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10年,曲沃武公姬稱陳兵陘庭城下,與其對陣者,乃是晉侯姬光,此二人互為生死對頭,為爭晉室君位,數度對陣疆場,以決晉室歸屬。
前者有文述說,曲莊伯姬鱔趁亂入翼,大戰晉侯姬光,旗開得勝驅光入隨,得以暫居翼城。
其時,姬光身為公子,還未即位晉君,為其所敗逃難至隨,後為周室大夫尹騰尋獲,得王師相助,複奪翼城。
曲沃莊伯於此戰負傷,不久斃命,其子姬稱即掌曲沃,是為曲沃武公。
家仇國恨當前,姬稱心中無時不思,儘除晉室一族,取晉室君位,替父報仇。
起初,晉穆侯之夫人薑氏,身懷六甲之時,晉穆侯接獲周宣王詔令,遂率軍隨王出征討伐條戎,因廟算謀劃失策,晉軍隨同王師慘敗而歸。
晉穆侯深以此戰為恥,適逢此時,齊薑為其誕下嫡子,晉穆侯為之名日“仇”,並立其為太子,以示不忘條戎之恥。
其弟於千畝之戰時生,晉穆侯率軍討伐北戎,一戰將其擊潰而獲全勝,晉穆侯大悅,命之曰成師。對此,諸眾謂之常情,不以為意,唯有大夫師服,以此察知後世之禍,謂之眾卿言日:“異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製義,義以出禮,禮以體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聽,易則生亂。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大子曰仇,弟曰成師,始兆亂矣,兄其替乎?”
後至晉遇殤叔之亂,封成師於曲沃,人皆敬稱之桓叔,夫師服又以此上諫晉穆侯,以本末論之,謂之言日:“吾聞國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國,諸侯立家,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隸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親,皆有等衰。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今晉,甸侯也,而建國。本既弱矣,其能久乎?”
聞其所言,晉穆侯不為所動,終成今日之禍。
去歲秋末,中原洪災泛濫,晉侯姬光趁亂侵襲陘庭。
晉軍勢大,陘庭守令不可擋,遂向南鄙曲沃求助。
曲沃武公姬稱當即應允,隨即領兵出關,迎戰姬光晉軍。
疆場對壘,二人已非首次交陣,見麵亦不打話,隻見晉侯姬光提搶前指,三軍得令衝出陣外,身影晃過姬光戰騎,奔殺向前撲向敵陣,霎時間戰鼓聲起撼天動地,號角唳鳴振聾發聵,人馬嘶吼淹沒疆場。
再觀之曲沃武公,其久經沙場,此等場景已是司空見慣,唯見其肅顏緩抬手中雀畫弓,張弓搭箭瞄向敵軍,但聞箭弦響處,飛鶴唳箭劃破長空,敵軍為首騎甲應聲落馬,緊隨之萬箭由其身後飛出,壓向敵軍頭頂。
三陣箭雨飛出過後,敵軍攻勢為其壓製,曲沃武公姬稱棄公取搶,旋搶提韁一馬當先躍出陣外,身後從騎隨之奔出,餘皆三軍將士回應稍緩而次之。
回觀晉軍主將晉侯姬光,立馬陣前不動如山,峻顏以對異常冷靜,瞰見敵軍全線反擊,由是橫槍高舉過頂,回頭謂對三軍言之一聲“殺“”,隨即收槍拍馬奔出陣外,身後揚起一道煙塵,數萬晉軍將士隨後跟進。
