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從牢獄出來,手上和臉上都是獄卒噴出的血,經過擦蹭變得一片斑駁,從潮濕的甬道走來,整個人都顯得陰森可怖。
沈青鯉嘴裡的話咽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道:“我會儘量著人看顧一一,但此事……所有人都不宜過多插手。霍顯的能力有目共睹,他會在險境給自己留兩分餘地,若非估量過,他不會冒然與人動手,你、你彆太擔心。”
沈青鯉說的是實話,今日姬玉落便是不出現,他用匕首劃破那人手腕,未必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但這話雖有寬慰的意思,可說出口也太顯涼薄,沈青鯉懊惱地閉了閉眼,“我是說……”
“茶坊。”姬玉落打斷他,冷聲道:“沈蘭心,在那間門茶坊。”
沈青鯉愣了愣,也不多言,當即就蹬上馬,揚鞭而去。
姬玉落沒有動,她背對著牢房站了許久。
太陽將血都曬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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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湧動,天再次陰沉。
蕭元景跪在地上,他把頭垂得很低,“派去看著元庭的小廝回來說,那屋裡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不知他們是使了什麼法子將他帶走。大伯,是我的錯,我沒有看顧好元庭,才讓他落入霍顯手裡。”
蕭騁麵色沉重,說:“是庭兒識人不清,他太信霍顯了。”
趙庸陰惻惻地瞥了眼蕭元景,說:“既然如此,他失蹤時你為何不報?埋藏在宮裡的炸藥又是如何被察覺的?這些日子,你去了何處,為何不出現?”
他說著,蕭騁也垂頭看過來。
兩道審判似的視線落在蕭元景身上。
蕭元景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拳頭,他就知道,他們不會輕易相信他。
好在當初謝宿白命他將劣質軍械運給蕭騁時,他私下做了手腳,並未真將那匹殘次品送到前線,否則讓蕭騁知曉,隻怕更不會信他。
思及此,蕭元景麵露苦色,他依舊低著頭,說:“護佑元庭乃大伯出征前交於我之事,我竟沒將此事辦好,自覺愧對大伯,也怕擾了大伯在前線的戰事,故而不敢上報,且心存僥幸,以為能先找到元庭,將功折罪。”
蕭騁閉了閉眼。
“至於炸藥……”蕭元景麵色陡然沉鬱,繼續說:“大伯與掌印可還記得九真廟,先皇遇害一事?當日山中野物本由我帶人看守,誰知竟出了岔子,可那不是巧合,新帝根本就是在禁軍安插了他們的人!炸藥之事,恐怕一早便被知曉了,長孫登基後便要將蕭家趕儘殺絕,我這才躲了起來,本以為伯父已經……便愈發不敢露臉,是元景無能,有愧大伯十數年教誨,還請大伯降罪。”
蕭騁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道:“你先下去吧。”
蕭元景謹慎地望了眼趙庸,見趙庸亦是不言,才躬身退下。
無人之後,蕭騁才說:“霍顯與新帝少時有些許情誼,隻怕他早知新帝籌謀,已在暗中助他許久,他還以為承願寺那尼姑能救他性命,這才敢脫離東廠掌控,隻如今他命不久矣,需得在他死前,將庭兒的消息問出來,隻是不知,他如今身陷囹圄,是不是一場做戲……霍顯此人,實在狡詐,不得不防。”
話音落地,有人扣門而進。
來人是趙庸安插在刑部大牢的獄卒,方才到了換職的時候,便忙乘車來了這裡,向趙庸稟明霍顯每日在牢裡的瑣事。
他拱手道:“那姓霍的他今日與人發生口角,險些死在牢裡,還是命大,將那獄卒給反殺了,催雪樓的人也來了,幫忙處理了屍體。還有那宣平侯今日也來過,兩人吵了一架,宣平侯便讓他給氣走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隻屬下看,霍顯如今是真翻不了身了。”
蕭騁冷笑,“他活該,背主之人,新主棄之也實屬常情,隻他實在可恨,一邊投靠新主,一邊又扣了元庭以防萬一,逼得我們不得不救他,滿腦子算計。”
趙庸卻是陡然一笑。
算計,會算計才是霍顯。
貪婪又狡猾,不正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麼。
他早就料到霍顯會有擇木另棲的一天,野心勃勃的狼,是不願意永遠居於人下的。
不知為何,趙庸心裡竟有些許暢快欣慰,但又在下一瞬陡然一變,他褶皺的老臉垮了下去,“我該見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