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他夜裡朝城樓看,是在擔心前方戰事,原來另有緣故。
但這一刻,姬玉落看著霍顯平靜的側臉,心裡沉甸甸的,無端生出些痛感。
霍顯既然心裡有宣平侯,在那些劍拔弩張的時刻,究竟是如何下得了狠手的?
他還把自己弄得被逐出家門、剔除家譜……
好生狼狽。
遊神之際,姬玉落抬手在霍顯臉上摸了摸,隻見霍顯輕輕一頓,挑眉看她。
她停了停,若無其事地放下手。
見周白虎無礙,兩人才雙雙離開。霍顯停在楹柱後頭,猝不及防地把姬玉落拉過去,捏著她的下巴吻住,吻得很短暫也很重,唇分開時“嘬”了聲響,他很小聲地說:“摸我不夠,親我才行。”
方恪儘還留在屋裡問東問西。
周白虎卻渾無心思與他談論戰況,沉思片刻,才道:“那個男人,該不會是她養的麵首吧?”
方恪儘大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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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白虎修養了幾日,便又氣勢洶洶重回戰營。
他這人好勝心很強,不願讓人看輕,尤其不願讓朝廷的兵馬看輕他們這些土匪出身的雜兵,是以傷一好,便急匆匆投入戰中。
雨接連下了兩日,宣平侯腿疾複發,隻得鎮守後方,周白虎來時,他正盤腿坐著,擺弄著麵前碩大的沙盤。
這是講究人使的玩意兒。
周白虎瞅了半響,宣平侯本料他不懂,正要給他解釋盤麵上的局勢,誰想他竟說出了個門道來,最後扒拉著個棋子往一處放,說:“原本我們想將他們趕進山穀,四麵圍剿,可他們跑了,還跑到了易守難攻的高地,現在這些狗娘養的不肯下山,還學老子的土匪打法,組織小撥兵馬突襲我們,奶奶的……乾脆點,趁著天晴,咱們放火燒山,把他們全引下來,正麵痛痛快快打一場,反正後頭還有援軍!”
宣平侯怔了怔,他原也是這樣想的。
兩方人馬都困在山裡,蕭騁等人占據了高地,底下的人上不去,若是再下幾日雨,山體滑坡嚴重,更是難打,但他沒料想朝廷還有另外的援軍,忙問:“哪裡來的援軍?”
周白虎說:“我們少主說有就是有,管哪裡的,反正是人能打就成,少主說了,讓我們痛快打!”
周白虎覺得喚小姐不夠有威懾力,自作主張將姬玉落稱作少主,緊接著,他又將宣平侯的沙盤打亂,重新排了一番,竟叫他排出個陣型來。
這是個最大程度四麵包抄的陣型,他拍桌說:“打,就照這個打!”
宣平侯卻是怔住,周白虎排出的陣型,與他心中預想的幾乎一模一樣!
但與他心有靈犀的,必然不是這個土匪頭子。
他斂了斂神色,問:“此陣誰教你?”
周白虎被看穿,略略有些不高興,哼了哼道:“是有這麼個人……是我們少主養的一個麵首,你看,我們少主的麵首尚且如此厲害,可見我們催雪樓能人倍出。欸,這不是趕巧麼,他跟侯爺你一個姓呢,叫什麼——霍顯,對,叫霍顯!”
“啪嗒”一聲,宣平侯手裡的棋子掉了,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帳外吹響了號角:“奇襲!敵方奇襲!”
“操!”周白虎拿槍就往外跑。
宣平侯拿著刀追了出去,拉住周白虎,大聲喊道:“你說他是你們少主養的麵首?你們少主是男是女?”
周白虎吃一嘴沙,“呸”了聲,也大聲說:“廢話,我們少主自是女子——你彆瞧不起女子,我們少主那可是長孫殿下親自挑的人,手把手教大的呢!”
自己人心生齟齬不要緊,但決不能讓外人看輕了去。
然宣平侯卻是鬆了口氣,而後神色漸漸凝重,霍顯又給自己找了個靠山。
他從前靠閹黨,靠昏君,如今倒好,靠出賣色相攀扯上江湖中人。
這麵子裡子他是都不打算要了。
宣平侯心裡像是堵了口鬱氣,不知自己是造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混賬東西。
走神之際,一柄彎刀從他腿間掃過,宣平侯生生挨了刀,反手砍了那敵兵的人頭。
混賬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