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20年,春二月己巳日,天現異像,無風無雨日現盈虧,三川大地儘遭黑夜吞噬,驚慌氣息籠罩人群,兵者止戈,民者閉戶。
鄭公姬寐生引群臣城上查看,見狀問由於祭足道:“卿觀此像,何以至如此?”
祭足引經回道:“日者,陽之精也,王道之表。王道有失,致陰有所乘,故蝕。陰者,月之華也,失暉而弊日,陽虛而不克,故現此像!”
鄭公姬寐生聽完輕點其頭,繼而問道:“卿知天象,此象主何意?”
祭足見問,先是舉目望天,繼而府首撚指為卦,末了掐指回道:“臣觀此天象,日遭侵蝕而有餘暉,應主周王大限將至,命懸一線正處遺留之際!月遇日,失暉而暗,克日而自損,周易有言:月征陰,陰主女,陰虛而女虧,應主女主有恙,然能克日者,此女定是非富即貴,莫如是王室後宮貴妃,便是公卿諸侯夫人,臣以周易為卜,得卦象大凶,恐是周室有變!君上需及早大算,以防不測!”
鄭公心有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祭足為其釋道:“君上身為周室公卿,然久未侍立王側,朝臣關係已然淡薄稀疏,周王在世之時,還能念君前恩,一朝仙逝,新王即位,鄭室助周之功便成過眼雲煙,其時定分削降君上職爵,分權其它公卿王孫,此勢君上不可不查也!”
鄭公聞言,麵色頓顯肅穆說道:“孤亦深為此事自責,自孤即位至今,因邦中內憂外患,瑣事纏身以致孤未能侍立君側,以進為臣之職。現邦中內患已除,外亂勘平,孤可儘輔佐周室,然如卿所言,值此王室新舊更替之際,孤如何能獲新王信任,委以重任,卿可有良策助孤?”
祭足當下於袖中取出竹書一卷遞於鄭公回道:“臣早已料知此事,因討滑之事,未能麵奏君上,臣便作此書簡,將臣所思儘刻於上,以供君斟酌!”
鄭公姬寐生取過竹簡翻看一陣,而後合起書簡如獲至寶,申手輕拍祭足肩膀大喜道:“好個換質挾王,祭子大才,此計甚妙,明日孤便起身入周麵王!”
祭子受寵若驚連應道:“吾君明斷!”
此時,日已複盈,光芒萬丈撒向九州,晴空萬裡之下,一場權謀風暴應運而生,其時將洗禮神州,以致改天換地。
次日,鄭公姬寐生以探視為由,入周麵王,車架直奔洛陽而去。
周王姬宜臼重病不起,無法朝中接見鄭公,宣其臥房相商,鄭公踏入房中,濃重藥味撲鼻而來,隻見周王蓬頭垢發躺於床上。
鄭公姬寐生徑直走向床前,欲待行君臣大禮,周王姬宜臼抬手將其打斷,即而輕搖其手,貼身侍從會意,搬來座椅子擺放塌旁。
鄭公上前就座。
周王姬宜臼氣息微弱細聲說道:“鄭公此次前來,當不僅為探望寡人之故,敢問鄭公所為何事而來?”
鄭公看著病床上周王瘦弱軀體,頓身惻隱之心,語速緩和道:“此前來探望王上之際,確有一事,臣百思不得其解,還望王上為其指點迷津!”
周王姬宜臼側目望向鄭公,強睜雙眼說道:“鄭公但說無妨!”
鄭公供手說道:“謝王上,臣無禮矣!”說罷,收回雙手,低頭思慮一陣即而說道:“自桓公依始,鄭室三代皆為周臣,桓公護王而故,武公驅戎勤王,臣則據守洛邑東北門戶,以保王畿無虞。此乃臣之本分,臣不敢居功,臣對周室之忠心天日昭昭。然近日坊間傳言,王上欲奪臣職,臣聞之,心如秋霜降之!敢問王上,臣何罪以致王上如此待臣?”
聽罷,周王姬宜臼強行起身而不得,鄭公上前一把扶住,放其半身靠臥病榻上,隨後侍立一側。
周王姬宜臼一陣咳嗽大聲喘息,繼而說道:“坊間傳聞不可信,鄭公無需憂心。鄭室三代大恩,寡人豈能忘卻,隻是近來一載有餘,鄭公忙於邦內事務,極少現身王畿。朝中無人替寡人人分憂,近來寡人身體欠佳,無法理事,幸得虢公忌父相助,朝中大局方才得以穩定,不期流言飛至鄭公耳裡!”
