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伯、子元運籌帷幄論兵講戰,爭論數日彆無良策,欲求以寡擊眾,維有偷渡黃河天塹,奇襲敵營或有一線勝機。
而成此事,首難便在如何躍過黃河天塹,數萬大軍需在一夜之間跨過黃河,加之糧草輜重,需得舟舸千艘方可成行,短時間內何外尋覓得到千艘舟舸耶?
其次,於敵軍眼皮底下行軍,不可令其發現行蹤,免其擊我半渡之時,然咫尺之間,需使數萬大軍動若無蹤,堪比登天還難,試問何人可為耶?
再有,天縱機緣我得逾越過河,然敵眾我寡終是事實,以一敵三還需獲勝,其難度可想而知,是以過河之後何以為戰耶?
話說回來,曼伯,子元身背守境護民之責,縱有萬難亦不容聯軍一員靠近新鄭,而取勝之法唯此一途。
是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萬馬千軍行軍渡河,所需舟舸數以千計,需在三日內籌備齊全,恐時日一久為敵軍所察覺,曼伯、子元縱有通天之能,亦難在此數日之內,籌措得齊千乘舟舸。
因是子元思得一策,著曼伯領軍操練於河畔,一者揚我雄悍軍威,震懾敵膽,二者顯我無意進取,迷惑敵將。
而子元則領一千精兵,擇下遊河水緩和處,搭設浮橋用以渡兵。
次日清晨,河南岸傳來陣陣喊殺之聲,衛、蔡聯軍大部還在夢中,為其驚醒衣不及甲,整座大營亂做一團,虢公林父以為鄭軍來襲,即領眾將出營查看,見之南岸鄭軍來回奔走,原是鄭軍操練,眾人虛驚一場。
還至大營,見之士卒慌做一團,虢公林父大怒,抽出配劍大吼一聲:“亂我軍心者,斬!”
聲若驚雷,眾士卒聞之清醒過來,亂象漸收。
虢公林父橫掃眾將一眼,隨即大步走去。
為免夜長夢多,虢公林父即請衛公姬晉、蔡侯姬封人相聚議事,商議進軍事宜。
未過半個時辰,三人齊聚中軍大帳,虢公林父謂之二人,當先言道:“陳軍潰敗,伐鄭聯軍隻勝王師與我兩路,我等需及早過河會師周王,雖遇鄭軍阻擊,然鄭軍兵力不及我軍半數,以眾擊寡優勢在我,勝之理所當然,更可借此一掃我軍頹勢,進而彙合周室王師,聯軍趁勢圍攻新鄭,其大事可成矣!”
蔡侯姬封人問道:“話雖如此,但若鄭軍趁我半堵而擊之,我等該當如何,不知虢公是否已有考究?”
虢公林父行之跟前,謂其回道:“鄭軍日間辛勤操練,夜間必是將勞兵疲,我可趁虛夜渡,神不知鬼不覺也!”
聞言,蔡侯姬封人輕點其頭,示之讚同且無其他異議,繼而二人一同望其衛公姬晉,卻是見之麵漏難色。
衛公姬晉言道:“寡人謂之夜渡並無意見,我軍近四萬之眾,一夜之間渡至河南,需舟千百乘,刻日間,何處可覓耶?”
聞之此語,三人並坐默言,一柱香燃過,衛公姬晉起身打破沉默,言道:“時不待我,前往尋舟覓船,已然不及,而營之西北,生有竹林一片,使人采而修排,可利此渡兵,然一排止可乘渡十人,渡之全軍需排四千乘,修齊所有需時旬日!”
聞得衛公姬晉此言,虢公林父喜笑顏開,讚道:“衛公真乃如我智囊奇策百出,此戰得勝,衛公當占頭功也!”
蔡侯姬封人亦起身撫掌相賀,隨後謂之二人言道:“渡排修齊尚需時日,而鄭軍於河南岸,日操兵練陣揚顯軍威,大損我軍士氣,如不加以遏製,渡河之後亦無力與戰!”
虢公林父轉身落座,繼而單抬右臂指擊案麵,笑言道:“非是單他鄭軍可行操典,我軍亦可辰起而練,與其隔岸校兵,即可增穩我軍士氣,自明日起,我軍與起同號而起,依律操練丁甲,與其同金收兵,按時休營宿眠!”