頃刻間,兩軍短兵相接,霎時刀影翻滾血光漫天,哀嚎聲不絕於耳。隨之兩軍戰鼓鳴之更響,百裡開外亦能聞之,兩軍士氣受之鼓舞而大幅提升,與敵相搏更為頑強勇猛。
如此鏖戰半個時辰,兩軍愈戰愈勇難窺勝負。正當兩軍殺得難解難分之際,斜地裡殺出一支軍馬。
觀其戰甲旗號,乃是陘庭守軍二千餘眾,為曲沃武公姬稱預先設於晉軍右側之伏兵,令其於戰況膠著之時殺出。
此奇兵一出,晉軍陣腳大亂,疑敵大軍來援,頓時軍心渙散鬥誌全無;曲沃大軍稍有遲疑,見援兵趕至,則是爭先恐後奮勇殺敵。
不到一盞茶功夫,晉軍全線潰退,晉侯姬光隻得下令鳴金撤軍。
如若錯過撤軍時機,便有被曲沃大軍圍困全殲之險,晉侯姬光下令三軍不得與敵糾纏,迅速脫離戰鬥,引得所剩殘軍一路望北逃遁。
曲沃與晉爭戰數十載,從未取得長足進展,如可殲滅晉軍,足可削弱晉室過半實力,曲沃武公姬稱豈肯錯失如此良機,遂引軍於後一路追擊,直至翼城城下而止。
陘庭大敗,晉室元氣大傷,晉軍將士亦如驚弓之鳥,難以再戰曲沃強軍,遂據城而守。
晉軍新敗,兵馬僅剩四萬餘,出雖不能戰,守城則是綽綽有餘。
曲沃武公姬稱亦知窮寇莫追,圍城強攻或將迫敵死戰,於己軍大為不利,遂令三軍分為四部,封堵翼城四門占據要道,意圖將敵困死城中。
如此兩軍再度陷入僵持,晉室出而不得,曲沃進而難下。
適逢此時,宋使子均持節叩城,曲沃士甲疑其為晉軍細作,將其捆縛押解至曲沃武公姬稱跟前。
宋使子均突遇此變,茫然不知所措,抬頭望去隻見滿賬披劍甲士,驚魂未定之際更添十分懼色。
曲沃武公姬稱怒拍軍案,肅顏朝其吼道:“汝為何人,可是晉軍細作?”
宋使子均聞喝,身軀為之一震,轉過神來,顫聲回道:“吾乃宋使,隻為入晉皆糧食耳,不知所犯何事,將軍使人將吾捆縛至此?”
聞其所言,曲沃武公姬稱又再厲聲責問道:“借糧做甚?莫不是與姬光串通,裡應外合謀我大軍!”
宋使子均懼而恐其殺己,接其話語如實回道:“非敢有此想,將軍明查,去歲洪災,宋室良田儘數被淹,吾君使臣入晉借糧度災而以!”
聞其所言,曲沃武公姬稱語氣稍緩,對其言道:“晉室無糧予爾,速速退出吾境,此次饒汝一命,再入翼城定斬不赦!”說罷,下令去其縛,著人領出大營。
宋使子均鬼門關前走一遭,為其所釋得以逃出生天,連夜攜領一眾隨從往南逃奔而去。
宋使子均還都商丘,麵君備說晉地所遇之事,宋公與夷一聲歎息,問日糧簿:“府庫存糧幾何耶?可否度過災年?”
糧簿出而回道:“受令開倉賑災,府庫存糧已用去十之八九,現亦僅可維持廟堂生計,實無餘糧救濟百姓也!”
聞之,宋公與夷又是一陣歎息,俯首連連搖頭。見之,大夫華父督出而獻策日:“民為社稷之根,不可置其生死不顧也!臣意,府庫既然無糧可調,當撥軍糧用以治災,救萬民於水火,君上必獲萬民稱頌,功德無量也!”
宋公與夷稍展愁眉,問日:“諸卿以為可否?”
其音未待落地,司馬孔父嘉出而奏日:“臣意此舉甚是不妥,有如大夫所言,民為社稷之根,軍亦為社稷之本,動則邦國不穩,加之大災之年,多事之秋,無軍何以存宗廟?”
待其言罷,大夫華父督出而駁道:“中原儘為洪水所淹,諸侯各自治災不及,無瑕及心再生戰端;調撥部分軍糧用以賑災,萬民歸心必無內亂!如此大利之事,司馬橫加阻撓,置萬民生死不顧,於心何忍耶?”
司馬孔父嘉辯其不過,轉而謂對宋公與夷言道:“老夫絕無罔顧萬民之心,賑災糧可於他邦借買,亦或責令鄉紳大戶資糧饗民,而調撥軍糧,則必動軍心,君上若是執意如此,請除老夫司馬之職,準臣告老還鄉!”
