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之餘,卻另棘手之事擺於麵前,論領軍作戰,宋室上下無人可與孔父嘉比肩,如今孔父身死,司馬一職空缺,何人堪當大任,宋公與夷思前想後仍無定論。
恰在此時,大夫華父督受命而止,入得廳堂,行過君臣之禮,宋公與夷謂其言道:“日前,卿言使計刺孔,孤當戲言耳,不期今日成真,但請告知,刺客是否由卿使之耶?”
見問,大夫華父督雙手抱拳回道:“是與不是,皆無關係,要緊處乃是孔父已死,君上再無掣肘之痛,軍治政論儘由君上掌握!”
聞其所言,宋公與夷心中欣喜萬分,忽然想起司馬任職一事,遂再問道華父,言日:“孔父斃命,然三軍不可一日無帥,卿且試言誰人堪當司馬一職耶?”
見問,大夫華父督拱手回道:“恕臣眼拙,不知誰能任職司馬,但臣深知君上取回軍權之不易,君上不若自行任之,莫教他人再以兵權脅迫君權!”
聞之所言,宋公與夷頻點其頭以示認可,回言道:“卿言醒孤之誌,司馬便由孤領職,孔父已去,卿當儘心輔佐孤耳!”
聞言,大夫華父督拱手領命,拜謝而退,及出得宮門竊笑不止。
自此,宋公與夷一手掌握軍政大權,由是更加肆意妄為,群臣但有諫言者,輕者直麵斥回,重者下獄處斬。
如此有近一月光景,朝政日趨混亂,百姓更是困苦不堪。
大災之年,與夷為君不思治災長策,致使饑民流離失所,競相奔走於他邦,民聲日漸凋零。
君主專權,朝中大臣敢怒不敢言,隻得私相抱怨,不堪屈忍者紛紛辭官下野。
一段時日過後,宋公與夷亦覺得苗頭不對,遂召大夫華父督商議,訴諸苦楚謂其其言道:“滿堂文武,未有一人與孤同心,儘皆無為之輩,見天隻會於孤麵前述說仁心大義,稍加駁斥竟以辭官相迫,華卿可有良謀助孤耶?”
見問,大夫華父督拱手回道:“將走之人,留之無用,君上不必為此煩惱!依臣之見,為免他人把持朝政,君上可趁此良機,扶持親信入朝任職,朝政儘由握於手,從此再不必憂心百官逼宮而行僭越之事!”
聞其所言,宋公與夷頓時愁容儘展,對其大加讚賞,言日:“百官之才不及華卿一腹之墨!”
遂納其言,轉而言及饑民一事,問道:“孤已征集鄉紳大戶之糧救濟災民,仍有大部災民外流至他邦,聚集作亂者比比皆是,春耕時節不見粒種下種,為此孤甚是憂心,勞卿為孤再謀一策,以解當下之急!”
聞其所言,大夫華父督拱手正色回道:“糾其症結,無外乎一糧字耳!君上雖已征集大戶之糧賑災,然災民眾多,投之大戶之糧,猶如杯水車薪,災民無可充饑,便會流亡外邦尋獲生機,鄉紳之糧被征,心下不解聚眾作亂,亦屬意料之中!”
聞之,宋公與夷微點其頭,言道:“卿之所言甚是透徹,然宋境府衙糧庫十倉九空,入他邦借糧亦尋獲無果,孤實是無糧可調也,如之奈何耶?”
待其言罷,大夫華父督撫袖獻策,言道:“為此臣亦彆無良策,唯請君上依臣前昔所言,調集軍糧饗之萬民,受之以種勸眾順時春耕,以期秋糧入庫解今歲之危!”
聞其所言,宋公與夷默然,沉思片刻之後,歎言道:“擅動軍糧,孤之心緒不寧,總覺不妥,然卿之所言,似是唯一之法!”
