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圖字太小了,姬玉落從湢室出來,就見霍顯撐在窗台,幾乎埋首在圖紙裡。
淡淡的皂角香飄來,霍顯聞到了味道,但是沒轉身。
他聽腳步聲漸近,讓了半個窗台,指著圖說:“自京都西行,繞道太原再南下,從南陽府往東即是汝寧府,追著蕭騁北上,途徑七城,你追到順德就止步。”
姬玉落看他指尖在順德府上打了個圈,問:“太原府有兵力部署?”
霍顯笑笑,“聰明。”
太原府距順德府最近,追到順德就止步,極有可能是因為蕭兵在趕往下一座城池時會遇到突襲,回退的幾率太大,若他們也緊追不舍,半路撞上就要打個你死我活,損耗太大,不如留守順德府來個請君入甕。
姬玉落問:“誰的人?”
霍顯頓了頓,“我的。”
姬玉落沉默不語,錦衣衛那才幾千人,一個得當成十個用,方能在數量上與叛軍打個平手。
但等京都反應過來再作部署,定然是來不及的,如今再從通州調兵,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錦衣衛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人雖少,好在夠陰,虛張聲勢的本事最為了得,嚇唬嚇唬蕭騁應當不成問題,隻要能等來援兵。
霍顯又與她說了幾座城池的情形,姬玉落認真聽著,隻是在地圖上劃著的手時不時碰到他,那露出的一截皓白手腕,碰得他心猿意馬,正經不下去。
她身上太香了。
霍顯稍停,說:“你今日用的皂角是不是換味道了?”
姬玉落仿佛不知,她低頭聞了聞,“可能是劉嬤嬤換了皂角,不好聞?”
霍顯沒吭聲,他把目光繼續放在地圖上,但很快,那幾座城池就被姬玉落用手壓住了。
她抬眼看他,那目光像是春風化雪,清冷的雪化在霍顯臉上,沿路滴到了心口一樣。
他想歎氣。
他受不了姬玉落。
霍顯把地圖一收,道:“有什麼話直說,彆這麼看我。”
姬玉落看著他將地圖寶貝得卷起放進箱籠裡,說:“你今晚抱著我睡麼?”
霍顯其實很少正兒八經抱著她睡,要麼是累極了,抱了沒半刻鐘就睡死過去,要麼是抱著抱著,便將她放到一旁,隔著個楚河漢界平心靜氣。
他忍得那麼矜矜業業,以至於那般拙劣的借口,她竟然被蒙騙過去了。
霍顯轉過身,看了看她,牽起唇角笑了聲,道:“抱啊,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粘人呢。”
姬玉落意味深長地朝他看,“嗯”了聲,沒說什麼。
直到夜裡,霍顯吻熱了,也吻疼了,他眼角猩紅,一把摁住姬玉落胡作非為的手,坐起身時帶翻了薄被,他急促地平複呼吸。
他有些負氣道:“不是要抱著睡麼,你怎麼不睡。”
姬玉落眼睛都濕了,那是被他親的。
她聲音低啞地應了聲,雙手朝他伸來,“睡啊,這就睡。”
“騙子。”霍顯坐著冷靜了會兒,才說:“你先睡。”
他要下榻,看著不是要去泡個冷水澡,就是灌下一大壺涼茶,可能順道還要推開窗吹吹風。
姬玉落對他的行跡了如指掌。
她抱著薄被坐起來,發絲在枕上蹭得淩亂,衣襟也是敞開的,她看著那個狼狽想逃的始作俑者,也說:“騙子。”
霍顯一隻腳伸出床幔,他踩著黑靴站起身,扭過頭看姬玉落,隔著層紗,看得並不分明。
姬玉落的聲音從紗賬裡傳出來,“霍顯,我不把你當聖人君子看,你也彆把我當大家閨秀,你們高門顯貴講究的什麼章程什麼清白,我不在乎。我不要你負責,也不怕你耽誤,你若真不惜命死了——”
她似是在思索,於是停了好長一下,說:“我又不嫁世家子,換下一個就是了。”
“但今日我就是想要你,你給是不給?”
她說到最後,已然帶了點賭氣的情緒。
姬玉落左肩抵著牆,抿唇緊緊盯著床幔外站定的身影,她就是想要霍顯。
從身到心,裡裡外外的那種想要。
這種渴望曾經也有過,是初到喬家時,那時她會把繡著“落”字的帕子贈給喬夫人,以確保喬夫人不會忘記她,她要在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放上自己的東西,一塊珍藏的石頭,一盞漂亮的花燈,她霸道地要在所有地方標上記號。
如今也是這樣。
她要讓霍顯屬於她,她要讓霍顯,不敢輕易地消失。
暮色四合,夜已經深了。
院子裡沒有人聲,隻餘幾盞微弱的燈,從窗格裡看去全是朦朧的重影。
霍顯盯著其中一盞,久久不能動作。
姬玉落太壞了,他甚至覺得再往後退一步,都不能算是個男人。
他驀地回身,撩開幔帳,凶狠地說:“我要是死了,那也是被你折騰死的,你乾脆拿把刀捅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