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稱猛點其頭,淚眼婆娑回道:“父君萬年長青,切莫言此不吉之言,兒臣年幼難當大任,有待父君在側叮聆教誨!”
姬膳怒道:“人生自古誰無死?何來萬年長青,方才所言,汝用心記否?”
姬稱自小從未見姬膳發如此大火,連忙回道:“兒臣謹記,銘刻於心!”
姬膳這才放開姬稱臂膀,仰臥於塌,眼望於天,雙目含淚歎道:“功業未成身先死,含恨九泉誌未竟!”
言訖昏厥,如此又耗的一月時日,終因傷重不治身亡,後人念其德稱之為曲沃桓叔。
其子姬稱承父之誌,繼掌晉室曲沃一支,姬稱謹尊父君遺命,開荒拓地用以富民,重功輕爵用以強兵,意圖再入晉室。
晉人同室操戈,數動刀兵,百姓流離失所,紛紛流向周邊諸侯以躲避戰亂,靠齊者入齊,鄰周者入周,各尋近鄰而入。
其時亦有不少難民離晉入衛,時郕人食邑鄰近衛境,郕伯姬橋多次出兵侵入衛境,搶奪難民財物,精壯男子一律抓回充軍。
衛公姬晉聞之大怒,朝堂之上大罵群臣無能,問其緣由,戍邊大臣回道:“臣亦多次派兵圍剿,隻恨郕人太過狡猾,望見吾軍身影,便逃得無影無蹤,令吾軍疲於奔命,偶而剿殺得郕人幾支小股部隊,但難傷其根本,幾日過後,郕人依法炮製卷土重來。”
衛公正在氣頭上,加之新近衛鄭交鋒大敗,心中窩火無處撒氣,聞其所言起身怒道:“郕人所為,人神共憤,無道昏君,人人得而誅之,孤欲滅其宗廟,何人願替孤分憂?”
見問,公子姬朔挺而出請命道:“兒臣願往!隻需精兵一萬,兒臣定取郕侯項上人頭回見父君!”
衛公姬晉大喜,當堂敕封姬朔為定郕將軍,許其精兵一萬,戰車三百,責令十日之內,攻取郕人全境。
公子姬朔接過兵符領命而出,於朝歌大營中點起大軍,直往郕地而去。
郕衛接壤,姬朔大軍行不過一日,便抵郕人邊境,郕人戍邊部隊望見公子朔大軍開來,早已棄城而逃。
不到三日,姬朔大軍席卷郕境,聚兵盛城,姬朔劍指城上喊道:“開城投降,饒汝不死,如若不然,吾必帥兵踏平勝城!”
郕伯姬橋立於城頭,眼望城下衛兵,旌旗招展甲士林立猶如蟻群,郕室地小兵微,與其相爭必敗無疑。
然郕伯姬橋即敢侵犯衛境,料知必有今日,心中早已想好應對之策,見姬朔城下喊話,亦於城上應道:“郕室卑微,豈敢冒犯將軍虎威,可否容吾考慮一日,明日再與將軍答話!”
姬朔城下聞的姬橋之言,似有妥協之意,便也不再施壓,收劍回道:“吾便容汝一日,是戰是降,汝自衡量!”說罷,收兵後撤十裡安營紮寨。
是夜,公子姬朔正於中軍帳內秉燭夜讀,聞得帳外熙熙攘攘。
姬朔疑是郕人劫營,放下手中竹簡,取過配劍快步走出帳外,大聲喊道:“何事如此吵鬨?”
守帳衛士奏報:“營外一男子鬼鬼祟祟,疑為郕人細作,哨兵將其擒住,綁縛帳前聽候發落!”
說罷,一從兵士押縛一黑衣男子由帳後轉出,行至姬朔麵前,姬朔問道:“汝乃何人?於吾營區晃蕩有何陰謀?”
黑衣男子拱手回道:“小人盛瑾,郕伯膝下任職,奉命前來拜訪將軍!”