聽其緩慢說完,鄭公姬寐生回道:“既如此,臣有一策,可另謠言不攻自破!”
周王姬宜臼問道:“卿速言來!”
鄭公姬寐生獻策道:“坊間傳言君臣不和,無非君臣失信所致,若以信示之天下,則謠言自破矣!古有托妻獻子以示誠,今我臣君何不效仿之?君有愛子狐,臣有長子忽,換而養之,質子而取信。”
周王姬宜臼老而病重,然心智未泯,鄭公姬寐生所說乃是首開先河,君與臣換子亙古未聞,若是答應,君臣關係不複存在,猶如二王相商,大周顏麵無存。若不答應,先王前車之鑒曆曆在目,鄭公如申侯一般引戎洛,周室亡矣!
權衡個中厲害,兩重之中取其輕,以子換國似是唯一選擇。無奈中周王姬宜臼回道:“便依鄭公之言!”
鄭公拱手應道:“吾王明斷!”
待其說完,周王姬宜臼輕搖其手,侍從服侍其休息,鄭公會意彎腰施禮而退。
次日鄭公姬寐生領王子狐而回,祭足攜公子忽往洛。
回鄭路上,鄭公姬寐生對王子狐說道:“孤觀天象,周王將不久於人世,其時汝願為王乎?”
王子狐天生膽小,一路低頭不發一言,見鄭公有問,顫抖道:“此事當由父王定奪,吾不敢僭越!”
鄭公見此子懦弱,不願與其多說,當下發話道:“此事就此說定,汝身為太子,即位為王,理所當然,其時孤亦會助汝一臂之力,登上天子王座!”
王子狐見鄭公說得如此決絕威嚴儘顯,一時儘無言以對,一路之上再不言語,更不敢與鄭公四目相望。
周鄭換質不覺轉眼一月有餘,王子狐自入鄭便閉門不出,因懼怕鄭公姬寐生威嚴,寢食難安身形日見消瘦。
反觀公子忽則不然,打出替父任職旗號,入周後便與王室重臣周公黑肩同朝輔政,不覺中習得一身施政本事。
然換子而養一月有餘,至三月庚戊,周王姬宜臼因病重而逝,為王五十載,後人諡其平王。
天不可無日,國不可無君,儲君嗣位立成周室王畿頭等大事,周平王姬宜臼生有三子,長子姬泄體弱多病英年早逝,幼子姬武年少性急難當大任,唯餘王子狐歲過中年性平溫順,身居太子之位,如若為王,亂世之中於周最為有利。
然此刻王子狐正為質於鄭,周室公卿大臣一時難以拿定主意。
訃告送抵鄭室,王子狐終日悲慟大哭,竟而大病不起。
另外一邊,鄭室後花園中,鄭公姬寐生手持訃告問計於祭足道:“平王駕崩,眼下孤當何為?”
祭足回道:“前者質子取信之計成,換質挾王已然成其大半,眼下,君上隻需順水推舟,奉送王子狐赴周為王。此後,君上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
鄭公姬寐生聞言,手握祭足雙手說道:“祭子大功,孤銘記於心!”
次日,鄭公姬寐生便擺架奉送王子狐返周。
返周路上,道路崎嶇顛簸不斷,王子狐病情加重,以至於臥榻不起口吐鮮血,不及入周,便一命嗚呼!
本是護王回朝,無奈遭此變故,鄭公隻得下令改鑾駕為靈車,親架靈車護送回朝。
周公黑肩引周室公卿大臣出城相迎,公子忽亦在迎柩隊武之中。
進得城中,鄭公將靈車交付與周公黑肩,囑咐其依禮而辦。
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公子忽接到鄭公入府暫住,入得廳中,鄭公怒將手中馬鞭擲於案上。
公子忽喚過隨從,在其耳邊叮囑幾句,讓其退下,而後徑直走向鄭公,於前腰腰一禮,緊接道:“父君何以發此雷霆大火,可是為王子狐一事?”
