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七章(2 / 2)

一簪雪 荔枝很甜 6727 字 9個月前

氣氛森然,天邊遽然落下一個響雷,在朱紅的深宮映出一抹厲色。

霍顯已經走出很遠了,眼看要出宮門,遠遠卻見宣平侯府的馬車停在那兒,宣平侯站在宮門下,在霍顯要招呼不打地走過去時叫住了他。

霍顯臉上看不出神色,隻在這時勾出幾分笑,道:“我說是誰呢,侯爺有何貴乾?”

宣平侯素來厭惡他這番陰陽怪氣的調調,忍了忍,問:“你適才說鎮國公早有準備,可是真的?”

霍顯點頭:“禦前說話,怎敢欺君?”

宣平侯府皺緊眉頭,他也是打過戰,握有兵權在手的,剛才霍顯和蕭騁的說辭看似無誤,甚至於眾人而言是件再好不過的事,畢竟平反是個苦差事,但仔細推敲,卻甚是奇怪。

蕭霍兩家是世家,他與蕭騁更是同朝為官多年,最是了解此人不過,蕭騁可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平日在朝中更是話都說不上幾句,遇事從不主動包攬。

他目視霍顯,道:“可我聽你方才說話,本也沒給鎮國公拒絕的餘地,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強逼他出兵,你們害死太傅,如今是又要對付蕭家?可眼下朝廷內外受敵,已是千瘡百孔,邊境各部虎視眈眈,一個武將你可知意味著什麼?”

霍顯看著宣平侯,驀地大笑起來,他道:“內外受敵,戰自有彆人去打,死也是彆人去死,尤其是你們這種貞烈之士,必定死在我前頭,我怕什麼?對啊,我就是要對付蕭家,下一個就是宣平侯府了,侯爺,你怕麼?”

宣平侯這些年被氣狠了,倒也不至於勃然大怒,卻還是皺起眉頭說:“你這逆子——”

“嗤,誰是你兒子。”霍顯風輕雲淡地說:“兔死狗烹,我勸你,在蕭家倒台之前趕緊把兵權上交了,收拾收拾離開京都,拿著祖宗留下的錢財安身立命,左右你那倒黴的小兒子也沒法繼承你的衣缽了,彆到時候又死一個,連個傳承香火的都沒有。”

“你——你這——”

“逆子,聽見了。”

霍顯順嘴接了他的話,在宣平侯快要被他氣暈之前,蹬上馬,長鞭一揚,沒入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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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撐著傘從小巷出來,沒有乘車,兀自往大街上走去。她垂頭看著鞋麵上沾染的塵泥,像是在走神,方才在樓盼春麵前鎮定自若,實則神思都被震出九霄雲外了。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霍顯與好人劃上等號。

於姬玉落而言,好人這兩個字太刺耳了,刺耳得甚至有些滑稽。

她曾在城門上見過許太傅的潦倒之境,許鶴自然算得上忠義清白之士,可她從不對這些人生出敬畏惋惜之情,她隻覺得蠢,太蠢了。

這世道,做惡人才能活得更長久。

姬玉落漫無目的走著,直到雨漸漸大了,矮小的房屋逐漸高大起來,身邊行走的路人也從釵荊裙布變成綾羅綢緞,她才發覺自己竟走到順天府前衙來了,再往前就是皇宮了。

旁邊是個茶館,小二招呼著,姬玉落便收傘進去。

二樓有個露台,多是文人墨客在此賞雨作詩,姬玉落尋了個靠近欄杆的位置,上頭有布棚遮雨,小二端了茶,說是今年最好的龍井。

她“嗯”了聲,支頤望著遠處朱紅宮牆,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

此時,鄰座幾人正在閒聊:

“聽說興南王要打進京來了,說是朝廷無能,皇帝昏庸,他打著聲討帝王的名聲,甚至有幾個州府甘願為他大開城門讓路呢。”

“可他說得也沒錯,我倒覺得真換個皇帝,說不準咱們還能過幾日太平日子。”

“那可未必,說是皇帝昏庸,可誰不知是那廠衛玩弄朝綱,禍國殃民!我看也不用那麼麻煩,姓霍的死了不就天下太平了?”

“宣平侯府也是上輩子造孽,霍世子為國捐軀,霍二卻倒戈奸佞,認一個太監做義父,真是臉都不要了。”

倏地,一支木著斜飛過來,直插在桌板正中,帶著淩厲之風,嚇得那幾人臉色一白,當即噤聲,以為是遇到了北鎮撫司的人,轟然而散,跑沒影了。

露台安靜下來。

姬玉落端著茶盞撐傘立在露台上,一下一下閒轉著傘柄,將雨珠甩得亂飛,她瞧不遠處兩個孩童,一男一女,正蹲在屋簷下玩兒水,往對方臉上潑去,不由看入神。

霍顯打馬自西邊過來,遠遠就瞧見茶館露台上立著個人影,他勒住馬,漸漸放慢速度。

馬蹄踏出聲響,姬玉落回過神,看向樓下那人,不由一怔,與他對視半響,姬玉落沒來由地將手裡的傘往前探了探,從這個角度看,似是能將他遮住。

倏地,她手一鬆,那傘在空中飄了一陣,落在霍顯手上。

玄衣紅傘,倒也好看。

姬玉落手肘撐在欄杆上,朝他道:“鎮撫大人,喝茶麼?”

她站在雨裡,眼裡含了點並不真心的笑,明明也沒做什麼,霍顯卻覺得那眼尾像是勾了幾分情絲,順著雨都淌進他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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