姬朔斥道:“深夜入吾營區,可是探吾虛實?汝主有何陰謀,速速到道來,如若不然,定叫汝求生不能,求死不可!”盛瑾神色自若回道:“將軍錯怪小人也!日前將軍領兵圍城,車馬塞道一眼可見,何用小人冒死前來打探虛實,郕伯遣謀前來另有他事以告將軍!”
姬朔怒言道:“何事?快說!”
盛瑾環顧四周拜道:“還請將軍請退左右!”
姬朔令人解其縛,說道:“汝隨吾來!”說罷,走入帳中。
盛瑾隨後而入說道:“郕伯今見將軍兵威,自知非將軍敵手,特遣小人前來投誠。”
姬朔端坐將台,肅言問道:“投誠便投誠,何故深夜來訪!”
盛瑾回道:“日間,將軍兵圍盛城,城上城下難以敘說!郕伯深知盛城於將軍而言勢在必得,然文服總好過武服千倍!隻需將軍應下郕伯一請,郕伯願開城迎候將軍!”
姬朔不解問道:“何謂文服?何謂武服?於吾何益?”
盛瑾笑顏回道:“文服即為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為上上策,武服自然便是領兵強取城池,兵書所言下下策,損兵折將不說,攻取一座破城,將軍要之何益!”
待其言畢,姬朔冷笑接道:“如此說來,郕伯還有心為吾著想!且說郕伯所求何事?吾自有定奪!”
盛瑾大喜應道:“不為彆事,隻願將軍網開一麵,存其宗廟,郕伯願領郕人世代崇衛,年終貢賦!”
姬朔聞言,心有所動,然心中不願就此空手而歸,於是擲劍於案假顏怒道:“郕伯侵吾邊境,君命滅郕以儆效尤,如此,汝教吾如何麵君交差!”
盛瑾回道:“將軍勿憂,此事郕伯已為將軍考慮周全!以示城意,郕伯特備下一箱珠寶,價值千金,並著下尊衛文書,待將軍返朝時一並交由將軍帶回!”
姬朔聞言回道:“看在郕伯如此心城份上,吾便替君做主存其宗廟,然吾有一言,郕使帶歸郕伯,望郕伯以此為鑒,勤政愛民專心治邦,如若再犯定不輕饒!”
盛瑾維維稱諾,其後姬朔派兵護送其回城。
次日,郕伯姬橋大開城門,迎進姬朔大軍,並擺酒置宴慰勞三軍。
席間,郕伯姬橋兌現前諾,交付降衛文書及珠寶一箱。
姬朔大讚姬橋乃識時務之俊傑。
與城休整三日,姬朔隨即帥軍返衛。
衛公聞知姬朔伐郕始末,對其讚賞有加,愈加喜愛此子,是年立其為太子。
轉眼入秋,天下諸侯征伐不斷,神州大地狼煙四起,如說還剩一方樂土,此處必屬魯地無疑。
自魯公姬息即位以來,少有大戰,偶與周邊諸侯生出嫌隙,皆以好言說合。
時近九月,公母仲子祭辰將至,其時仲子廟亦將建城。
魯公姬息欲在祭祀之時獻演萬舞,禮說萬舞乃天子禦舞,怕有僭越,問於眾仲:“孤欲行萬舞,禮製所限,可有折中之法?”
眾仲回道:“萬舞及公,君為公爵,行之無礙,君上可以執羽人數加以區分,天子行八,諸侯行六,大夫四,士二,君上可行六羽之舞!”
魯公姬息大喜,從其言,諸侯始用六羽!
祭祀大典剛過,宋人遣使求援,原是宋人趁鄭大戰燕、衛,無暇他顧之時,突襲邾人,侵占其田地。
及後鄭衛之爭,鄭人大勝騰出手來,邾人求救於鄭,鄭公念及討滑之時,邾人出兵相助有功,更兼新近宋人為首圍攻東門,鄭公對其恨之入骨,早有複仇之心,今得口實,可謂出師有名。
鄭公當即答應出兵援邾,時伐燕所借王師還未歸還,令子都為將,統領鄭兵、王師二軍,連同邾軍三路大軍侵宋郛地,危及宋都商丘。
宋軍獨木難支四處求援,其時衛軍正與郕人交戰,難以抽調兵馬,陳、蔡與鄭邦交緩和,不願出兵。
聽聞魯公與邾生隙,因而遣使訪魯尋求相助。
魯公得知來意,亦有意出兵相助,問道使者:“鄭軍已至何處?”
