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蘇泰和擺手,把手下的房契往前麵推了推:“喜歡就去做吧。”
“這怎麼能行,咱們家可不能背上商戶的戶籍。”
“等你真做到了那一日,為父再想法子便是。”也許是自覺這麼些年對二子虧欠良多,蘇泰和神色堅決地擺了幾下手,並不想再繼續說下去。
蘇耀父子神色同樣迷茫地看著前麵,兩人同出一轍的表情讓蘇鈺不由得莞爾一笑,他現在算是知曉蘇信雲老是慢一步的性子是從何而來了,當初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他大哥竟一點都不知曉,這不是慢了一步,而是慢了好多年。
麵前的兩人還在推搡,一個曆來討厭商賈之事的人為了兒子願意鋌而走險,而另一個無比喜歡算盤和金銀的人為了家人能隱忍這麼多年,看樣子還能一直忍下去,他們的神情都無比真摯,眼中也隻剩下滿滿的堅定。
蘇鈺眨了眨眼睛,心口的某一個角落好似滋生出一中很是陌生的情緒,這感覺就像是暖暖的陽光,直接穿透身軀照進了那個一直有些灰暗的角落。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來不及細想這事,蘇鈺拉回思緒伸手拉住了蘇致的胳膊:“二哥你就大膽的去做買賣吧。”
“為何連你也這般……”蘇致皺眉。
“先不論你要多久才能成為一方巨賈,可咱們家不是還有早就成為良民的鐘管家嗎?”
夏和朝雖對商戶參加科管理得很嚴格,大部分的商籍都不能參加科考入仕,可同時又對商籍的判定十分寬鬆,一般開個鋪子做些小買賣之人都不會算是商籍。
就算蘇致真有通天本事能在短時間能做到萬貫家財,鐘管家完全可以替代蘇致成為這些買賣的明麵之人。
兩人沒有後代,也無需考慮兒孫科考之事,就算成了商籍也並無任何影響。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兩人的衷心也無需擔憂日後有什麼麻煩。
“你是說鐘管家?我為何沒有想到這一點……”
蘇泰和立刻被蘇鈺的話點醒,真恨不得狠狠捶捶自己的腦袋,這法子在寶奉郡的官宦人家裡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又有誰會來追究這些。
他當年到底是為何如此執著於次子也跟著跳進官場,就是這麼個錯誤,讓孩子鬱鬱寡歡了十幾年。
蘇鈺聳了聳肩頭,餘光裡看到蘇致張大著嘴呆住了。
“父親,我和大哥先去找母親說些事,我們先出去了。”
看蘇泰和和蘇致的神情應該還有不少話要說,蘇鈺連忙有眼色地找了個借口出去,臨走前還一手一個拉走了轉頭問他找母親有何事的蘇耀父子。
……再一次感慨兩父子如此相像。
直到進了堂屋,蘇鈺才說出剛才自己先離開的原因,轉而問蘇耀:“二哥當年發生了何事,大哥你都不知道?”
“當年我一心撲在學問上,對於二弟之事知之甚少。”蘇耀慚愧地抿了抿唇。
當年蘇鈺記事時蘇致早就進了翰林院任職,所以他記憶裡的二哥一直是那個萬事都很隨意也沒什麼上進心的人。
當時他初初迷戀上青樓之時被蘇致逮住教訓了一頓,心裡還腹誹過,其實他們兩人骨子裡都是相同的人,隻是一個裝得冠冕堂皇而他實誠些罷了。
現在想來,他那時的想法真是幼稚得可笑,隻是用自以為是的眼光去看待周圍所有人,卻總覺得自己看透了一切。
“那我們就去問問母親吧!”
雖然已經有了幾分猜測,蘇鈺為了讓自己這個遲鈍的大哥能親自聽清楚緣由,還是提出去朱氏的屋子一趟。
三人就在正屋裡找到了正在繡花的朱氏和陸嬤嬤,蘇耀也沒遲疑,直接開口就問。
“母親,當年二弟是不是誌不在科考,反而是對商賈之事頗感興趣。”
“你們從何得知此事的。”
“方才在書房裡……”蘇信雲連忙把剛才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並還著重描述了番出來前蘇致已經紅了的眼眶。
“這孩子……”
“二爺……”
朱氏放下繡麵,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招呼幾人坐下後這才開始慢慢講起當年的事。
那時蘇致還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每日在學堂裡上躥下跳根本無心進學,更是討厭府裡長輩拿他和自己的大哥做比較,每每聽到一次祖母說蘇耀學問如何如何好,他心裡對這些聖人之書就更厭惡了幾分。
他的叛逆讓學堂裡的很多夫子都頭疼不已,唯獨其中一個教算學的夫子對他耐心有加,每每總是細心教導。
於是,他通過算學慢慢接觸到了同窗裡做買賣的人家,更是因為這些好友喜歡上了商賈之事,通過自己的雙手讓手裡的銅錢變成銀子成了他最大的興趣,還因此結識了商戶同窗的妹妹,並與之暗生情愫私定終身。
紙終歸是包不住火,蘇致的事沒過幾年就被仆人捅到了蘇泰和麵前,連帶著他在外悄悄做買賣的事也被發現。
蘇泰和震怒,不僅把蘇致關進院子斷了他與女子的聯絡,甚至派人毀了他剛有起色的鋪子,每日壓著他坐在書房裡學習。
“那會致兒性子萬分倔強,隻是強撐著絕食抵抗。”朱氏歎息,似是想起當年許多個日日夜夜的難過,眼眶不由得也跟著紅了幾分。
“幸虧當年二爺醒悟得也快,這才沒有釀下禍端。”陸嬤嬤忙安慰朱氏。
“哪是他自己醒悟,那是老爺帶著他去了趟刑部的天牢……”
當時蘇泰和剛接過太子太傅的官職,雖是不少官員都巴結的對象,同時也是不少太子對手虎視眈眈盯著的人,在朝中無依無靠的他隻能憑借自己萬分小心才能保住現下的地位。
而讓他這麼萬分小心的人就是他曾經在翰林院的同窗,前些年還官居一品的當朝丞相江陵。
手握重權的他早就被多疑的皇帝忌憚,隻因家裡夫人隨手收了彆人以年禮之名送來之物,一家人都以貪官之名被下了大獄,還要等待不知結果的判決。
蘇泰和比起江陵就更是顯得微不足道,如果被抓住其中一點,整個蘇家就會瞬間崩塌。
所以就在蘇致還是遲遲不肯反省之後,他乾脆帶著人去了趟刑部大牢,讓他見識到行差踏錯一步之後將會麵臨何事。
蘇致喜愛商賈之事本不是大事,就連歡喜商戶女子也並不是大錯,可壞就壞在蘇家那時所處的位置太過紮眼,這兩件事隻需單獨被抓住其中一件,就能讓他們蘇家頃刻坍塌。
蘇致從牢裡回來之後就像是換了個人,不僅日日關在書房裡刻苦讀書,連與商戶女子之間的聯係也主動掐斷。
後來也證明蘇泰和的小心翼翼是正確之事,那商戶女後來結識了另一位官宦人家少爺,直接以妾的身份嫁了進去,半年時間就讓那少爺因私自替父親收受錢財被奪了功名。
而他開鋪子的事也被借此用以彈劾蘇泰和,雖最終是不了了之,可給蘇致留下的陰影也影響了他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