算不能,也要保持一種良好的合作關係。三是年後就要上任寶市的副市長,也算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還因此被家族中人誇了幾句,誇他懂得了借勢借力。高興之餘,他就多喝了幾杯。

相比以上幾件喜事,新婚之喜反而衝淡了不少。

平心而論,邱仁禮一開始其實也並不看重夏想,畢竟他沒有和夏想直接接觸過,認為夏想不過是個會耍手段、有點小聰明的人物罷了。但夏想出現之後,他親眼看到了吳才江和梅升平對夏想的熱絡,以及梅曉琳對夏想的態度,才意識到夏想確實不簡單,也的確有過人之處,否則也不會讓吳家和梅家同時對他大感興趣。

過招

就如一塊普通的玉石一樣,如果隻有一個人欣賞,究竟有多高的價值不好估量。但如果有兩個人欣賞,就隻能是價高者得了。但如果有三個甚至更多的人欣賞,玉石的價值就會暴漲。夏想是不是普通的玉石暫且不論,他能夠讓吳家和梅家都高看一眼,本身就說明了許多問題。而且夏想還被邱緒峰引為好友,邱仁禮這才感覺出夏想的分量。

因為邱仁禮對夏想的認可,邱緒峰也覺得自己眼光提高了許多。以前他結交了許多狐朋狗友,無一不被父親罵個狗血噴頭。終於有一個連父親也點頭讚許的朋友,他能不對夏想更加看重?況且到了寶市,是在夏想的嶽父曹永國的領導之下工作,能不能和***處好關係,對以後的升遷也很關鍵。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夏想也是他近期最值得結交的朋友。

邱緒峰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就不免有點失態。

夏想也理解邱緒峰的心情,就陪他在大廳裡又說了一會兒話,討論了一下寶市的局勢和安縣的狀況。

最後好說歹說讓邱緒峰回去,夏想也開車到了東環肖佳的家中。

肖佳對夏想的到來既意外又高興。

在肖佳處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夏想又接到了邱緒峰的電話。架不住他的熱情邀請,夏想又前往邱緒峰家中做客,和邱家人進行了接觸,見到邱緒峰的父母和姐姐。當然,並沒有見到邱家幕後的老爺子。

邱緒峰的姐姐邱緒蝶今年三十五歲,風韻猶存,雖然不是很驚豔的相貌,卻也非常耐看,有一種知性之美。或許是獨身的緣故,愛和夏想開玩笑。在交談中得知,邱緒蝶的丈夫三年前意外去世,她無兒無女,現在在一家大型國有企業任副總,也是副廳級了。

邱緒蝶的眼睛很性感,嘴唇微厚,說話的時候眼睛如蕩漾的秋水一樣。她微微驚訝地盯了夏想片刻,說道:“你比緒峰年齡還小,卻好像比他還沉穩一樣。有些人就是少年老成,倒也不足為奇。不過你的眼神十分清澈,非常容易吸引女人,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但看你的舉止,又好像沒有騙過多少小姑娘,倒是讓人納悶兒了,你還真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夏想汗顏,女人結婚久了就是和未婚少女不一樣,尤其是結婚後又獨身的女人,眼光毒辣,目標明確,而且什麼話都敢說。

邱緒蝶又說:“還有一點讓我不明白的是,你看上去有點單純,眼神不渾濁,證明經曆的女人不多。但你在女人麵前鎮靜自若,而且眼光不飄,心思不散亂,也不輕浮,頗有一點“萬花叢中過,寸草不沾衣”的灑脫,應該是從女人堆中爬出來的。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哪一種情況?”

要不是邱緒蝶是邱緒峰的姐姐,又身在邱家,夏想挑逗一下邱緒蝶還不在話下,但在邱仁禮的眼皮底下,他可不敢,就笑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姐不可調戲。邱姐,你就饒了我好不好?我和緒峰關係挺好,你是他姐也就是我姐,哪裡有當姐姐的猜測弟弟私事的?”

