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隻當南月對她有敵意,有意刁難,卻在這時聽到門縫裡溢出的一聲低吟,男人的低吟。像是從唇齒裡不小心泄出的,很快又不見了。
她下意識往槅門眯了眯眼,就見門被匆匆拉開,出現在門邊的人是盛蘭心。
又是盛蘭心,好像她僅有的幾次來書房時,都能碰到盛蘭心。
盛蘭心也麵露驚色,沒想到姬玉落會在門外。
她還來不及打招呼,南月三兩步躍上台階,問:“姨娘怎麼了?”
盛蘭心也壓低聲音,道:“讓人打桶水來。”
南月匆匆吩咐下去。
這時盛蘭心才朝姬玉落看過去,躊躇道:“夫人若是有要事,妾身可代為轉達。”
姬玉落撐直了傘柄,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時順帶瞟過半開的門縫,神色自若道:“不用,雨夜寒涼,姨娘進屋去吧。”
說罷才轉身走了。
盛蘭心在廊下站了片刻,才重新闔上門。
霍顯盤腿坐在榻上,左手捂住右手手腕,雙目緊閉,唇線繃直,臉色蒼白,汗水滑至鼻梁,脖頸處的幾條黑線似在慢慢蠕動,像是有無數隻蟲在爬。
藥效發作需要時間,疼痛幾乎將他湮沒。
盛蘭心紅著眼說:“他的藥總是掐著點到,非要在你疼得受不了時才送來,簡直是——”
霍顯額前的青筋跳躍,失去血色的唇扯了一下,“警示我罷了,他要我知道,我的命在他手裡。隻有他,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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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顯的盤算果然與姬玉落猜想的相差無幾,隻是她原以為這種賬冊都是鎖在戶部大院裡,沒想卻是在秦威家中。
逢七休沐。翌日清晨,霍顯就坐在次間飯堂,悠哉地就著小菜在吃粥,邊說:“秦威這人有個習慣,他喜歡記賬,但凡是過他手的賬目,為了穩妥起見,他都會再另抄錄一份。”
他說話時姬玉落的眼飄過來好幾回,霍顯忍不住一頓,“怎麼,我今日是格外好看?”
姬玉落收回目光,又大大方方地看過去,“所以你要我去偷他抄錄的那本賬冊?”
她身上已經不燙了,但病未痊愈,說話時還帶著鼻音,語調少了幾分平素裡的清冷,霍顯聽著她的聲音,道:“今夜是秦家嫡次子及冠之禮,秦威寵愛此子,大擺筵席,那時後院人少,我們就在那時去。”
姬玉落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們”,稍稍反應過來,遲疑道:“你有邀帖?”
她眼裡懷疑明顯,秦威既然是霍琮的舅舅,又與宣平侯府是姻親關係,怎麼也不會給霍顯下邀帖。
“沒有。”霍顯說得很坦蕩,“不速之客也是客。”
“……”
最寵愛的嫡子行及冠之禮,他偏要在這時掃他人之興,也難怪他不受人待見。姬玉落低頭,將切碎的紅棗一一挑了出來,已經挑了許久了。
對麵都要吃完了,她還沒動筷。
慢吞吞的。
霍顯看不過去,伸手拿住她的碗,將麵上浮著的一層有紅棗碎末的粥倒進自己碗裡,剩下的才還給她,“快點吃,吃完了讓劉嬤嬤陪你試幾身衣裳,今夜好赴宴。”
姬玉落盯著他的碗,一時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