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番外(一)(2 / 2)

一簪雪 荔枝很甜 12211 字 9個月前

姬崇望將包袱給她,隻讓她先去城門口排著長隊,自己則徑直朝對麵的馬車走來。

步履沉重,麵色亦凝重。

車窗裡女子支頤斜倚,渾身透著慵懶涼薄的意味,見他來,也不曾坐直,隻是挑高了眼。

四目相對,周遭人群嘈雜,更顯兩相死寂。

姬崇望醞釀許久,道:“終究是她贏了,她恨極了我,你替她了了心願,也算是交代。”

聞言,姬玉落先是挑了下眉,而後垂眼,很輕地笑了聲,滿是譏諷。

時至今日,她其實從未針對姬府做過什麼,隻是他自己運氣不好,擋在了權利更迭的風口浪尖,這能怪的了誰呢。

而姬崇望卻以為,姬家落到這個地步是她刻意為之,是在為尤黛月報仇。

……但她確實無意之中全了尤黛月的心願。

思及此,姬玉落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神態稍顯落寞和茫然,但隻一瞬,便被車外一陣高音打破。

木雕店掌櫃的捧來一塊沉甸甸的紫檀木,展顏道:“姑娘您看,這便是小店新得的木料,您上回囑咐過,小的便一直給您留著呐。”

姬玉落摸了摸那方木頭,心裡那點道不清的煩悶忽然消散,“回去吧。”

(2)浮木

雨夜雷鳴,天邊乍閃過冷光。

姬玉落驀地睜開眼,氣息起伏不定,但人躺得板板正正,沒有發出丁點噩夢驚醒的聲響,然身邊人似有所察覺,一隻大掌壓在她腰腹,將她整個挪了過來。

男人嗓音帶著將醒未醒的腔調,說:“怎麼?”

姬玉落側頭去看他,借著窗外銀白月色,恰能見他深邃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

她抬手摸準他唇上,指腹感受了下柔軟溫熱的溫度,心才堪堪定下來。

不及霍顯再問,她就仰起脖頸親過去。

那一下力道極大,撞得霍顯困意全散。

亂七八糟的啃噬似是在發泄情緒,霍顯啟初還算配合,張開嘴予取予奪,直到那隻揪住衣領的手不很安分地往下,直勾住褲腰,他才出手摁住她。

姬玉落掙了掙沒掙開,惱得在他唇上咬了下。

霍顯用手肘撐床,稍稍將自己支起來些,俯身用舌描摹她的唇形,逐漸掌握主動權。

打蛇打七寸,他動作嫻熟地摸到姬玉落後頸,就著這一小塊頸骨慢慢揉捏起來,仿佛開關一樣,指腹上下摩挲間,懷裡的人方慢慢冷靜下來。

她動也不動,食指虛虛搭在他肩背上,任他一下、又一下啄吻餂舐。

許久,霍顯鬆開她。

呼吸交纏,各自平複著。

他沒有多問,隻低眉看她。

姬玉落這個人心思藏得很深,便是枕邊人,她也不見得會把想法一五一十剖析在你麵前。

若非她自己想說,再怎麼問也是無用功。

霍顯撫著她的脊骨,心想她方才回來時比往日沉悶,屏溪說她在路上遇到了姬崇望……

像是能悉知他心裡所想,姬玉落道:“不是因為姬崇望。”

她停了停,才說:“我夢到尤黛月了。”

霍顯“嗯”了聲,動作很輕地撇開她臉上的發絲,像是怕驚擾了她,“夢到她什麼了?”

“她抱住我。”

“說要謝我。”

姬玉落皺了下眉,說:“她有病,她是個瘋子。”

霍顯“嗯”了聲,沒說話,等她說。

姬玉落也沉默好久,她盯著飄忽的幔帳,忽然冷情直白道:“她是個靠仇恨存活世間的人,折磨自己也折磨彆人,其實隻是個窩囊廢,想死又不敢死,隻能假借報仇支撐自己,以便心安理得苟活而已。”

幼時姬玉落曾問她,活著如此沒意思,為何要活著

那時尤黛月已是臨終臥榻,遺言也儘數交代完畢,沒什麼可隱瞞了,隻了無生趣地說:“你那混賬父親沒死,我如何甘願去死?”

姬玉落便冷嘲熱諷道:“那何不殺了他一起死?”

