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隨著皇帝的視線轉移,幾位正愁得焦頭爛額的軍機大臣亦滿懷期望地朝蕭騁看去。
蕭騁反應也快,臉色隻在刹那微微一變,“雲陽”二字含義太廣,霍顯不會無端提起,蕭騁不免想起前幾日一樁瑣事,幾乎是立刻回過味來。
威脅,霍顯這是在威脅他!
短暫的停頓,蕭騁麵不改色地拱手道:“是,霍大人所言不假,臣……確有準備。”
聞言,順安帝大笑:“蕭家不愧為我開國名將,有蕭愛卿,興南王之亂定不日將平,朕命你三日內出發前往南方,捉拿逆賊,如有違令,當斬!另兵部戶部鼎力相助,不得推脫!”
兵部立即應是,貧窮的戶部遲疑之下,也應了是。
事情解決,蕭騁被順安帝單獨留了一陣,其餘人自都先行退下了,趙庸經過霍顯身邊時,略停一步:“來一趟。”
霍顯微頷首。
細雨朦朧,他站在廊下看著趙庸走遠,目光也如正天氣一般濕濕沉沉的,一旁的小太監遞上傘,諂媚說:“霍大人,過會兒雨大了,仔細濕了衣裳。”
霍顯沒要,隻在看不到趙庸時,才提步往他離開的方向走去。
另一侍奉在禦書房的內侍道:“傘收了吧,這位騎馬呢,慣不愛打傘。”
小太監“嘿”了聲笑:“習武之人底子好,淋不壞。”
此時蕭騁又推門出來,小太監那把沒收回的傘複又遞上,舔著張笑臉道:“國公爺,過會兒雨大,仔細濕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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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差院。
雨斜入窗,窗台新置了個大肚魚缸,水藻飄浮,金魚三兩,豆大的雨滴落下,擊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將魚兒嚇得四處亂撞。
霍顯來的時間掐得正好,恰在趙庸一盞茶飲下,心平氣和時入門,“義父。”
趙庸捏著手裡的核桃,細細摩挲上頭的紋路,慢慢道:“不敢當了,你如今做事,竟也瞞了我去。”
霍顯不卑不亢地低下頭,說:“今日之事發生突然,實難商議,隻是蕭家藏兵數萬,其心必異,罪證落在北鎮撫司,我本要將其經受查辦,恰逢興南王起兵,放眼朝中隻他最為合適,於鎮國公而言,這也是機會。”
“機會?”趙庸悶聲笑起來:“好一個機會,你要用他,便不能辦他,他因此撿了命,確實是機會。你倒是說說,怎麼突然要辦蕭家?你可知,兩大兵權世家,除了鎮國公府就隻剩宣平侯府,如若毀掉蕭家,怎麼,難道你是為了舊情,想幫襯本家不成?”
趙庸的目光犀利,霍顯也抬眸與之相對,說:“我縱然不喜侯府,可比起失去義父幫扶,侯府榮華或衰落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義父往常總說我意氣用事,可我焉能不知,我是依靠義父之勢才有了如今的權力地位,不知是遮安哪裡做得不夠,竟讓義父起了另扶他人之心?”
“啪嗒”一聲,趙庸手裡的核桃滾落了一枚在地上,他瞳孔微縮,與霍顯死死對望著。
霍顯不能避讓,他此時不能藏著掖著,他既然都已經查到蕭家藏兵,趙庸就一定會懷疑他已知曉蕭家與他私下勾結之事,與其讓他猜忌,不如全抖落出來!他眼下要像個將要失寵的孩子,今日所做之事,皆是為了在打壓異己,爭權奪勢罷了!
他眼裡的不甘流露出來,彎腰撿起地上的核桃,道:“蕭家能為義父做的,我也能。”
趙庸眼裡的暗色警惕漸漸褪去,他緩慢接過霍顯遞過來的核桃,“你啊,你與蕭家是不同的,如今你也不是兩手空空的毛頭小子,何必謹小慎微到如此地步?”
霍顯牙關咬緊,半響才說:“旁人看我風光無限,可我有的,都是義父給的,我合該效忠義父,憑什麼讓彆人代勞?”
趙庸道:“行了,怪我平日太縱容你,行事還是這般莽撞。如今怨氣你也發泄了,這醋勁該收收,你好好守你的北鎮撫司,我自用得上你,又如何會另扶他人?蕭家於我另有用處,你手裡那些罪證,趕明兒給我送過來,若叫有心人看了去,釀成大禍,我也保不了你,今日事就這樣了,休要再提。”
霍顯還是一臉不滿,勉為其難地應了是。
趙庸又過問了些他對蕭府掌握的程度,霍顯半真半假一一答了,這才從房裡退下,他剛一離開,蕭騁便從另一邊進來了。
他不過落後霍顯幾步,早繞近路過來了,將那些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卻不儘信,盯著霍顯的背影,眼裡滿是猜疑:“我看他不簡單。”
趙庸問:“皇上那裡如何說?”
蕭騁冷著臉往椅子上坐,道:“三日內啟程,是用定我了,兵部戶部話說得好聽,可那些陰私誰不知,到了真要糧草錢財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往年行軍作戰,誰不是自掏腰包向各州借馬借糧先行墊上,可如今四處戰亂,個個自顧不暇,哪有功夫伸出援手,這個情況下,旁人去就是送死,到時攔不住興南王,京都也完了。嗬,霍顯是打著我那些兵馬的注意,一箭雙雕,既能退敵,又折損了我。”
趙庸卻說:“誰讓你叫他抓住了把柄?”
蕭騁不言,他前陣子聽說鐘敏兒的夫婿無故失蹤,便略感不對,可到底沒往心裡去,現在看來,關巧就在這兒了。
趙庸看著他,道:“你總是太著急了,我當年便不同意你行此險招,是你非要在雲陽招兵買馬,惹出禍事,累得那霍玦——”
說及此,他驀地一頓,才說:“現在也不會留下這麼大攤子事,日日提心吊膽。”
蕭騁嘲諷地彎了彎唇:“督公再叱吒風雲,到底是個內官,這一生是快活了,可風燭殘年之後又能留下什麼?我不替蕭家謀劃,將來又能倚仗誰,難道也要學你入宮當個閹人?”
趙庸唇角繃直,卻沒說話,靜靜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