聞其所言,亦非無理,加之軍旅之事,還需仰仗司馬,孔父去之,三軍必亂。
宋公與夷隻得按下此話題,增派數路使者,前往鄰邦借買糧草,另頒詔令,舉國增收餘糧。
文武受令而退,早朝不歡而散,可謂舊疾未解又添新患!
大夫華父都回至府中,展簡快筆書就秘函一封,著夜行者宋至孔府洛姬手中。
洛姬閱卷會意,當即書就回信,交予夜行者帶回。
大夫華父督得信如獲至寶,大喜而自顧言道:“大事可成也!”
至次日雞鳴時分,大夫華父督架車攜信,徑入宋公與夷府邸,麵君稟奏道:“事非緊急,不敢擾君上清夢,晚則恐大禍臨頭也!”說罷,呈上洛姬信簡。
宋公與夷接過信簡,輕揉惺忪睡眼,繼而展卷閱之,信中言日:“公子親啟,見信如唔,至妾入宋之初,公子囑妾以重托,時至今日已過半載,未嘗一刻敢。幸得司馬乃有識之士,妾嘗得以所願,終不負公子所忘,說得司馬棄與夷而助公子,日前司馬謂妾言之,宋室為災所困,與夷為君而未儘君之責,治災無方,救災無法,以致百姓怨聲載道,後又因讒臣挑撥,欲調軍糧以做賑災之用,殊不知固邦之本在於軍,三軍之本在於糧,無糧之軍定將嘩變以成內亂,望公子請鄭相助,速速發兵向宋,老臣領兵側應,裡應外合翦除庸君與夷,事成之後,老臣願領百官擁立公子為君!妾以為此乃天賜良機,望公子善加利用,躋身為君成就不世功業!”
宋公與夷閱畢洛姬書簡,額頭已冒出涔涔細汗,怒擲書簡於地,大罵道:“匹夫怎敢如此欺我耶!”
見狀,大夫華父督出言撫慰道:“”氣急傷身於事無補,君上當遏製之法方為上策!”
聞其所言,宋公與夷立時醒悟,宣道:“左右何在?傳孤詔命,著司馬孔父嘉速至侯府麵君,另遣五百軍士包圍司馬府,任何人不得進出,違令者立斬!”
近侍得言,將要下堂傳令,大夫華父督上前攔住,謂對宋公與夷言道:“此乃欺君叛逆大罪,何人敢當君麵直言己罪?其時,司馬若在君前矢口否認,君上該當如何處置耶?”
聞言,宋公與夷亦覺在裡,撫麵思忖一陣,謂對大夫華父督續言道:“如此便交司寇府徹查,證實其罪即行斬首!”
聞之,大夫華父督歎息一聲,回道:“證實其罪如何,不能證實其罪又如何?孔父手握兵權,三軍儘聽其號令,君上想將其斬首恐非易事!”
待其說罷,宋公與夷急言道:“左右皆不得法,莫非放諸不管,任其妄為耶?”
見其所言似有責備之意,大夫華父督緊接其話語回道:“非也,非也!此事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臣意謹請君上慎言慎行而已,涉事之人乃是司馬,如若處置不當,將會適得其反為其所製!”
聞其所言,宋公與夷知其已有對策,隨問道:“大夫高學,可有將策助孤耶?”
見問,大夫華父督彎腰施禮致謝,隨之回道:“忠君謀事,臣之職責所在,吾之幸事也!”
說罷,起身做思考之狀,繼而續言道:“司馬戰功顯赫,朝野拜服,加之三軍為其統率,君上若控其罪明令斬之,其時朝野震動,三軍嘩然,君上君位難保矣!”
言之停頓思索一陣,續言道:“臣意密行處置最善,現時節青黃不接,各處頑民鬨事,山野盜賊蜂起,君上可使司馬前往,而後暗使刺客扮作劫匪於路殺之,朝野不以君為恨,三軍亦不以君為仇,可保君上君位無虞也!”
