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隻是座一眼能看到頭的農家小院,蘇泰和仍然在西廂房裡設置了一間書房……雖然這屋子裡麵說話外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蘇信雲交纏在一起的手指不停扭動著,神色不安地連唇角都有了絲微微顫抖,他故意拖著步子走在了最後麵,本是想從蘇鈺那尋求幫助,哪知自己頭才一抬蘇耀冷冷地聲音就在他後腦勺響起:“快不快給我滾進去。”
“我這就進去。”
這下子連頭不敢回了,蘇信雲撩起衣袍一路小跑著追上了蘇泰和。
“哎……這孩子。”
“大哥,信雲的性子恐怕……並不適合在對待在家裡進學。”
蘇耀的歎息聲裡帶著濃濃的無奈,饒是在官場多年的他教育起自己長子來也覺得力不從心,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就連罰抄也成了家常便飯,可是打完罵完,這孩子的性子還是跳脫得很。
上一刻還在嘻嘻哈哈地跟孩子們打鬨,下一刻就想起拋棄自己的妻子,神情憂鬱得都能滴出水來。
“那三弟你說這還該如何辦啊……”
“我覺得還是讓他和信厚兩人一起去書院進學才是。”
蘇致跟著點了點頭,也提出同意:“三弟所說極是,二哥也是這麼想的。”
當初要蘇信雲留在家裡讀書時蘇鈺就覺得不妥,雖然蘇泰和曾為太子太傅,應該是天下最會教書的夫子才對,可靠山村這一方小小天地並不適合他的成長。
倒是務啟書院魚龍混雜的環境更適合現階段的他,要精進學問,還是先學習如何做人才行。
就像是蘇信厚兩人經過前次任中晟之事,現在對於書院裡的人際關係強了不少,甚至休假回到家時還能和蘇鈺討論上幾句複雜的關係處理。
“去書院……”
一邊沉思著蘇鈺的話,蘇耀捋著下巴的胡須緩慢踱步進了書房。
小小的屋子隻站了五個人就已經站滿了半個屋子,蘇泰和一人坐在書案後盯著蘇信雲沒眨眼。
“……”
直到蘇信雲被看得快要下跪認錯,他才緩緩開口:“信雲你去書院進學吧,前些日子是祖父太急功近利,反倒是忽略了你的本心。”
“祖父……”
“你雖已為人父,可性子還是孩子心性,祖父把你關在這小小院子,著實為難了你。”
“祖父……”
蘇信雲喊了兩聲後聲音早哽咽不已,他心裡的苦悶不敢和長輩們訴說,隻能通過嬉鬨來緩解心裡的焦躁,特彆是兩個弟弟回來訴說書院裡的趣事時他更是苦澀異常。
“如果你在書院裡正事不乾的話,彆怪我收拾你。”
蘇泰和一揮袖子,板著臉立馬打斷了蘇信雲馬的哽咽,如果他再晚幾分開口,恐怕這小子肯定會巴拉巴拉地開始抱怨個沒完。
蘇鈺也在此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淺笑著說了句:“三叔給你兩個任務。”
蘇信雲:“……”
“第一就是,這三個月裡結交兩個你深覺性子還不錯的好友,然後請好友到家裡做客。”
迎著蘇信雲疑惑地目光,蘇鈺豎起食指先說了第一項,接著他中指也跟著豎了起來,提出了第二項:“你到時帶一張你們書院山長和夫子之間的關係圖。”
“關係圖?”蘇致也出聲問道。
“沒錯,山長家眷幾人,幾兒幾女,親家是誰,親屬都有誰,做什麼買賣,師從何人,你都詳細地記錄下來,繪成一張圖譜。”
“這……這我上哪知道啊。”蘇信雲撓著腦袋一頭霧水地反問。
“信厚都能做到,你卻不能?”
“那我也能做到,肯定比三弟做得還好。”
麵前言之鑿鑿地蘇信雲就差沒舉手立誓,方才臉上的迷茫仿佛就隻是眾人的錯覺,蘇耀捂著額頭不忍再看,隻能裝作低頭打量書案上粗瓷瓶裡插著的野花。
“那三叔就拭目以待。”
幾句話就激得蘇信雲點頭應承了此事,蘇鈺心裡暗笑,麵上不動聲色地點著頭。
“好了,那接下來就說說蒼涼送來的房契和地契該如何處置。”
蘇泰和抽動了幾下眼角,從抽屜裡取出薄薄一疊紙張分發給幾人看,這些都是在西境郡城裡的房產和地契,隻偶爾有幾張沒聽說過村子名字的地契。
數了數竟然有十六張之多,先不論地理位置,光是數量就讓蘇鈺有些意外。
他不知是蒼涼在其中添置了些,還是西境的房產果真如此便宜,曲曲一千多兩銀子竟買了這些多的房和地。
“都憑父親做主。”
蘇鈺遞還地契退後一步緩緩回話。
“父親拿主意便是,我對這些庶務一向不通。”蘇耀也連忙上前表態。
隻有蘇致的神色有稍微停頓,隻一眨眼的遲疑後他也連忙跟著遞還了房契。
這一切坐在前方的蘇泰和看得最清楚,他手掌在地契上輕輕拍了兩下,長籲口氣後抬頭看向蘇致:“老二你可是動了做買賣的主意。”
“並未……家裡孩子們以後都是要科考的,我如何會毀了他們的前程。”蘇致搖頭。
蘇鈺轉頭,明目張膽地打量起蘇致的側臉,他二哥這話說得有趣,他隻說不會毀了孩子們的前程,可一點都沒有說自己對做買賣之事沒有想法。
蘇致在朝廷為官十餘載,流放前也不過是個五品小官,那時他隻認為二哥對於名利之事淡薄,可現下看來……應該是誌不在此才對。
而且他觀蘇泰和的神情,應該對此事也是知情。
“為父知曉你曆來喜愛商賈之事,就連當年科舉也是被我所迫。”蘇泰和突然重重歎氣,神色懊惱地握緊了桌上的手掌,連帶著掌下的地契也跟著皺成了一團。
“父親,我從未怪過您,我知曉你的用心良苦。”蘇致也跟著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