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我叫阿電,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為什麼要叫這種不倫不類的名字呢?因為,我真的就是一個配電櫃啦。開什麼玩笑,說好的讓我“投胎”,誰曾想連個畜牲道都入不了,就成了這麼個玩意兒。方方正正的青灰色破櫃子,絲毫動彈不得,看來這輩子真的得一直貼在牆上了。
讓我想想,是的,我確實是“投胎”過來的。
我死了,那之後也許過了很久吧,睜開眼隻看見了一個披著純黑色天鵝絨窗簾的男人。雖然他穿了一身黑,但身體四周放出如日冕般的聖潔光輝,周遭亦如仙境一般,一地的白霧,我覺得他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上帝了。
我向著他走了過去,他仍然一動不動,我問道:“上帝爺爺,小的給您作揖了。您看,我能上天堂嗎?”
他立刻給我了答複:“不能。”我靠,可毀了,看來是得下地獄了。他說得十分乾脆,嗓音低沉且充滿磁性,隻是語氣顯得麻木冷酷。
我想正常人肯定是不想下地獄的呀,但不知為何,我的內心此時居然十分坦蕩,立刻就接受了淒慘的身世:“爺爺,我啥時候能上路啊?”
他回答道:“現在就可以。”說完,他腳邊的雲徐徐向四周散去,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我走上前,瞅了瞅他腳下的洞,問道:“這就可以下地獄了?”
他搖了搖頭:“不。從這個滑滑梯滑下去就可以投胎了。”
“投胎啊?那就是說,人真的還有來世啊?”
“當然。隻不過...”上帝爺爺看扭過頭望了望我,見我一臉疑惑,冷哼了一聲,“我得先告訴你...下去以後,投胎不會有前世的記憶,或者說...前世所經曆的事你都會遺忘,不會記得你是誰,也不會記得你認識了哪些人。但是,你的知識和能力會保留並疊加。”
我並沒有感到高興,反而更加疑問:“照您的意思,那...現在的我豈不是已經有了好幾輩子的能力了嗎?可為什麼我貌似還是挺笨的,難道說,我這才是第一世?”
“這個問題,你要自己去探索。”他有些出乎意料,也許當了這麼多年上帝,第一次聽見彆人問他這種問題,“我還可告訴你一個秘密...投胎以後,你的靈魂還是你的靈魂,與軀殼的靈魂是兩回事,說白了,你隻是一個客人而已,提供生命力。”
這話我一時半會弄不明白,就在我思考的時候,突然聽見他說道:“拜拜吧您內!”直接一板腳給我踢了下去。
後麵的事我就不記得了,可能是又昏迷了很久吧。成為這破櫃子之前的記憶僅此而已。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配電櫃。起初,我壓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好在我意識十分清醒,視覺和聽覺也都沒有問題。
我應當是滑到了一間屋子裡,麵積不大,不到二十平,眼前有一張白色的簡易辦公桌,一把黑色的辦公椅,還可以看見上方一台中央空調,最後就隻剩下一個四四方方的長方體青灰色櫃子了。太簡陋了,除了這些就隻剩下白牆和靜電地板了。這裡顯然不是住宅,可能是一間辦公室吧。
就在這思索的片刻,門被拉開了,進來了幾個穿著工裝的男人。其中一個指了指我對著同夥們說道:“麻煩再幫我們看一看吧,剛換的配電櫃,要是再出問題就麻煩了。”
哦,搞了半天我叫配電櫃啊,怎麼會有這麼難聽的名......等...等等...配電櫃?這怎麼可能是人的名字啊...好吧,就這樣吧。
這時我突然有些疑惑我上輩子到底是什麼了?不到一分鐘竟然就接受了自己成為配電櫃的命運了,這麼看來上輩子不隻是心裡承受能力很強大,而且一定乾了不少壞事,否則怎麼能...唉,真是長知識了,原來,投胎也可以投成這玩意啊?連個動物,不,連個生物都不算,真就是工具人唄。
接下來,那群人開始圍著我嘀咕。我沒注意聽,也沒興趣在意這些。既然我成了配電櫃,那我就應該好好盤算一下,接下來,我到底應該怎麼把這輩子混過去。
不是活物,那麼吃喝拉撒就不需要了,這倒是挺省錢的。額,好像連錢都不需要了吧,這也太好養活了。那我到底該乾些什麼呢?
我集中意念,想再試一試控製“身體”,果不其然,失敗了。這麼看來,這輩子是真的離不開這間屋子了。要是這樣也太無聊了吧,難道天天都隻能看著這些人“肆意侵犯”我。
我陷入沉思,甚至都沒注意到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等反應過來時...好嘛,現在連個人都沒了。不幸中的萬幸,我還保留了一個能力,睡覺,隻是,我似乎還失去了作為人的一個最重要的能力...