待其說罷,大夫華父督拱手拜道:“若有他法,臣亦決計不會出此下策,請君自酌!”
聞之,宋公與夷歎息續言道:“罷了,罷了!便依卿言,行此下策,天佑宋室度過此劫!”
言罷,遂令近侍傳命軍糧主薄宋謹,命其調集軍糧三千石,用以賑災。
詔令下達,宋公與夷滿麵憂心,拂袖轉入後堂,大夫華父督則抿唇一笑,亦負雙手離去。
詔令頒行之初,軍糧主薄宋謹慎依令分撥軍糧,運至各地接濟災民,一時間民心振奮,宋室亂像有所收斂。
然軍糧亦非用之不竭,各州府衙請糧信簡,仍舊源源不斷送至軍營,堆滿軍糧主薄宋謹案頭。
宋謹思之再三,隻得按下書簡,隨即上表廟堂請命,表中言日:“微臣秉持君命,調撥軍糧治災救民,時長已有月餘,數之七成皆已運至各地救民,所剩三成餘糧,亦僅可供軍中三月之用,然各州府衙請糧信簡,仍舊絡繹不絕傳至臣之案頭,非臣不體恤民情,實是軍中存糧所剩無幾,如若強行征調,不待新糧入倉便將糧絕,三軍為此嘩變,後果不堪設想,祈請君上三思而行,願君降令著各州府衙實行自救,恕臣無能為力耳!”
宋公與夷接閱宋謹上表,茫然間無從定奪,遂詔請大夫華父督書房相商,欲向其詢策。
侍從領命去而複返,告之日:“大夫華父督臥床稱疾,不便入朝麵君議事,祈請君上恕罪!”
宋公與夷聞之一陣歎息,對其多有怨言,無人佐政之下,當前亦無他法可解眼下之難,遂傳新詔與民,言日:“念及軍中存糧無多,加之災情亦得緩解,暫停軍糧救濟,著民自救渡災,且需不誤時節實行春耕!”
近侍聞之獲令而退,時過一日,宋公與夷新詔布告,貼滿宋室全境,百姓見之皆言:“無糧無種,如何渡災春播!”
隻因下撥軍糧大多落入大戶之手,大眾百姓受此恩惠者少之又少,由是一朝得知救命之糧斷供,無不滿懷怨言,儘對廟宇百官失望死心。
新詔頒行不到七日,百姓對之怨聲載道,無家無室者大多集聚一起,墮入綠林占山為匪,宋室亂像更甚以前。
宋公與夷亦漸漸意識到事態之嚴重,急令撤回前詔,思之再三仍是左右皆不得法。
無奈之下,宋公與夷擺起車架親往大夫華父督府邸行去,意為以探病為由向其詢策。
然天不遂人願,及至府中被其總管告之,大夫華父督不幸染得惡疾,病情日趨加重,其速之快超乎眾人之想,染疾至今不過十日,如今僅存一縷殘息,競日臥病在踏,彆說與其議政,即是發聲言語,亦為不可。
宋公與夷聞之大失所望,前願落空隻得打道回府。
回至宮中,宋公與夷苦思整夜,仍未思得可解宋室亂像之良策。
及至次日,侍從手捧百官奏表前來請命,宋公與夷無奈一聲長歎,敕令近侍傳詔軍糧主薄宋謹,言日:“卿之前法不可行,著汝行回前策,再撥一部軍糧賑災,其數多寡由卿自斷!”
詔令宣罷,宋公與夷隨即又令道,無得詔命眾卿百官不得覲見,遂躲入後宮以避亂事。
及至入夜,華府上下夜不明燈,話說華父督如何此時病重耶?
有心之人定當明了,大夫華父督不過裝病而以。
直至深夜三更,華父督後院書房燃起一盞殘燈,燈火跳動之下,書房內人影晃動。
待人聚齊,大夫華父督於暗處顯出身來。
燭火映照之下,大夫華父督身形異常偉岸,雙目如炬顏如寒霜,謂之眾人啟唇言道:“老夫謀劃半載,眼見時機成熟,舉事之期將至,成敗與否,但看諸君之行!”
