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日夜兼程,七月中旬姬玉落抵達汝寧府。
正如所呈軍報那般,汝寧府曆經了一場大戰,城門大開,放眼望去,殘垣斷壁,百廢待興,但好在傷亡無多,蕭騁並非真要在汝寧大開殺戒,且他謀的是帝位,民心於他也甚為重要,是故沒有下狠手。
但他這點上就不如謝宿白了,該狠的時候不夠狠,簡直是將待宰的肥羊送到她麵前。
他們毀了汝寧百姓的家,以為放他們一條性命,他們就會感恩戴德?
不,他們恨死了。
百姓們隻會對事後伸出援手的催雪樓心懷感念。
姬玉落入城,先是找了座宅院作下榻地,而後便命武婢下屬相繼行事,賑災濟貧、災後重建,無一落下,便成了百姓們口中的活菩薩。
彼時,蕭騁已經率兵往北而行,打到了懷慶府。
他們不似在汝寧府停留了三五日那麼久,攻城的速度愈發快,因往北的州府聽聞了汝寧之事,皆是膽戰心驚,又聞反賊沒有在城裡燒殺搶掠,是故為防有更大的損傷,隻佯裝打一打,便舉了白旗,大開城門。
但蕭騁許是反應過來後麵的催雪樓在撿漏,再往北的城池便不肯輕易丟下,而是留下人手守住城池,拖住了催雪樓的追趕進程。
如此,催雪樓入城便稍稍費了些力。
但這些都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謝宿白給的這支魚龍混雜的“兵”並不完全受用於行軍令,或是說,行軍令的主人。
他們往日歸順的是謝宿白,服從的也是謝宿白,謝宿白說往東,他們絕沒有異議要往西,可換成一個毛頭小丫頭,這就不是一回事了。
幾個領頭之人本就是江湖人士,性子都破有些桀驁不馴,越往北,他們的不服就越顯露出來,從最初的懈怠懶散,到最後甚至公然抗命,所謂上行下效,這份不服管教便在底下那些小嘍囉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剛入懷慶府不到三日,便出了劫掠民女這等醜事。
朝露對城裡的大事小事都了如指掌,很快便據悉告知,道:“小姐,行事之人是周白虎的手下,這種事不止一樁了,不過好在,他們並未打著催雪樓的名號作惡。”
姬玉落不說話。
坊間大多對江湖幫派一知半解,催雪樓這麼多年的有心經營,便讓他們真當催雪樓是個行事端莊、造福百姓的聖人組織,可實則暗地裡那些殺人不見血的事,唯有江湖中人方可得知。
尤其是這些年的不斷擴張,人越來越多,難以顧及,隻要不損害催雪樓的聖名,謝宿白便對那些行事醜陋之人睜隻眼閉隻眼。
他曾說過,水至清則無魚。
至於那周白虎,早年間占山為王,是個惡貫滿盈的土匪頭子,後朝廷派兵圍剿,他逃難之際得了謝宿白援手,自此便在催雪樓安頓下來了。
隻是這土匪作風依舊是改不了,底下的小嘍囉也是有樣學樣。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每一步都對謝宿白來說至關重要,她分明嚴令禁止,而這些人不守規矩,並不是有意壞謝宿白的計劃,隻是沒拿她當回事罷了。
姬玉落撚著手裡的金珠,想了許久,淡淡道:“違命行事,壞主上大計之人,留著無用,殺了吧。”
一旁的武婢道:“那周白虎……”
說話時,姬玉落餘光閃過一片衣角,她側目去看門外的影子,手裡的金珠霎時停在掌心裡。
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說:“屏溪,你以為我留著他們,主上也會放過他們麼?我問你,主上來日登上大寶,是什麼人?”
喚作屏溪的武婢道:“是,天子。”
“是了,是天子。”姬玉落點頭,說:“彼時那些前科累累之人,隻會成為他的負累,更不要妄想來日能在朝廷分一杯羹,也不怕那羹裡下了毒,榮華富貴也沒命享。而他們竟還愚蠢至此,不知低調行事,根本是找死,我便是想保,怕是也保不住。”
那影子晃了兩下,從窗格一閃而過。
姬玉落收回目光,道:“你去吧,不要怕。”
她如此說,武婢心裡便有了底,這才領命退下。
姬玉落神色卻不見輕鬆,她知道這隻是個開始,她決不能退,倘若今日退一步,來日隻能步步退。
她靠在椅背上,垂目看著這顆珠子,靠近鼻尖嗅了嗅。太久了,已經沒有霍顯的味道了。
“小姐。”有人推門進來,說:“那人還是不肯進食,已經三日了,我怕餓出個什麼好歹來。”
姬玉落慢吞吞地把珠子收回指間,露出厭煩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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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地一聲,又一碗米粥傾翻。
“我不喝,你們,你們走!”榻上的少年眉目清秀,正是蕭元景丟了的那個小廝。他腦袋上裹了圈紗布,那是三日前剛到懷慶,眾人一個晃神沒看住他,他自己往牆上撞的。
好在隻是暈了一日,沒什麼大礙。
但他醒後便不肯進食,企圖活活將自己餓死。
看押的侍女也來了脾氣,拍桌道:“你吃不吃!不吃我殺了你!”
長安麵容憔悴,懨懨地抬了下頭,“好啊,你快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