這間屋子的日光燈一直開著,也沒有陽光照進來,所以我分不清晝夜,睡醒了也不知是什麼時間,連個鐘都沒有。我看著燈管發呆,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突然,門又一次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是一個小姑娘,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她徑直走向桌子邊,抽出椅子,翻開桌邊的本子,開始填寫。她自顧自地說道:“煩死了,這麼早上班,早飯都來不及吃,唉。”
哦,好開心啊,終於有人來了,而且按她說的,現在應該是早晨,終於大概知道了時間了。僅僅是知道了一個大概的時間,但就是這麼不自覺的高興了起來。也許更因為終於有了點人氣,雖然不能和我聊天,但是至少有個人,也就沒那麼孤獨了吧。
好景不長,沒兩分鐘,小姑娘就走了,絲毫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看來又得一個人了,怎麼辦呢,實在是沒有彆的事打發時間,遲早要把我逼瘋的啦。
發呆中,又不知過了多久,又進來一位,這次來的是一個小夥子,黑瘦黑瘦的,戴了副黑框眼鏡。也和上午的小姑娘一樣坐到桌子邊開始填本子,這多半就是他們的工作記錄了吧。
這時,門又開了,進來一個小胖子,對著小黑說道:“你怎麼還在這?先回去吃中午飯吧,都快兩點了,早說啊,早知道我就過來這邊了。”
小胖笑嘻嘻地走過去,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小黑隻是應答了幾聲,把本子填完,對著他說道:“那行吧,我先走了啊。”
“呀,放心,趕緊回去吃飯吧,小老板。”
我原以為,小胖子會坐在這,這樣我也可以聽聽他說話,但沒想到他倆卻一起走了。啊?難道說,本子填完了,工作就算做完了嗎?這工作就這麼簡單?什麼工作啊?我是配電櫃啊,都不用來檢查我的嗎?太沒牌麵了吧?
人走茶涼,都走了,又剩我一個人了。這一天睡覺前再沒來過一個人了,不過,這三個人倒是幫了我幾個小忙。至少我大致知道了時間,按照今天這樣推算,往後他們上午和下午應該也都會來人,我隻要算準了時間睡覺,也可以做到正常人的作息時間。而且,還有一點我大致可以確定了。我看見他們的第一反應是稱呼他們小姑娘、小夥子,這麼說,我上輩子死的時候至少也應該有四十多歲了吧,不然不會這麼稱呼他們的。我還以為我是英年早逝呢,畢竟我思考問題的方式我覺得更像是個寶寶呢。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小姑娘過來。這次好了,她填完本子以後沒有立刻走,掏出手機,插上耳機,趴在桌子上玩了起來。這一趴就是個把小時,期間,她不時地傻笑。額,好無趣啊,我看不見也聽不見她手機裡的具體內容,完全猜不出她到底為什麼笑。她後來可能是因為坐得太久了,便起身做起了廣播體操,還亂哼起了歌。這倒是還不錯,懂得“勞逸結合”。
操還沒做完呢,她電話就突然響了,談話內容倒不是我沒聽見,隻是她說的是方言,我聽不懂,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門。
她走後,我原本打算思考些問題,但不自覺地又發起了呆,這一發呆就是幾個鐘頭。來了這以後發呆的本事倒是強了不少,隻要想發呆立馬就可以發上了幾小時的呆。
終於等到下午了,小黑來了,又有人來陪我了。
但是,他真的也好無聊哦。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有,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睡了一下午,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了。這...這也太...
天啊,難道,就沒有幾個像樣的人來陪陪我嗎?
想死,我不當人啊!我願意當一條狗,哪怕被人宰了做火鍋也比這個破櫃子好吧。天天看著這群人,他們還算是人嗎?天天混日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他們還活著乾嗎?死了算了,反正活著也是每天這種單調重複的生活,趕緊去死吧,反正人遲早是要死的。早點投胎,也許還會體驗不同的人生。
我開始抱怨起來了,唉,我上輩子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懲罰我,當一個櫃子就算了,連一點記憶都沒有,除了發呆,我還能做什麼?我腦子裡有很多字、詞彙,很多句子,但是如果我看不見、聽不見他們,那麼,這些知識都隻是一些空洞的沒有實際含義的代碼。如果事物不曾在我的記憶裡出現過,那麼,就算我知道他們的定義也沒有任何意義,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要是有記憶,至少可以回憶往昔來打發日子。我現在是明白了,人哪怕隻在外麵活一天,那麼就算再像現在這樣終生監禁也是可以活的。這一天,足夠我回憶一輩子了。如果森林在我眼前,我相信我一下子就能聽出枝葉摩擦的婆娑聲;如果大海在我眼前,我相信我一下子就能聞出迎麵海風的淡淡鹹味;如果夜空在我眼前,我相信我一下子就能辨出璀璨奪目的星子。但...他們隻是我腦海中單調空洞的詞彙,完全想象不出他們到底是何種姿態,我沒有想象力了,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無法滿足。上帝爺爺,你為什麼要這麼懲罰我,真的是要我為上輩子的錯誤贖罪嗎?
我上輩子到底是什麼呢?
他們...小姑娘和小黑他們上輩子又是什麼呢?
如果,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投胎過來的...那麼,按照上帝爺爺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的身體裡住著的也是另一個人的靈魂。那他們的身體到底是由什麼來控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