鄭公姬寐生轉身麵向公子忽,攤開雙手道:“孤原想扶王子狐嗣君即位,以期鄭周永結盟好,不曾想,此子如此命短,於半路而亡。孤前者所為儘棄於此,如何不怒!”說罷,拂袖轉身,一掌拍於案麵。
此時奉茶侍走進廳門,從見狀不敢上前,公子忽接過茶水,上前彎腰奉上,口中說道:“父君息怒,當心傷身!”
鄭公接過茶水放於案麵,麵色肅穆,座於案邊,依舊怒火未消,低頭苦思。
公子忽繼續說道:“若是如此,臣有一策,不知可行否?”
聞其所言,鄭公挺身而起問道:“有何良策,快快說來!”
公子忽回道:“近日來,吾在朝中,亦差人打聽朝中動向,其時王子狐質鄭未還,恐迎狐返周父君不允,周公黑肩便邀群臣商議對策,言說王子孤生有一子,眾臣皆稱王孫林,年及弱冠,群臣商定,如王子孤未能成行,便奉王孫林嗣位為王。後周公黑肩請兒臣修書一封,勸說父君釋還王子狐,不曾想,兒臣書信還未送出,父君護靈車架便抵洛邑城外。一月之內連失天子、太子,周室王畿已然亂成一鍋粥,無人主持大局!”
聽其說完,鄭公姬寐生問道:“汝想讓孤推王孫林繼承王位?”
見問,公子忽回道:“正是此意!父君若是此時挺身而出,公推王孫林為王,一者正和朝中公卿大臣心意,群臣必定心中認定父君大公無私,父君於朝中地位將無人可與之比擬。二者王孫林為王後,亦會感激父君,鄭周交好將成定局!”
鄭公聽完言道:“汝言甚是,不愧為吾兒也!”
說罷,提起馬鞭奪門而去,出得門庭召集護靈鄭兵直奔王孫林府邸而去。
周平王靈堂之上,群臣哭聲一片,周公黑肩望跪拜靈哭喊道:“老臣無能,眼下亂世當道,人心不付,禮崩樂壞,王子狐亦隨王上而去,以至周室後繼續人,再現大周盛世曙光難見,此皆老臣之過矣!”
未待說完,耳聞得堂外一聲怒喝:“誰言周室後繼無人!”
眾臣抬頭望去,鄭公姬寐生自門庭外踏入堂中,直行至平王靈前,身後一列甲士擁簇王孫林跟隨鄭公身後魚貫而入,將靈堂內眾人團團圍住。
眾臣見紛紛起身四下張望竊竊私語,鄭公姬寐生按劍言道:“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平王仙去,太子姬狐亦撒手人寰。然其子王孫林年及弱冠堪當大任,鄭人願隨左右。”說罷,當先跪拜,口中高喊:“吾王萬歲!”
靈堂之上一時間便變得鴉雀無聲,群臣猶如如大夢初醒驚慌中顯得手足無措。
鄭公回眸望去,麵帶殺氣肅穆異常,眾臣方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跪拜齊聲喊道:“吾王萬歲!”
王孫林何曾見過此等場景,被鄭公闖入府邸不原由將其押赴到此,早已嚇得腿腳發軟,唇齒打顫哼哼唧唧半晌,未能說全一句“眾卿平身”。
鄭公不耐起身走道王孫林身旁說道:“王上連失雙親,身心困乏,以至於此,各位大臣請起!有勞周公主持喪點,依禮而辦,待大喪過後,再行登基大典!”說罷,攙扶王孫林走出靈堂,將其護送回府。
待之鄭公身影消失於眾人眼中,靈堂之上恢複一片嘩然,有大罵者,亦有首肯者,唯獨周公黑肩未發一言。
時至入秋,平王大喪已接接近尾聲,眼看平王遺體將要下葬,周公黑肩翻看禮薄,除魯人外,各諸侯賻祭均已送至。
周公黑肩請見鄭公姬寐生,對其說知此事,鄭公姬寐生說道:“近來魯公連失國母夫人子氏及生母君氏,此刻應亦是大喪期間,因邦中事務牽掛,忘卻賻祭一事亦未可知,周公可遣使前去討要,如若不然,孤可帥軍為其討之!”