使者見問,擔心將戰局說得過於嚴重,魯公不肯出兵相助,因而回道:“吾主宋起兵及,禦敵於境外,鄭軍未曾踏入宋地一不步,然兩軍勢均力敵做拉鋸之爭,亦非長久之計,望君出兵助吾!”
魯公聞言,心中疑惑,數日之前,便聽聞鄭軍已侵入宋人郛地,如今而言師未及邦,足見宋公非可交之人,即然宋人心誌不城,孤又何需為此吃力不討好之事,由是便以言婉拒。
宋使見其不肯相助,這才實話相告,然為時已晚。
魯公當堂怒斥道:“君命寡人同恤社稷之難,今問諸使者,告曰'師未及國’,非誠也!”
乃退使者之請,告累還宮。
入魯一趟,宋使徒勞無功,百般無奈返邦告知宋公詳情,鄭、邾大軍聲勢浩大,宋軍抵敵不過,隻能目睹其瓜分郛地。
朝堂之上,宋公大發雷霆,大罵魯公薄情寡義之人,末了又來指責群臣無能。
肝火泄畢,宋公續問道:“鄭人欺孤太甚,眾卿可有良策助孤討回顏麵!”
群臣默然,良久無人做答。
宋公見此搖頭歎息,意欲退朝還宮。
此時,大司馬孔父嘉出而奏道:“臣有一策,願君祥聞!”
宋公聞之大喜,申手請道:“卿有何謀?速請道來!”
孔父嘉領命款款道來:“郛地淪陷,鄭人重兵把守,難以取回!不若趁其得勝誌驕之時,突起大軍襲取鄭人長葛!鄭軍若是引軍馳援長葛,吾軍則可就勢複取郛地,此計可令鄭軍首尾難顧,必失一頭!”
宋公聞之大喜從其言,給予甲士一萬,戰車五百,當堂拜其為將領軍出征鄭境。
孔父嘉領命而出,到得商丘大營,點起大軍密發長葛。
大軍行至長葛,孔父嘉按下戰書不發,揮軍直取城池。
未曾想到鄭軍守城有方,幾番強攻未曾踏上城樓一步,料定城中必有大將駐守。
未知實力幾許,為此孔父嘉收回大軍暫停攻城,派出細作混入城中打探軍情。
三日後,細作回營複命,奏知孔父嘉,守城大將乃是鄭公子姬忽,守城甲士五千餘人,城牆似有整修痕跡,在其大軍強攻下絲毫未損,加之守城器物一應俱全,強行取城隻是徒增傷亡而以。
孔父嘉聞得奏報喜憂參半。
喜者,乃為城中養有大魚公子姬忽,若能擒得勝過取敵十坐城池。
憂者,乃為長葛城堅池深難以取下。
是夜,孔父嘉一夜未眠,冥想苦想,終得一計。
次日,孔父嘉點起全營兵馬傾巢而出,列陣於城下。
孔父嘉出陣喊話:“城上主將何在?請上前答話!”
公子姬勿披甲而出,城上回道:“姬忽在此!”
孔父嘉笑道:“幾經交手,老夫料知城必有大將駐守,不曾想原是公子,不知公子何以到此?”
姬忽冷笑回道:“奉命到此,孔父是否很是失望?”
孔父接道:“何來失望之說,長葛老夫勢在必得,奉勸公子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早獻城池,以免戰亂之苦!”