邱緒蝶笑得花枝亂顫,指著夏想對邱緒峰說:“這個小夏有一手,看來應該是後一種情況了,對付女人手腕極高。和其他男人蒼蠅一樣的追逐不同,他向來施展的是欲擒故縱的手段。”

越說越不像話了,夏想叫屈:“緒峰,你姐太過分了,你得說說她,我是純良的年輕人,不能讓她帶壞了我。”

邱緒蝶笑得更厲害了:“拉倒,聽你剛才這句話,我算是明白你了,絕對屬於那種不動聲色的對付女人的高手……”

邱仁禮從書房出來,夏想向他告狀:“邱伯伯,邱姐她有點過分了,仗了大姐的身份,故意說我的壞話。”

邱仁禮哈哈一笑:“不理她,從小就慣壞了,沒個樣子。你讓她說,一會兒她自己說累了,就沒趣了。”他對夏想在家中和邱緒蝶、邱緒峰姐弟二人相處融洽深感滿意。能融入彆人的家庭也是一種交際手段,人在官場之中,首要的就是要有高超的交際手段,就是得讓先讓彆人接受自己,然後才能談合作,談同盟。

吃過午飯,夏想也沒再停留,告彆邱家就返回了燕市。已經是初七了,他必須回去準備一下,明天就正式上班了。

本來說好過年的時候,夏想要抽出時間到療養院待兩天,陪省市兩級領導聚一聚,但正好趕上夏安和邱緒峰都在過年時結婚,他疲於奔波,在燕市也沒有待幾天。不過因為是早就安排好的,一乾領導還是如期住進了療養院。

省裡有高晉周安排,市裡有高海和李丁山出麵,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條。梅升平在回京之前,也到了療養院露了一麵,算是和大家進一步交流感情。省裡去的領導有宋朝度、張燦陽和高晉周,馬省長也是露了一麵之後,有事去了京城。總之,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

市裡的領導有陳風、胡增周、王鵬飛、方進江和秦拓夫,當然還有李丁山和高海,可謂人數眾多。陳風住得最短,李丁山和高海沒住,直接就當起了服務人員,負責安排一切。胡增周住的時間最長,幾乎整個春節一直住在療養院,他對療養院的環境和設施讚不絕口。王鵬飛因為要調走的原因,住了兩天,打了兩天牌就走了,同時秦拓夫也一起離開。

到了最後,胡增周和張燦陽天天一起喝茶下棋,偶爾練練書法,算是過了一個難得清靜的春節。高晉周也沒回京城,和高老一起,與李丁山、高海閒談。方進江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和李丁山的關係越走越近,他住的時間也挺長。

療養院經過這一次的免費試住活動,可以說一炮打響,在省裡和市裡都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上班的頭幾天,還是免不了拜年、問好等等,基本上都是一套程序,幾天後算是正式進入了上班狀態。正月十五剛過,夏想就聽到了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外經貿部發來第二份商調函!

這一次,是崔向的秘書親自打電話來通知他,讓他過去一趟。

省委副書記召喚,夏想哪敢怠慢,忙向常委樓而去。夏想剛踏上一樓的樓梯,一抬頭,卻發現了葉石生。

夏想在電視上見過葉石生,誰不把書記的模樣記得清清楚楚?葉石生並不認識夏想,他一直沒有和夏想見過麵。

夏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葉書記!”然後退後一步,讓到一邊,等葉石生先行。

葉石生微一點頭,算是回應,和身邊的人說著什麼,然後繼續向前走。和葉石生同行的人五十歲出頭,有一種學者氣質,初看和李丁山有點相像。他落後半步跟在葉石生身邊,態度謙恭,微帶笑容。

儘管沒有見過麵,夏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省委秘書長錢錦鬆!

一直以來,夏想對錢錦鬆的感覺非常複雜。因為本以為他空降過來,會有一番作為,不承想,三年過去了,錢錦鬆還在省委秘書長的位子上,沒有前進一步。不前進一步也就算了,到了副省級,再向前邁進本來就是困難萬分,關鍵是,幾年間,他好像沒有任何作為一樣,低調得幾乎讓人忘記了他的存在。

但夏想心裡清楚,在幾次關鍵的事情上,錢錦鬆其實給有利於自己一方的提議,投了讚成票。錢錦鬆似乎是中立,不過他在重大事件上,又有明確的立場。所以對於錢錦鬆的為人,夏想一直捉摸不透。

今天偶遇錢錦鬆,讓夏想愣了片刻,再一想雖然崔向明是打壓自己,但調自己來省委,從另一個方麵來講,也是一件好事。平常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省領導,他今天一下就見到了兩個。

正要抬腳上樓,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微帶疑問的聲音:“你就是夏想?”

夏想回過頭去,見葉石生和錢錦鬆站在門口,回頭張望。

夏想急忙快步向前,來到葉石生麵前,恭謹地答道:“葉書記,我是夏想。”

“你在這裡做什麼?”葉石生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來他的喜怒。

“崔書記讓我過來,說是有關外經貿部商調函的事情。”夏想如實回答。

話一出口,夏想就注意到葉石生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不過葉石生大小也是省委書記,不會自降身份衝夏想發火,不過口氣中還是微微流露出不滿:“剛來省委,就急著調到外經貿部,京城就有那麼好?”