周公黑肩正等此言,後依其言而行,遣武氏子墊前去求賻,鄭公出兵隨行,所幸一路順暢,魯人賻祭如期要來,平王遺體得以安葬。
秋末,王孫林登基為王,此時鄭公亦帥部回鄭。
周王姬林密詔周公黑肩及虢公忌父商議,周王書房中,二臣施禮畢,周王姬林說道:“鄭公任卿士以來,久未在朝,其人亦是剛愎自用,獨霸朝綱,敢在王畿之內脅迫寡人者,隻此一人也,寡人著實不敢用之,欲分權虢公,與周公同朝輔佐寡人,二卿意下如何?”
周公黑肩回道:“王上初即天子位,眼下不宜獲罪重臣,當今亂世,洛邑東大門還需鄭人守之,吾王當審時度勢三思而行!”
待其說完,虢公忌父亦奏道:“周公所言極是,鄭公久未在周,朝政臣可待其處理,與王分憂,然切不可奪其官爵,當下正是用人之際,強鄰護周好過強鄰惡周!”
周王姬林思慮一陣說道:“二卿皆如是說道,那便依二卿所言!”
二臣領命而退。
然隔牆有耳,書房密語傳至鄭公姬寐生耳中,與朝商議,問計於群臣道:“周王欲分權虢公,得周公黑肩及虢公忌父權說做罷。此事孤當如何處置?”
祭足出而奏道:“君上可略施小計,刺探周王心中是都真想與鄭為敵。眼下正值秋收時節,溫地麥子及成周穀子均已成熟待割,君上可出兵一支,以為歲凶乏食由,征收二地穀麥。其時周王以此惡鄭,君可將兵伐之,如若不然,周王閉眼不見君上隻需入周拜謝認錯,此事便可由此化解!”
鄭公然其言,出兵儘收二地穀麥。
周王姬林聞訊大怒,頓要起兵伐鄭,周、虢二公上前攔住。
虢公忌父出言諫道:“吾王此舉萬萬不可,鄭強周弱,起兵伐之猶如以卵擊石。”
周王姬林依舊憤憤不平心有不甘說道:“寡人身為天子,可令天下諸侯,集天下兵馬隨寡人出征伐鄭,量他鄭人再強,在天下諸侯百萬大軍之前,能有何做為?”
周公黑肩回道:“王上此想,未免太過幼稚!當下之世,諸侯並立,以強並弱殺伐征戮不斷,周室禮製早已不複存在。九州諸侯過百,各自為政,一呼百應之勢,恐文武盛世之時方能成行!”
周王姬林仍是怒氣難消,然周、虢二公所言亦非妄言,當下隻得下令各處城邑增派兵巡視,以防敵兵再次侵襲。
後鄭公姬寐生入周麵王,擔下罪責,並奉還所取穀麥,經周、虢二公從中撮合,鄭周保得麵上盟好,然二君心中已生芥蒂,暗自較勁。
經此半年,鄭公姬寐生,先是與周交質,再就擁林為王,其後又入周取食,於天下諸侯麵前出儘風頭。
齊公薑祿甫亦有入主中原之想,當下諸侯之中,唯有鄭公姬寐生得天時地利獨掌周室大權,如若齊鄭相交,天下側目,其時齊人亦能與周室取得一習之地,以齊人實力獨霸中原將指日可待。
為此,齊公薑祿甫發書鄭公姬寐生,約其石門會約,以溫盧地盟好。
鄭公應邀前往,公子忽隨行,借道宋、魯,東入齊地石門,路經宋地,聞知宋公宋和病勢加重,遊離於生死一線,何不趁此機會,入宋從眾多公子中推選一位於鄭有益者即位宋君,遂變道前往宋都商丘。
到得宋公府邸,由內侍通報,鄭公姬寐生風侯在府外。
等待之時,鄭公望向商丘街道,人馬川流不息,兩邊店鋪林立,其繁華程度絲毫不亞於鄭都新鄭。
正看得入神,府內傳出腳不聲,剛一轉身,一白衣後生迎麵撞來,幸得鄭公反應及時站穩腳跟,二人免於倒地。
一旁公子忽連忙上前扶住二人,白衣後生抬頭一看,隻見所撞之人頭頂公卿貴冠,知其撞倒貴人,連忙施禮致歉道:“某乃公子馮,事急所致衝撞貴人,甚為失禮,請勿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