聞言,堂中六人拱手拜道:“得報再生之恩,為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此六人之中,四人行武二人從文,武者官拜校尉,文者在朝大夫。
六人此前均為大夫華父督所救,或於屠刀之下救之,或於綠林手中贖之,亦或在其失意之時,為其解惑令其重或新生。
六人感念華父之恩拜入門下,後經大夫華父督安排,儘入廟堂經職。
大夫華父督謀劃換君至今,已至最後一舉,遂召六人前來共商大計。
謂之諸君忠心依舊,大夫華父督依言坦誠相告,言日:“老夫事職質鄭公子子馮,誓迎公子返宋為君,為此,老夫先誅孔父,後亂宋庭,手段雖黑,難以見光,然隻為宋室宗廟從此煥發新生,老夫若此即遭天譴雖死無憾!”
聞其所言,六人同聲回道:“謹請吩咐,吾等誓死從事!”
得言,大夫華父督抬手撫掌,伴隨點頭稱讚,繼而言道:“老夫幸得諸君,事可成矣!其實托付諸君所行之事亦非難事,祈請武職四人於軍中散播流言,宣說孔父無才、宋公無道,十年十一戰儘負於人,勞命傷財不思悔改,以至今日軍困民乏,祀天另立新君,勿必引導三軍怒而嘩變,進而剪除昏君與夷!”
待其言罷,武職四人齊聲應道:“臣等奉命,定當不負所托!”
聞言,大夫華父督謂之四人拱手一禮,見之,文臣二人問日:“臣等當行何事耶?”
見問,大夫華父督起身回道:“托汝二人之事,則更為簡單明了,汝等二隻需於君前報喜不報憂即可,令其無法得知宋亂實情,如此可使其麻痹大意放鬆警惕,以致軍民以其為君不務為君之責,加深軍民對其憤恨,我等大事可成矣!”
聞言,文臣二人應諾領命,言道:“自當全力而為!”
聞之,大夫華父督麵朝六人再施一禮,六人回禮而退。
人去室空,大夫孔父嘉吹滅殘燭,華府再夫沉寂於黑暗之中。
不出三日,軍中流言四起,大災之年,軍糧無法補充,且軍中存糧不斷運出軍營,儘皆憂心軍中斷糧之時,該當何去何從,更有甚者領軍封堵營門,阻止糧車行出營寨。
時至今日軍中存糧剩至不到一成,軍糧主薄宋謹慎多次上表奏陳,儘如石沉大海,毫無回音。
因其奏表為孔父嘉使人扣下,未得上呈宋公與夷,宋君無從知曉,自然便無下文。
可調之糧愈日漸少,百姓渡日愈堅,由是怨憤陡增,咒罵宋公無為,儘起另立新君之念。
此時,宋公與夷身處後宮,不知實情以為天下太平,遂競日休朝樂享安寧。
如此又過得七日,朝陽如舊,宋公與夷起塌行至窗前,身著白麻睡服,披頭散發手撫窗台,昂首閉目屏氣凝神。
正值得出神之際,一侍從跌撞闖入,大呼:“火起!”
宋公與夷為其擾亂心神,怒而斥道:“不知孤之詔命乎?無令擅入者斬!”
聞言,侍從滿麵驚恐之狀,跪行於地,爬至宋公身前,手指前殿言道:“軍營做亂,勢如火急!”
待其說罷,宋公與夷為之一驚,拂袖急問道:“怎會如此?且將詳情一一道來!”
見問,侍從身軀顫抖,伏地回道:“晨起,小人依例出宮采辦,開得宮門,但見一彪軍士朝向大殿殺來,觀其著裝乃是我軍軍服,護門軍士上前相攔,欲待喊話,不及開口,便被為首騎將,手起刀落斬於門前,進得宮門,賊軍卒逢人便殺,四處縱火,劫掠財貨,此時已至前殿矣!”