姬忽亦於城上怒道:“多說無益,有膽便來搶城!”說罷,轉身退入城中。
孔父嘉亦領軍後撤。
隨後下令全軍,將長葛城四麵圍定,所有出城道路設立哨卡,禁止人員出入,並掘斷入城水源。
姬忽少年將才,早已做好應對方案,城中所儲糧充裕,足夠全城百姓及守城大軍食膳用半年之久,並於城中四處掘井開辟水源。
兩軍各出奇招,相據於長葛。
聞知姬忽被困長葛,新鄭朝堂之上亂做一片,穎考叔請命而往,欲解世子之圍。
鄭公姬寐生亦鐘愛此子,然宗廟社稷當堂先,未有輕言應允,轉而問道祭足:“眾卿之中,唯有祭子不發一言,不知卿意何為?”
祭足見問,拱手回道:“臣以為,以公子將才,長葛半年之內可保不失,然公子畢竟乃君上愛子,事關重大,因而臣未敢輕言!”
鄭公連連搖手說道:“姬忽亦為鄭人,為鄭排憂解難,亦屬分內之事,依卿之意,孤當何為?”
祭足回道:“依臣拙見,解下長葛之圍,亦隻是治標不治本之法。宋公野心不死,終是吾等一大隱患!臣意一戰將其降服,以絕後患!”
鄭公聽得興起,接言問道:“鄭、宋實力相當,何能一舉將其降服!”
祭足續道:“以鄭一己之力,自難成事,齊鄭交好,君可連齊共伐之!”
鄭公心中有疑,再問道:“四方諸侯救之,則當如何?”
祭足胸有成竹,為其解惑道:“吾觀中原諸侯,魯、鄭、宋、衛、陳、蔡為大。餘皆不足為慮。衛牧一戰,衛人自顧不暇,無力援宋;以利連魯,可斷援宋之念,;威震陳、蔡,迫其不敢援宋,如此中原再無援宋之邦,宋將孤掌難鳴。”
鄭公聞言大喜,撫掌而言:“祭子一語中的,然長葛律屬鄭土,亦不可不救之,有勞穎考叔領兵前往解圍!”
大事商定,無事退朝。
穎考叔領得兵符徑直前往新鄭大營,點起大軍開赴長葛。
鄭室大軍大部儘在伐宋郛地,穎考叔隻領得兵馬二千餘人,趕赴長葛救援。
事情緊急,穎考叔帥軍一路急馳,不到半日,便抵長葛。
不待休整,立即擺開攻勢,意圖衝破敵軍包圍圈進得城中,與姬忽會師,兩軍合二為一,再尋機破敵。
然數次整軍突擊未果,隻得下令暫退。
此時,穎考叔正於大帳之中思考破敵之策,聞報擒獲宋卒一名,穎考叔令其壓入大帳受審。
受縛宋兵一路喊道;“吾乃鄭兵,奉公子之命,求見穎將軍!”
穎考叔聞言斥道;“即為鄭兵,何以身著宋服!”
小卒回道:“吾乃公子帳下執戟郎中,公子聞得將軍來援,特遣小人扮做宋兵混出城外。”
穎考叔疑道:“何以為證?”
小卒言道:“公子書信藏於胸前,將軍可取而觀之!”
穎考叔令人取來,展卷觀之:“長葛被圍,人畜皆不得出入,聞得穎公援兵救之,遣心腹著宋服而出,以報安好。利此傳以數言告以穎公知曉,吾雖困守孤城,然牽製宋人大軍於此脫身不得,穎公可勸父君,利此良機尋計圖宋。吾之安危,穎公自安心,半年之內,吾必保長葛不失,可知宋人能否撐持得半年之久?”
閱畢,穎考叔自言歎道:“公子目光,老夫自愧不如,君上生得此子,宗廟幸甚,鄭人幸甚!”
言罷,命人解開繩索,將小卒帶出犒勞,隨後傳令三軍拔營返回新鄭。
一路無話,到得新鄭,穎考叔獻上公子姬忽書簡。
鄭公姬寐生閱後,大讚其子文武兼備國之棟梁,遂罷援救長葛,專意實施圖宋之策。
中原大地將再遭戰亂風暴洗禮,孰是孰非自難評說,春秋爭霸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