這話仿佛觸了尤黛月的逆鱗,她拖著孱弱病軀從床上爬起來,掐著女孩的脖頸怒吼:“你知道什麼,你能知道什麼!你和你父親一樣,養不熟的東西!”

姬玉落道:“我厭極了她貪生怕死又瘋癲虛偽的樣子,可我和她,好像也沒什麼不同。姬崇望於尤黛月,正如趙庸於我,他活著承載尤黛月的恨意,死了便會抽乾她的生機。”

她說話時壓了下眉梢,神色呈現出片刻的茫然,而後又冷靜地輕歎:“當年喬循舍命救我,我丟下他跑了……霍顯,其實我根本沒那麼愛喬家人。”

說罷,她停了停。

這樣直白的剖析,她在告知他,她是個很壞很壞的人,卻沒有等來這個好人的評述。

真奇怪,她還真想聽他說點什麼。

於是姬玉落抬頭看他,“你不說點什麼?”

霍顯卻隻垂目看她,唇線筆直,神色似很嚴肅。

喬家隻是一個由頭,一個讓她去殺人報仇的借口,以便她能從渾渾噩噩中掙脫出來,披上有血有肉的皮囊,像個稍稍正常些的人遊走世間。

因為她不想死,可活著又很沒意思。

世人活著,本就需要很多寄托,很多盼頭。

了無牽掛的人,才是最難活著的人,沒有羈絆,生死便在一念之間,當那些殺害喬家的人一個個死在她手裡,殺儘最後一人時,大仇得報,執念陡地消散,她便也沒了生機。

是故自東鄉縣之後,她比往日更加沉悶。

霍顯曾經以為,姬玉落是石縫裡的堅韌不拔的野花,想是沒有誰都能好好活著,實則恰恰相反。

從前靠恨支撐,往後靠愛支撐。

總得給她一樣,才能讓她過好半生。

而她數次把霍顯從懸崖邊上拉回來,如此費儘心機,也不過是在自救而已,他便是那海上的浮木,她需得死死抓住方能周全自身。

然他輕而易舉把自己送到了敵人的刀刃下,斷的實則是姬玉落的生路。

所以她拘著他,囚著他,不是在與他置氣,是他可能……

嚇著她了。

而他自負聰明,竟然現在才洞悉一切。

姬玉落見他發怔,伸手在他眼前晃。

霍顯捉了她的手摁在榻上,看著她,喉頭都有些乾澀。黑夜中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緒,偎著她短歎說:“說什麼,說你薄情寡義,喪儘天良?”

緊接著,他又很輕地呢喃一句:“可那能怎麼辦呢……”

姬玉落正想聽聽他要怎麼辦,撐在上麵的人卻忽然壓了下來,姬玉落還在與他說話,沒料他突然靠近,免不得愣了愣,“怎麼?”

霍顯看她一眼,俯身親了下她的唇,道:“你不是說我是好人麼,好人來度化你。”

姬玉落頓時失笑,“這有用?”

霍顯道:“度化麼,長此以往才有用。所以,玉落小姐,你什麼時候帶我走?”

聞言,姬玉落稍頓了一下。

如今霍顯在京都其實是個很尷尬的存在,說他黑的有,說他白的也有,總之各人有各人的說法,他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洗白”。

但宣平侯府已經不管不顧,那宣平侯成日為這事與同僚爭吵,從路上吵到太和殿,他那張被霍顯磨練出來的三寸不爛之舌,簡直頗有當初霍顯舌戰群臣的風範,眼下誰還不知道,宣平侯大有將霍顯挪回霍府療養的意思。

這個兒子,他是想要的。

而對此,霍顯未置一詞。

姬玉落本苦惱他或許想回去霍府,是以她看到宣平侯才會那般如臨大敵。

她遲疑問:“你不想回霍家?”

霍顯笑了下,“還是得回去一趟,改日你陪我一起去。”

四目相對,姬玉落眨了眨眼,懸了幾日的心總算落回肚子裡,然她麵上不顯,若無其事地“嗯”了聲,甚至忘了驚醒自己的夢魘,那些或都不重要了,她說:“睡吧。”

霍顯看她,鼻腔裡溢出聲笑。

他傾身過去,指腹摁在她顫動的眼睫上,姬玉落立刻就睜開眼了,問他做什麼。

霍顯掀開她的小衣,一本正經道:“做法,驅邪,以免噩夢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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