聞言,衛公姬晉對其不置可否,雖說不出哪裡不對,然心中總似覺此不妥。
次日清晨,東方方見泛白,河之兩岸軍營中,儘皆響起晨起號角聲,隨之兩軍儘數開出營外列陣待訓。
兩軍主將不約而同登高察視敵營,鄭將伯曼隔河遙見敵將虢公林父,滿麵肅穆緩緩抽出配劍,鋒指敵陣令道全軍,日:“即行操典,起!”
鄭軍聞之齊聲怒吼響徹雲霄,隨即展開陣形成操訓序列,隨之將官聲聲口令,萬數鄭卒依令舞動長槍,其形整齊化一氣勢磅礴。
見此,虢公林父麵漏冷笑信手一揮,衛、蔡聯軍致以咆哮回敬,亦隨之展開陣形堆滿堤岸,隻見之人頭攢動刀光閃爍,車馬穿梭其間揚起滿天塵土,一派戰時激戰之像。
此處操訓比武伊始,話說另一邊,衛公姬晉采竹製排不緊不慢,鄭將子元踏河架橋調配有序,臨河大戰一觸即發。
時隔三日,虢公林父如常引軍出營訓練,登高而觀卻見對岸鄭軍操場空無一人,謂敵氣虛懶營休整,是以並未將其放於心上,續著士卒操練日暮而歇。
曆時三日,衛公姬晉領眾製得竹筏千餘乘,虢、衛、蔡三人謂之小有所成,至夜喜而舉樽相慶,不期多飲得數杯,三人儘皆醉倒於帳中,營內兵丁亦因數日苦訓,身困力伐早早便已休歇。
而鄭軍之所以未如繼往曰間出操,因鄭將子元浮橋架設完成,全軍奉命日間休整待夜渡河,至虢、衛、蔡三人醉臥帳中之時,鄭軍業已全數渡過黃河抵達對岸。
因是夜間偷渡,且鄭軍過河之處為敵營下遊十裡之外,是以衛、蔡聯軍豪無察覺。
趁夜色掩護,鄭將子元與之曼伯兵分兩路南北並行,下令全軍偃燈熄火,人禁聲馬銜枚悄然靠近聯軍大營。
待之鄭軍集結部署完成,聯軍士卒儘已熟睡,營中鼾聲此起彼伏,主將三人亦是醉臥帳中不省人事,偌大軍營竟是毫無戒備。
見之此景,鄭將子元即令全軍複燃火把以期衝殺,三軍得令先後燃起手中火把,遠而觀之隻見星星之火逐步連成燎原之勢。
隨後弓兵營三千孥手,望之聯軍大營傾瀉三陣火雨,風助火勢愈燃愈烈,頃刻間,聯軍大營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聯軍士卒於夢中驚醒,未待弄清緣由,便已葬生火海,躲過一劫者紛紛奪路奔向大營四門逃命。鄭將子元、曼伯駐馬登高,俯瞰聯軍大營,見之火候已至,二人相視會意,曼伯謂之輕點其頭,子元則仗劍頒下將令,命己部北軍圍攻敵營西北二門,伯曼之南軍協同出擊圍攻敵營東南二門,欲封敵營四門,令敵勿得出而困死營中。
將令傳達至各部,鄭將子元揮劍發號施令,日道一聲:“全軍出擊!”