聞言,宋公與夷沉思一陣,繼而回道:“卿獻之策,雖失君子之風,然屬於萬全之謀,即照卿言所行!”說罷,即著近侍傳命,令司馬孔父嘉出城平叛肅清宋境。
時至晌午,司馬孔父嘉於府邸接獲君命,得知是讓其領軍出城肅清亂民,於廳大罵道:“愚知,庸君!災慌之年,百姓食不果腹,豈能不亂?上不思治災長策,竟興刀兵施惡於民,是要至百姓於死地,致宋室於危境耶?”
聞其所言,近侍上前勸其慎言當心隔牆有耳,司馬孔父嘉行至門前,望天唏噓歎息,虛扶廳柱自顧言道:“老臣受先君穆公托孤之重,奉其遺詔攝軍輔政,確保宋室宗廟無虞,不期而成今日危局,儘皆老臣之罪也,他日魂歸泉下,自向先君請罪!”
言訖,拱手朝天一拜,雙目泛紅,流落一行老淚。
君命不可違,司馬孔父嘉於午後起行,心思百姓已陷水火,吾輩不可再往其傷口撒鹽,欲以一己之力,言傳身教,勸服作亂百姓歸心降順,遂奉命平叛卻未至軍營點兵,隻引得十騎護衛馳出城去。出得城來,抬首望去,滿目蒼涼,荒野寸草不存,儘為災民取而食之,官道之上流民成行,路側餓殍枕藉。司馬孔父嘉引領十騎慢行於路上,見之瀕死之民予糧存息,見之披傷之民賜藥醫傷。
行不過五裡,眾人所攜糧藥全數予民告罄。
繼續前行時,路遇一眾饑民圍毆一老者,司馬孔父嘉令護衛上前驅散饑民,並於外側駐立成圈,將老者圍在在中間護其周全。
徇問饑民得知,原是老者將其族人最後一袋救命之糧搶走,族人怒而群起毆之,則見方才一幕。
得知其因,司馬孔父嘉走近老者,欲勸其還人所奪之糧。
老者於地蜷縮至一團,司馬孔父嘉半跪於前,對其言道:“災慌之年,眾皆不意,爾奪人之糧,其族人或將餓斃,爾若肯還人之糧,吾可不問其責,並弑馬取肉予爾!”
聞其所言,老者緩緩爬起坐定,於胸前取出所搶之糧遞上交還。
司馬孔父嘉於其手中接過,斜眼憋見一道白芒,一把匕首插進胸膛。
原是老者與司馬孔父嘉接糧之時,出其不意於腰間抽出匕首,刺向司馬孔父嘉胸膛。
司馬孔父嘉受其重創,體虛乏力跌落手中糧袋,緩緩低頭望向胸前,見其握刃之手長滿老繭,且無顫抖之像,方知老者是為刺客,遂抬頭謂其言日:“將死之人,可否告知指使之人?”
聞言,老者仰麵回道:“受人之托不可言也!世人皆言司馬不解民生疾苦,今日一路所見,亦知司馬實非奸吝之人,黃泉路上必不使司馬獨行!”
待其說罷,司馬孔父嘉衝其莞爾一笑,隨即倒地不起。
見其倒地,隨行護衛方知司馬遇害,紛紛搶將上前。
見之此狀,老者麵顯從容,順勢調轉刀鋒,刺入己身胸膛,亦倒於血迫之中。
隨行護衛見救駕已遲,原凶業已斃命,遂攏至司馬身前,齊跪於地為之悔恨默哀。
隨後眾人抬起司馬遺體,伏於馬背之上,另將老者雙手捆縛拖於馬後,一行十騎緩緩駛回商丘。
回至商丘,護衛長麵君備說司馬孔父嘉遇刺經過。聞得奏報,宋公與夷頓感後背發涼,命其退下。
心想以司馬孔父嘉之功勳才智,若想刺之猶比登天,不想卻為華父督使計刺之,輕易取其性命,宋公與夷萬思不得其解。
且過半盞茶功夫,宋公與夷方才靜下心神來,遂令侍從前往華府,詔請大夫華父督急入後宮議事。
侍從去後,宋公與夷獨坐案前,手心冷汗直冒。
孔父遇刺身死,除卻心頭之錐,從此可高枕無憂也,宋室社稷亦由與夷一人說了算,宋公與夷摩拳擦掌,始終難已相信,美夢竟已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