“葉書記問你話,夏想,你一定要慎重回答。”錢錦鬆在一旁提醒道。

夏想暗暗感激錢錦鬆的暗示,他是擔心自己會說出什麼過頭的話,惹惱了葉石生。儘管夏想心裡也清楚恐怕因為商調函一事,葉石生對自己已經大為不滿,但錢錦鬆主動提醒,也是一片好心。

夏想心中對錢錦鬆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具體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我不認識經外貿部的人,更不認識易部長……”夏想不敢多說,怕哪一句話不合適就觸怒了葉石生,想必現在葉石生正焦頭爛額,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抉擇,“過年的時候我去參加邱緒峰的婚禮,見到了吳才江,他也沒有就商調函的事情說什麼。”

夏想還是留了個心眼兒,含蓄地點明了一些背景。

錢錦鬆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借以掩飾內心的驚訝。夏想的話初聽沒有什麼,仔細一分析,卻得出了令人吃驚的信息。一是他參加了邱緒峰的婚禮,肯定是接受了邀請,證明他和邱家的關係不錯。二是他見到了吳才江,儘管含義不清地隻點了一句,卻明白無誤地告訴二人:他並沒有主動要求吳才江為他做什麼。

錢錦鬆也相信,葉石生不會聽不明白夏想的言外之意。易向師和吳家的關係,世人皆知!

吳才江出麵讓外經貿部調夏想入京,夏想也是蒙在鼓裡——葉石生和錢錦鬆從夏想的話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葉石生相信了夏想一半,他也覺得夏想就算在燕省和燕市有一定的關係網,也不可能將手伸到京城去。即使如此,一想到因為外經貿部的商調函一事,惹出了一係列的問題,他就不勝其煩。而且他還聽到風聲,近期有望視察燕省,更是讓他左右為難,一直沒有下定決心該如何應付目前的局麵。

生氣歸生氣,卻不能因此遷怒於夏想,有失他省委書記的身份,葉石生就問了一句:“那麼你是願意留在省委工作了?”

“我非常願意在葉書記和錢秘書長的領導下,在省委工作,為燕省的信息事業發展,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夏想表了決心,又以一副無奈的口吻說道,“隻是不清楚怎麼回事,好像崔書記叫我過去,是因為外經貿部的第二份商調函又發了過來。”

“既然你不願意去,他們再發商調函也沒用。你告訴崔書記,就說商調函的事情先放一放,不用理會,讓他準備一下,一個小時後召開臨時會議。”葉石生把夏想當成了傳話筒,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

錢錦鬆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點頭,也緊跟著葉石生離開了。

錢秘書長欲言又止的表情很說明問題,而且他剛才有意幫助自己,夏想就留了心,覺得有機會得多向錢秘書長彙報一下工作。

到了二樓崔向的辦公室,秘書通報之後,夏想第一次走進了省委副書記的辦公室。

常委樓沒有給夏想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除了感覺有些昏暗和壓抑之外,整體給他帶來的感覺就是有些陳舊,彌漫著一股歲月沉澱的味道。而崔向的辦公室卻讓他眼前一亮,讓他的心情也莫名舒暢起來。

崔向的辦公室布置得非常明亮,或許全是淺色調的緣故,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特彆寬敞。夏想就有些不解,一般到了崔向的年齡,都喜歡深色調多一些,他卻是連辦公桌椅也是淺色油漆,確實有點出人意料。

崔向正在埋頭看一份材料,見夏想進來,隻是衝他微一點頭,然後就不再理他,繼續工作。夏想知道崔向是故意冷落他,用的也是最常見的手段。他恭敬地叫了一聲“崔書記”,然後就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崔向發話。

一等,就是十幾分鐘。

夏想也是耐心十足,而且他忽然有了惡趣味,就是要和崔向故意耗時間。因為葉石生要召開臨時會議,既然讓他當了傳話筒,肯定不會再額外通知崔向的秘書。既然如此,晾就晾一會兒,到時會議遲到了,被書記批評,就不怪他了。

怪隻怪崔書記沒有發話,他不敢說話。

差不多又等了十幾分鐘,夏想的腿都站酸了,崔向才抬起頭來,假裝才意識到夏想還站著,就說:“夏想同誌來了,怎麼還站著?快坐。一看文件就入了神,忘了找你還有事情,嗬嗬。”

夏想忙客氣幾句,心想,好,過了半個小時了,還有半個小時葉書記的會議就開始了,看崔向能不能在半個小時內和他談話完畢。

崔向將一份商調函交到夏想手中:“你怎麼看待外經貿部想調你去工作的舉動?”