漫野鄭軍兒郎麵色淒厲,聞得號令眾皆大吼一聲,隨之提搶舉刀望之敵營衝殺過去。
可憐數萬衛、蔡士卒,進而求生不得,退而火海沒身,營中聯軍鬼哭神嚎之聲,竟將營外鄭軍衝殺之聲蓋過,其悲慘淒涼之像難已言喻。
謂之此情,圍營鄭軍亦私開數處缺口放其逃生,而鄭將子元、曼伯對其此舉亦未加以阻攔,佯裝不見任眾為之,隻因聯軍已完全喪失戰力,鄭軍勝局已定,不必徒增殺孽。
因之鄭軍手下留情,是以虢公林父並衛公姬晉、蔡侯姬封人三人得以逃出生天,攜所剩不到二成殘兵,狼狽逃回衛都朝歌。
暗渡奔襲聯軍過後,而鄭軍並未乘勝尾隨追擊,隻因四萬王師臨戰新鄭西側,雖有祭足所領巡城營六千精兵,占據虎牢雄關憑險滯敵於繻葛,然敵我兵力懸殊太大,若周王姬林聞得衛、蔡聯軍又敗於我手,定會為之挽回敗局,全力搶占製邑,而後趁虛攻取新鄭。
而製邑守軍不過六千餘人,對持四王王師,撐持得三日亦算是極限矣,一但虎牢關破,王師便可一路直下新鄭。
此時,新鄭守軍幾是全數調出,隻餘下空城一座,王師若得製邑,即得新鄭。
比起新鄭安危,區區數萬衛、蔡殘兵敗將,鄭將子元、曼伯自是不屑一顧,待將其擊退,即引大軍退還新鄭。
是以兩軍戰後,皆是唯恐退之不及,偏巧趕上天降傾盆暴雨,回軍途中數處路段為大水衝斷,山洪泥石流更是隨處可見,在此惡劣氣候下強自行軍,且不說幾無行軍速度,若遇到山洪衝擊,損失過半人馬是屬常情,乃至全軍覆沒亦不無可能,是子以鄭將子元氣的跺腳,直罵老天不公。
然為大雨所困者,並非隻為此地一處,另有周王姬林所攜王師,因之大雨傾瀉,全軍退歸營中休整。
還有一處便是鄭公姬寐生所領二萬大軍,此時距離製邑仍有近百裡之遙。
因之大雨王師暫退,製邑守軍得以有喘息之機,此舉使得鄭公姬寐生甚是心慰,然大雨終究會停,如我不能及時趕往製邑,周王姬林所攜王師經曆雨期休整,其時必將更為凶猛頑強,製邑守軍亦將難以撐持一日。
是以,鄭公姬寐生隻得領軍冒雨疾進,意圖趁雨停之前趕往製邑,而後隻需堅守待援,待原繁、高渠彌部,並子元、伯曼部趕至,集三部人馬,鄭軍兵力將達五萬餘眾,其時以眾擊寡勝負自分矣。
觀之大雨滂沱如注,鄭公姬寐生心中喜憂參半,雖說大雨對其行軍速度多有限製,令其寸步難行,然而卻為鄭軍最後決戰,贏取數日之期,是以雨停之前,鄭軍趕至製邑是為重中之重,鄭公姬寐生為鼓舞士氣,加快行軍速度,雖是歲過半百,卻領眾軍之首,縱馬奔馳於暴雨之中,鄭軍士卒見之,無不將之生死不顧,頭頂風雨,腳踏泥漿,隻顧向前疾行,其速度雖不及晴日行軍,但已是雨中極速。
照此而行,日夜兼程,及至次日午後,鄭公姬寐生兩萬人馬,即可入駐製邑虎牢。
繻葛王師大營,周王姬林負手立於帳中,眼望帳外大雨連綿不斷,正惆悵間,衛室戰報傳至,隻聞帳前使者奏道:“聯軍遇敵偷襲,潰退衛室境內,伐鄭大勢所去,進軍與否,王上自行斟酌!”
三路伐鄭大軍,接連失利,聞此兵敗奏報,周王姬林頓覺雙腿無力,眼前一黑癱坐將椅之上。
待之緩過神來,周王姬林隨手取過案上書簡怒擲於地,雙目緊盯帳外傳令使者,大罵道:“虢周無能,壞我大事也!”
罵畢,周王姬林抬手撐額,喃喃自語道:“三邦聯軍五萬餘眾,勝之鄭軍過半數,本當是所向披靡,卻是接連敗下陣來,虢周者,周室罪臣也!”
周王姬林歎息一聲,抽手微抬其頭,見得傳令使者,仍舊侯立帳前,遂謂其言日:“回令虢周,著其自縛還朝,待取下新鄭後,再行論罪!”
