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踱步到米夢裳身邊,問道:“你是不想問,朕既然知道了,為何不製止,反而默許甚至放縱這種行為?”
米夢裳抬起頭,她稍稍回避皇上的注視,但並未偏離太多。“回皇上,是的。”
“你知道一個正四品官一年有多少俸祿嗎?”朱常洛突然問。
“妾不知。”米夢裳其實是知道的,不然她這一個多月的會計主管就算是白乾了。但這時候,“不知道”才是正確答案。
“二百八十八石。按每石糧食十二錢銀子算,合二百一十六兩。”朱常洛頷首道。
“所以王掌印的年俸隻有二百一十六兩銀子?”米夢裳倒是沒折過銀子。
“王安是內臣,按祖製,宦官吃穿用度皆來自宮內,所以俸祿隻有同級外官的一成。也就是二十一兩九錢六分。”明代的俸製就是一筆純粹的爛賬,所以朱常洛隻能估推個大概。
“才這點兒?”米夢裳驚訝道。
“這還是往頂格兒了在算。”朱常洛搖搖頭。說道:“在糧價高的時候,全部發糧食或是用糧食直接折銀子,才能拿到這個數。”
明代多數時候發的是實物俸祿,有時候發糧食,有時候發胡椒蘇木這樣的香料,但無論發什麼,最後都要折算成大米。朝廷擁有折算率的絕對話語權,所以經常在裡麵做大文章。
比如成化十六年,戶部將市價不過三四錢銀子的粗布折成三十石大米。在當時,三十石大米至少值二十兩銀子。假如按照這種折算率完全以麻布當俸祿,那正四品官一年的俸祿不到十匹布,也就是三四兩銀子。俸祿貶值幾十上百倍,這簡直跟賴賬沒有任何區彆。
朱常洛又問:“那你知道王安一年要至少要花掉多少錢嗎?”
“妾不知。”這個她就真不知道了。
“至少一萬兩,雖然宦官的吃穿用度皆來自宮內,但儀仗、排場、打賞、人情往來這些事情都得要錢。”朱常洛開始在大殿裡踱步,每說一點就掰出一根手指。這讓米夢裳想起一個多月前皇上給她上課時的樣子。“這中間的差額你覺得該怎麼平?”
沒等米夢裳回話,朱常洛繼續說:“銀子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不會地裡冒出來,所以想要平掉這筆賬,王安隻能拿下邊兒的人送上來的錢。”
“去把門關上。”王安給跟上來的魏朝打手勢,讓他去把南書房的門關上。
“無論是駱思恭給的銀子,還是崔文升給的銀子,甚至是沈?、韓爌、徐光啟給的銀子。王安都是呈報過的。”朱常洛看向王安,麵露讚許的表情。“‘老祖宗’不是白叫的,光有帽子,沒有銀子,位子坐不穩。所以朕讓他把錢留著。”
“奴婢無須私財,聖上之恩賞已足矣。”年過半百的王安幾乎已經沒了物欲,他現在最希望得到的東西,是一份堪望三寶太監之項背的榮譽。“主子每年賞給奴婢的整五千兩淨銀,奴婢都不知道該怎麼花呢。”王安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