夏想一臉驚訝:“我不認識外經貿部的人,他們怎麼會調我去工作?是不是他們弄錯了?”

崔向顯然不相信夏想的話,卻沒有點破,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剛來省委上班不久,現在離開的話,太不好吧。而且我也覺得在省委工作挺好,尤其是信息處的工作,很適合我,不但可以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才能,也能學到許多有用的知識,進一步提高自己的理論水平。”夏想非常認真誠懇地說道,麵帶笑容,以一副謙恭的態度站在崔向麵前一米遠的地方。

更加廣闊的舞台

崔向目光閃動,心中卻想夏想還真是成熟了不少,不但沒有絲毫埋怨,還能說出場麵上的漂亮話,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至少在大麵上讓人無可挑剔。一瞬間,他忽然產生了一個錯覺,覺得自己調夏想來到省委是一個錯誤,不但沒有將他閒置,反而給他提供了更加廣闊的舞台。

不過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不自信的想法,儘管上一次邱緒峰事件他以失敗告終,但官場上的事情,你進我退的情況很正常,並不能說明太大問題。

任何一個人都會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部正確,在完全失敗之前,總覺得還有勝利的可能。尤其是到了崔向這個層次,手眼都可以通天,有了強硬的後台,再有付家的保證,他十分肯定自己可以在燕省省委站穩腳跟,並且形成自己的派係。

上一次邱緒峰事件之後,他才聽說邱緒峰和付朵朵結婚,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和付家聯係,得到的答複是,聯姻是聯姻,政治是政治,兩碼事,該爭取的利益,不考慮婚姻……崔向才放下心來,對大家族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算是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付家還讓崔向和省軍區政委張建國多接觸,張建國和付家關係不錯,有望和崔向在常委會上呼應。同時,付家還建議崔向儘快在省委裡麵培植自己的力量,最少也要在常委會中,尋找兩三個可以在關鍵時刻幫他說話的人,必要的時候,付家會出麵幫他。

再一次得到了付家承諾的崔向,將在邱緒峰事件之上失敗的沮喪情緒一掃而光,開始無比期待和張建國的接觸。此外他預計付先鋒到燕市就任以後的局勢肯定也會朝著有利於他的方向發展。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一個好消息,就是宣傳部部長盧淵源有可能會調到西北某省任組織部部長,空缺出來的宣傳部部長的位子,有可能也被付家拿到手中。

如此一來,到時省委裡麵他至少會有兩個同盟。而且他現在和政法委書記李炳文關係不錯,也有建立同盟的可能。如果連他在內,在常委會就有四個人發出同一個聲音,那將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因為現在的省委常委會,各自為政,沒有強有力的派係出現,除了……除了馬萬正、宋朝度、邢端台以及陳風、梅升平。

馬萬正和宋朝度關係稍近,而宋朝度和邢端台私交很好,陳風和馬萬正還算談得來,而和宋朝度、邢端台以及梅升平又沒有什麼來往,梅升平又和幾人基本上沒有什麼私交。按理說,以上幾個沒有聯合的可能,但他們之間卻有一個共同維係的紐帶——夏想!

除了邢端台和夏想好像沒有太多的來往之外,其他幾人都為夏想捧過場。幾人雖然也有各自的利益訴求,但如果夏想居中運用得當的話,也不是沒有聯合的可能,至少,能在關鍵的事情上保持一致。

夏想,就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橋梁!

過年時,療養院的試住活動,雖然隻是少數人知道,沒有人對外流傳,但崔向還從一些渠道得知了省市兩級領導乾部前往療養院的名單,這讓他不得不多了幾分警惕。夏想,雖然眼下隻是一個處級乾部,卻成了能夠阻礙他的計劃的最大絆腳石!

堂堂的省委副書記,將一個處級乾部當成力敵,說出去肯定會被人當成笑話,崔向卻是格外認真地對待此事,高家的前車之鑒,不得不察。夏想平常不顯山不露水,一旦他有事情發生,為他出麵的人可是都不遺餘力地支持!

以前是陳風,現在又多了宋朝度和馬萬正,甚至還有梅升平,夏想怎麼就能讓這麼多人賞識,他憑的是什麼?

