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都起來。”朱常洛扭了扭腰。
“王安,龍虎山的張天師走到哪兒了?”朱常洛的語調仿佛是讓王安給張天師打個電話問問他走到哪兒了一樣。
我怎麼知道?王安被問得一個頭兩個大。但皇上問話不能不答:“回皇上,張天師應該就快接到聖旨了吧。”就算涉水的地方統統乘船,江西龍虎山到北京也得至少一個月。
皇上又要修仙了?魏忠賢心下疑惑。
“太慢了。希望張天師能比耶穌會的人先到。”朱常洛搖頭歎氣,然後看向魏忠賢:“去那邊看過了?”
“回皇上,看過了。”所謂的“那邊”,就是在西廠舊址上新建的營房。
“那好,你把這個拿去,好好兒熟悉熟悉。到時候就按這個來辦。”朱常洛拿出一遝被金色繩子捆起來的紙遞給魏忠賢。
“奴婢謹遵聖諭。”魏忠賢跪倒在地,用雙手接住。
組建新西廠事情做得很隱蔽。雖然宮裡宮外的人都知道,徐光啟在通州練的兵被調到皇城駐紮,但各方都以為宮裡準備把這隊人撥給禦馬監用來補充禁衛軍。他們根本沒功夫去注意這不到一千人的部隊,事情實在太小。
東廠的吃相過於難看了。鄭國泰和鄭養性兩父子憑著萬曆皇帝對鄭貴妃專寵,在朝中斂了三十多年的財,比嚴嵩二十年的任期長了一半還多。抄家抄出來的錢怎麼可能連在京六品以下官員的區區五十四萬兩的欠俸都補不齊。
戶部與兵部對東廠的不滿已經到達了頂峰。
但東林黨和以浙黨為首的“三黨聯盟”,卻不約而同地把言官們熊熊燃燒的表達欲給壓了下來。
兩派的核心人物摸不清皇上的心思,都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按理說,皇上在內閣擴大會議上明確指出抄家款的用途:先是補俸、後是補餉,最後再交給兵部使用。這麼看,皇上應該是知道這筆抄家款的大致數額的。
錦衣衛和司禮監不是瞎子,東廠更不可能一手遮天。事情鬨得滿城風雨,就算言官不上彈章,皇上也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崔文升那封欲蓋彌彰的蠢信隻有傻子才會相信。
所以,“三黨聯盟”猜測皇上反悔了。皇上之所以不下令申飭東廠,是因為這筆款子根本就是被東廠提督崔文升拿去孝敬皇上了!
而且,由太醫院院使劉和清帶出的一則消息,也在一定程度上從側麵證實了這一猜想:皇上向龍虎山張天師暗發上諭,令他速速來京。
皇上可能起了修仙的心思!
建道觀、修生祠、找祥瑞、搜集天下異寶煉製丹藥。以上每件事情都是要花大價錢的。
不過“三黨聯盟”並未就此下定結論,因為劉和清憑著劉一燝的關係投了東林黨。無論他的消息是真是假,背後都一定有東林黨的影子。
而且浙黨領袖、內閣首輔方從哲在某次會議上靈光一閃。將皇上召張天師進京,與東林黨人徐光啟升任禮部尚書兼鴻臚寺卿,這兩件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聯係起來,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皇上不是要修仙,而是要搞宗教對抗,防止耶穌會一家獨大。
這個猜想有一定的合理性。可問題在於,它仍舊沒有解釋皇上為何不申飭崔文升,而是任由他持續斂財。
最後,“三黨聯盟”隻能得出一個保守的決議:崔文升是一定要彈劾的,但他們應該讓東林黨人先彈。
“皇上該不是在效仿鄭莊公吧?”方從哲的腦子裡沒來由地冒出了“共叔段之亂”的典故。“但這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