聞其所言,宋公與夷心頭怒火驟起,怒言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於青天白日之下聚眾謀反,孤當前往一會!”
說罷,轉身回至寢宮,不及更衣,抓取配劍便往外走。
侍從見狀,上前拉扯其衣襟,泣聲言道:“賊眾勢大,君上孤身前去,定然凶多吉少,祈請君上隨吾先行逃離,留得有用之軀,來日興師問罪不遲!”
聞言,宋公與夷仰天大笑,對其言道:“敵將若是存心謀反,定已團團包圍宮殿,豈容你我逃出此地?如若不然,孤為三軍統帥,問清緣由秉公處置,令其滿意而返,我等或可有一線生機!”
說罷,欲待轉身前行,不料侍從更上前一步,抱住其雙腿,言道:“君上所言不無道理,然君上孤身前往,應對千餘窮凶極惡之徒,仍舊凶險萬分,君上身軀尊貴,背負萬民之望,萬不可因涉此險著,而有任何閃失!”
待其一習勸言說罷,宋公與夷心係前殿亂臣賊子,小民之念不想與之爭辯,遂轉身抽出長劍,謂其言道:“汝之忠心,孤心甚慰,然天意亡我,躲往何處亦無用,汝若再不鬆手,孤當先斬之!”
言及此處,侍從隻得鬆手,任其離去。
宋公與夷得釋所縛,負手提劍徑直前往前殿,行至大殿門前,得遇做亂叛軍,遂大聲喝道:“爾等欲做何為?”
聞其喝聲,一眾士卒迅速圍將過來,聚集於大殿階下,為首四將並馬駐立,此四人正是大夫華父督暗中囑事之武職。
見宋君漏麵,其中一人翻身下馬,並於懷中取出一道書簡,隨行上前言道:“此乃萬言書,吾等奉萬民之意誅殺庸君!”
繼而展卷念之,細數其五大罪狀:“其一,窮兵黷武,在位十年而曆十一戰,儘負於人空耗府庫糧餉;其二,殘害忠良,暗中指使行刺司馬孔父嘉,損我宋室棟梁,寒透三軍之心;其三,罔顧百姓,時遇天降大災,而自顧享樂無為,以致餓殍漫野,百姓易子而食;其四,任人無賢,忠言逆耳勿聞,肆意圈禁斬殺賢良,朝中儘皆奸邪讒魅之輩;其五,專權擅勢,擅動軍糧亂我軍心,眾卿上表規勸無果,亂宋自毀基石。”
待其款款道畢,宋公與夷謂聞之一陣大笑,隨即揮舞手中長劍,謂對眾人言道:“孤之為君,忠宋職事嘔心瀝血,天地可鑒,汝等若要弑君,何需諸多借口,有膽便來取孤性命!”說罷,厲目望之諸人。
見之此狀,為首騎將一聲令,眾士卒圍將上前,然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弑君乃是大罪過,非同兒戲。
正值眾士卒遲疑不前之際,但聞風嘯之聲,一支黑羽飛箭刺入宋公與夷胸膛,穿透後背而出,釘於大殿前廳門柱之上。
宋公與夷吃痛受之推力,後退一步險些栽倒,隨即低頭查看前胸,隻見獻血汨汨外流,瞬時染紅衣衫。
受之重創命懸彌留之際,宋公與夷長劍拄地,環顧四周想知暗箭行刺者何人也。
但見四遭軍士,個個麵色淒厲,未見持弓行刺者。
因之失血過多,宋公與夷頓感心神恍惚,身軀支撐不住,自知命數將近,遂緩緩閉目,垂首待戮。
眾士卒見之勇起,圍將上前斬之,可憐春秋又一君主為臣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