崔向甚至認為他可以明裡暗裡對付葉石生,可以用手腕拉攏範睿恒,但對於夏想,總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因為夏想行事穩重,說話滴水不漏,平常看似任人擺布大受委屈,但總能借勢借力,由彆人出麵解決問題,完全是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一個讓人抓不住過錯的人,就算身為省委副書記,也不可能沒事找事,拿他如何。當崔向得知夏想去京城參加了邱緒峰的婚禮,和付先鋒在婚禮上不期而遇,而且吳家和梅家都似乎和他關係不錯時,他大吃一驚,不得不對夏想提升了提防之心。

但崔向也從夏想的身上學到了一點,就是夏想隻是一個小小的處級乾部,就能和幾大家族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他身為省委副書記,如果主動和幾大家族接近,肯定也有機會編織出一張龐大的關係網!得到超出夏想的能力範圍之外的巨大收獲。

夏想既然能編織關係網,自己以省委副書記之尊,更能合縱連橫,在各大家族之間遊刃有餘地利用自己的優勢,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此時,崔向更堅定了自己調夏想來省委的正確性。至少他可以隨時一個電話就讓夏想前來彙報工作,可以近距離觀察他的動向,還可以旁敲側擊地問他一些問題,不信他沒有說漏嘴的時候。

“想留在省委工作的想法不錯,我支持你。”崔向笑容可掬,一點也不見外,還故作親熱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以後多來彙報工作,不要覺得我是省委副書記就難以接近。在燕市的時候,我們就算認識了,可以說,你也是我看著一點點成長起來的。不要拘束,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在合理的範圍內,我會儘量幫你解決工作和生活的困難。”

“謝謝崔書記,謝謝。”夏想一臉感激,微微彎腰,“非常感謝崔書記對我的關愛,我一定會牢牢記在心上。關於外經貿部商調函的事情,一切由領導做主,我個人的意願是想留在您身邊。”

夏想的態度無比恭敬,流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這個,直接回絕了外經貿部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他們似乎對你興趣挺大,連發了兩份商調函。如果不給他們一個信服的說法,恐怕也不太好,畢竟外經貿部的麵子還是要照顧的。要不這樣,你回去後寫一份思想彙報,將你在省委工作的感受和想要繼續留在省委的迫切心情都形成文字,然後上報給我過目,由我發給外經貿部,也好讓他們死心。”崔向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個並無必要的建議,他一臉笑容看著夏想,看似和藹可親,但目光中卻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堅定。

夏想明白了,崔向很清楚幕後是吳家在使力,也清楚外經貿部再發商調函,已經不是為了調他入京這麼簡單,而是為了給燕省一個提醒——就是外經貿部態度非常堅定。也許還想通過此舉隱隱告訴葉石生,關於產業結構調整的爭論,還沒有結束。

調他入京的事情,由開始確實是想調動變成了現在的一個政治信號。夏想無奈,商調函雖然沒有什麼約束力,但也不能一發再發,不當一回事。看來,易向師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他一再提醒葉石生,到底是真心提醒,還是彆有用心?

關鍵是,崔向的用心又是什麼?他讓自己親自寫一份心得,說是用來回絕外經貿部,恐怕真實目的還是試探自己,難道是借此機會讓自己以思想彙報的形式,向他表忠心?

夏想吃不準崔向的真實目的,但崔書記有命不得不從,就立刻答應下來:“回去後我馬上就寫,一寫好就立刻向您彙報。”

“好,那就先這樣!”崔向下了逐客令。

崔向的真正目的是想借夏想的思想彙報,將他留在省委。他也擔心萬一事情有變,葉石生突然變卦,同意放夏想走的話,他就非常被動了。萬一出現這種情況,他就拿出夏想的思想書,來拖延時間。崔向現在更覺得將夏想放在身邊是最好的選擇,一是可以盯緊他,二是可以從他身上學到如何周旋於大家族之間的竅門。

夏想點點頭,說道:“崔書記再見。”轉身就向外走,剛走到門口,忽然又站住,才想起來葉石生要他傳話的事情,懊惱地一拍腦袋,又說,“哎呀,我來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葉書記,他說讓我轉告您,說是緊急召開臨時會議。可是和您一彙報工作,就忘了。”

崔向臉色微微一變:“什麼時候?”

“遇到葉書記的時候,他說一個小時後。”

崔向抬手一看手表,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因為從夏想來到辦公室到現在,正好過了一個小時。正要發火,崔向又想起其實是自己先晾了夏想差不多半個小時,就知道也不能完全怪夏想,就揮揮手,讓夏想離開,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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