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八章(2 / 2)

一簪雪 荔枝很甜 5158 字 10個月前

霍顯停了一下,沒承認也沒否認,隻說:“我哪有那本事,當初若不是東廠橫插一手,寧王本就該登基,撥亂反正的事,怎麼叫造反?這太難聽了。”

“可撥亂反正從你嘴裡出來才令人心驚,霍大人秘密藏得深,黑白兩邊各占一席,玩兒得真花。”

霍顯道:“受人所托而已。”

姬玉落挑眼看他,“你竟還是個信守承諾的。”

“當然,”霍顯也看著她:“我答應你會把趙庸交給你,也是真的。”

姬玉落拿起架子上豎插著的小扇子,供來這裡的文人墨客把玩,姬玉落顯然不是文人墨客,她隻把扇子當簪子,在手裡橫轉著,說:“這算什麼,投名狀嗎?”

霍顯故作低聲下氣地說:“嗯,怕你了。”

那聲音裡帶著點不明顯的笑,但口吻卻十足虔誠,故意壓低的嗓音搔人得很,明明隔著張桌,姬玉落卻覺得耳朵都麻了,“啪嗒”一聲,手裡的扇子也轉飛了。

他勾起的是無人角落裡耳鬢廝磨間的情潮,長得漂亮的果然都是禍害,男子也是一樣。

姬玉落忽然明白為什麼她總看不出霍顯的破綻,因為這人長年累月的偽裝已經成了習慣,那已經是他性子裡的一部分了,比如沈青鯉說他不愛笑,性子孤僻,可幽默風趣的話他能信手拈來,風流騷話也不在話下,否則怎麼能騙過蕭元庭那種真正的紈絝子弟,又怎麼能騙過趙庸。

想要和惡鬼同行,就得把自己也變成惡鬼。

所以她看不到沈青鯉描述的屬於少年鋒利的傲氣了,因為那早在日複一日的放逐裡,碾為灰燼,化作眉宇間貪婪的欲望,也成為他隻身踏入敵營的敲門磚。

扇子丟在她腳邊,霍顯走過來,正彎腰撿起,姬玉落倏地一腳踩在扇柄上,“這個投名狀不夠,我殺一個趙庸簡單,憑什麼要由你繞這麼大個彎子?”

霍顯沒有收手,也沒有起身,隻抬眼與她對望,姬玉落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像是嵌了隻琉璃盞,他道:“你之前說,地下暗牢陰濕腐臭,不見光,我當時想,若那時候有人給你遞個燈,會不會好點?”

姬玉落垂在腹前的手驀地握住,牙關隨之咬緊。

霍顯抬起她的腳,把扇子拿了出來,起身道:“不知寧王的事是誰告訴你的,但你和那個人可能都誤會了,我沒有你們想得那麼善良,你問我做聖人什麼滋味,我不知道,我不是聖人。”

“你知道趙庸看上我什麼嗎?作惡的潛質。”霍顯勾了下唇,卻並不笑,“早在我注視他之前,他就已經虎視眈眈盯住我了,不是我挑的他,是他,先挑中了我,而這些暗潮湧動,先帝早就察覺,先帝走投無路,把這當成了機會,他像個瘋子一樣把我推到趙庸麵前,替我規劃了前路,卻沒給我留後路,最後他倒是死了個輕鬆……你看這雙手,我殺了太多太多人,有我的同僚,也有我的師長,他們有的作惡多端,有的是真的冤枉,死前掙紮不甘地盯著我,在我手裡漸漸斷了氣,最開始時,我確實整夜整夜不得安生,做夢都是冤魂找我索命,但後來,我是真的——”

“真的,有了快感。”

血腥味會讓人變得興奮,他開始享受詔獄裡的酷刑虐殺,享受那個不用應對任何人的天地,他不止一次地想,就和趙庸狼狽為奸也沒什麼不好,罵名他擔了,不如坐實痛快,先帝的遺願與他何乾,無論皇位上是昏君還是明君,臣子百姓都受皇權牽製,都得跪著,為什麼非要擇明君另立之,大家一起瘋不好麼?

聖人是不會動搖的,聖人也不會產生邪念,而他更像是個一腳踩在地獄的魔鬼,卻受製於那些條條框框的枷鎖,最終隻能麻木地順著先帝遺誌往前走。

霍顯將扇子遞給她,道:“我被迫卷入是非,又被迫驅惡取善,像我這種人沒什麼好,但能多留幾個許鶴這樣的純臣卻是難得,若七年前你遇到的人是他,他定會護你姐弟周全,如今說時已遲,但待這世道翻過來,洗乾淨,起碼能告訴七年前的小姑娘,報官本不是錯,喬家秉性善良,也不是錯。”

姬玉落眼裡的琉璃盞仿佛碎成了薄光,她扭頭看向窗外青色的雨幕,抿住唇,這個人……

姬玉落心裡似有暗潮翻湧,翻得她胸口甚至有些悶疼。

忽地,她眼前一暗。

霍顯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粗糲的掌心之下氤氳著一片濕熱,過了許久,雨都小了,姬玉落緩緩放鬆了身體,往後靠著霍顯,這意味著她收回了橫在他頸側的刀,霍顯歎了聲氣,俯身在她耳側道:“你不像來給我送傘,倒像來給我送喪的,怪嚇人。”

“……”

姬玉落撇開他的手,回看過去,嘲諷道:“是麼,你一開始不說話時在想什麼?”

霍顯看她泛紅的眼和鼻尖,視線下移,半真半假道:“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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