傳令使者聞命而退,冒雨還衛傳令。
周王姬林亦起身行至帳門跟前,觀之帳外風馳雨驟,一時間心緒萬千,眼見得三路伐鄭大軍,而今僅剩王師一路矣,進之大雨阻行,退之心有不甘,但若如無此大雨,趁之鄭軍回援不及,我軍揮師東進,虎牢關業已為我攻破,製邑之地亦為我軍占矣。
然天意弄人,大戰在即,突降暴雨,令其進退兩難,想及牢師千裡即要無攻而返,周王姬林心中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忽聞得一聲霹靂蓋天響過,直震得周王姬林腦袋嗡嗡作響,過之良久方才緩過神來。
拋卻雜念,周王姬林繼而轉念一想,倘若就此退兵,王室威望則會因此儘失,周室亦將從此再無抬頭之日,洛邑彈丸之地,亦將永世為鄭室所製也。
是以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周王姬林下定決心,此役絕然不可退卻,即便不能攻下新鄭,亦要拚死博取製邑。
想定即行,周王姬林隨即授命全軍,次日三更起火造飯,不管雨勢休歇與否,及至五更,全軍拔營起行,日內拿下虎牢關,進而占據製邑。
次日清晨,周師列陣整訓完成,進而兵出繻葛,望虎牢進發,隻見周王姬林獨騎行於全軍之首,麵色冷峻不察喜怒,一路之上少言寡語,秋中晨雨落地如霜,凍得周師士卒瑟瑟發抖。
雨勢較之昨日已有減弱,道路泥濘卻較昨日更甚,其行軍速度嚴重為其所製,本應晨間巳時抵達關前,硬生挨至午後未時方到。
其時,周師士卒已是饑寒交迫,戰鬥力喪失幾近過半,周王姬林望此頹廢之象,心中懊惱不已。
時不我待,若等鄭室援軍抵達,我則滿盤皆輸矣,周王姬林即令全軍列陣,預備攻城。
而城中鄭軍見之周師來犯,遂起戰鼓急鳴預警,各營守軍緊急進入指定區域備戰,駐關主將祭足嚴令全軍,隻許據險堅守,不可出關迎戰,違令者,斬!
見此,周王姬林不敢耽擱片刻,即將全軍分為三路,令其輪番搶關。
一時間,烽火四起,周師山呼海嘯般湧向關口,有持雲梯者搶奪城頭,有抬衝錘者撞擊城門。
駐關守將祭足沉著應戰,鄭軍亂而有序,緊守各處要點,使其數番衝鋒均無所得。
而周王姬林倚其人多勢眾,折損得些許兵馬,全無放在心上,隻令三軍猛攻關口,毫不停歇。
而虎牢關守軍僅六千餘人,幾次阻敵拚殺下來,死傷近兩千人,如此下去,隻消兩個時辰,虎牢關即為周師攻取矣!
駐關守將祭足隻得咬牙堅守,爭取得些許時間,以期鄭公姬寐生領軍馳達。
兩軍激戰又得半個時辰,周師仍舊采取車輪戰法,你方戰罷我登場,將士戰力由此得以延續,雖也折損人馬六千餘眾,但並未傷及元氣,其軍心士氣穩步上揚。
而鄭軍此刻僅剩得不到四千人馬,加之持續作戰,得不到休整補充,軍士漸已力怯,士氣亦是萎靡不振。
駐城守將祭足臨戰調任關前,身為文臣無法舉刃殺敵,眼見得關口即要為周師攻破,隻得親座城頭督導三軍作戰,決心與城共存亡。
萬急時刻,北麵山頭之上,打出一麵鄭字了櫞旗,細觀之乃是鄭公姬寐生領得援軍趕到。
聞得奏報,駐城守將祭足激動不已,快步走向城邊查看,待之確定無虞,心中巨石方才落地。
守將將士見援軍趕到,亦是士氣高漲,即要失守之城門,硬是為其爭奪回來矣。
古語有言,有人歡喜即有人憂,而憂之所屬者,則是周王姬林也!
見之鄭室援軍趕至,周王姬林咬牙切齒悶哼一聲,思道局已成此,唯有拚死一博也。
非是你死,即是我亡,事簡明了,周王姬林反而平靜許多,遂閉目低頭籲之一氣,令道中路大軍繼續猛攻虎牢關卡,左右兩軍分襲鄭公姬寐生援軍兩翼。
將令下達,三軍亦已全軍出擊,周王姬林閉目傾聽戰場,自顧念道:“周室興亡與否,在此一戰,勝負之數但憑天意也!”
還觀鄭軍,先說虎牢關上守軍,見之援軍到來,主將祭足將之剩餘兵力,全數調上城頭對敵作戰,兵卒士氣高昂,加之身受護民受土之責,是以人皆儘做必死之念,硬是以一敵三,將之敵軍阻擋於城外。
再說鄭公姬寐生,見之王師兵分三路向已壓來,遂亦將鄭師分為左右兩路,其左路軍由泄駕統領,迎戰王師右路大軍,其右路軍由祝聃統領,迎戰王師左路大軍,己則領得千人壓陣。
但聞山穀之中戰鼓隆隆,兩軍人喊馬嘶此起彼伏,刀兵撞擊鏗鏘做響,緊隨之響起一片哀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