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大夫祭足出而駁道:“鄭魯皆為世之強邦,若值鄭魯此時反目相爭,定將重鑄世之格局,成則聞達於諸侯,敗則日暮歸窮途!鄭魯勢均力敵,加之地處中原腹地,四周列強林立,成則欣然,敗則恐為諸侯圍詰!老臣以為,目下不宜與魯決裂,當請齊衛從中調和,以觀後效!”
鄭公姬寐生捂口輕咳,將欲言之。
公子姬忽負臂攥拳,顫聲駁道:“大夫出此懦言,可是人老誌窮?敵刃已架脖頸,仍謂敵言伯塤仲篪,大夫何能如此自欺欺人耶?大爭之世,唯具勇武方得生存,輔以謀略而得天下,如此膽小怕事,何談霸業?欲謀中原,鄭魯終有一戰,趁得今有齊衛助我,與魯決戰勝卷在握,待之日後時變,孰勝孰負未可知也!今其尋釁上門,如可適時趁勢將其擊敗,鄭室即可一舉霸取中原,何樂而不為?”
鄭公姬寐生年過半百,性沉氣穩宛若泰山,今日聞得公子姬忽所言,憶及昔日縱橫天下無往不利,亦是興起熱血澎湃,若得有生之年稱霸中原,亦謂不負此生也!
是以拂袖而起,謂之眾臣簡言兩字,道日:“備戰!”
說罷即告退朝,轉身大步離去。
君命下達,眾臣不敢違逆,各自行事不在話下。
且說大夫祭足雖駐反戰立場,然鄭公姬寐生君已授君命,鄭魯大戰已成定局,無得他法遂隻儘心為君謀算,以期鄭魯之爭得勝。
大夫祭足深知憑鄭一己之力,欲勝強邦魯室,絕非易事,即便僥幸得勝,鄭室亦將元氣大傷,無力謹守霸主之位,其時諸侯複起合力謀鄭,鄭室社稷謂之堪憂也!
大夫祭足遂上言鄭公姬寐生,勸其請兵齊衛聯軍抗魯!
鄭公姬寐生老於世故聞言即明,遂著大夫祭足為使北上,說請齊衛出兵相助。
為使外出,大夫祭足已非首次,半日籌備時至申時,一車一童輕裝簡行,悄然駛出新鄭。
與路無話,急行一晝夜,大夫祭足車架行抵衛都朝歌。
因之衛公有令,鄭使到處不得攔阻,可直入大殿拜見。
衛都朝歌不愧是百年古都,縱使一路暢通,大夫祭足於城門處,駕車行至衛宮,用時近半個時辰。
衛公近侍早已奉命門前等候,待之大夫祭足挑簾下車,隨即上前行禮引其入宮覲見衛公。不多時,一行人等臨至殿前,衛公姬晉聞報起身臨門相迎,攜手大夫祭足同入殿內。
殿內早已備下盛宴,為其接風洗塵,文武百官分列兩側,謂其二人躬身禮拜。
行至主案跟前,大夫祭足轉身回禮,衛公姬晉取酒相邀,舉樽言道:“州籲作亂,鄭衛生隙,數十載未通往來,今得祭公使衛,盼得與鄭重修舊好!”
眾臣聞言稱賀,與之共飲一樽。
大夫祭足再拜致謝,衛公姬晉伸手相讓,請其入席側首,繼而行回主坐。
待其坐定,大夫祭足拱手言道:“得遇衛公厚禮相待,外臣誠惶誠恐,無以為報,當隻成君所言,竭力修繕鄭衛盟交,使之重現桓武之期!”說罷,躬身禮拜。
衛公姬晉伸手虛扶,謂其言道:“得君此言,這便足矣!”
大夫祭足起身回言道:“鄭衛同宗,榮辱與共,理當守望相助,前者衛公致書示警,吾君甚感欣慰,致吾謹謝衛公!”
衛公姬晉禮言回道:“舉手之勞,不值一提!”
大夫祭足離席行之堂中,拱手上言:“外臣此次入衛,確有所需,祈請衛公應許!”
衛公姬晉伸手相請,言道:“鄭使請講!”
大夫祭足身姿不變,接言道:“魯欲伐鄭,公已儘知,但請衛公出兵相助!”
衛公姬晉稍顯心虛,回問道:“鄭公謀定與魯一戰耶?”
大夫祭足續言道:“非我想戰,敵欲謀我,不得不戰!魯室雖強,鄭亦不弱,我必與之血戰到底,孰勝孰敗未可知也!若得衛室相助,我謂如虎添翼,敗魯指日可待!此戰若勝,我得保境安民,衛室東境廓清,再無威脅,可謂雙贏之舉!鄭衛亦謂此戰並肩殺敵,乃成生死之交,自此患難與共,定得永結盟好!”
衛公姬晉奮而起身,大喜道:“祭公投之以誠,我當待之以禮,衛營兩萬精兵願奉鄭君號令,明日即付祭公引回,為禦強魯略儘綿薄之力!”
大夫說祭足躬身禮謝,回言道:“衛公莫急!如此曠世大戰,獨我兩家涉足,豈不蕭瑟乏味,待我入齊,再借一軍!”
衛公言笑晏晏,拖袖舉盞相敬,讚道:“大夫胸襟浩蕩,寡人難及一二,謹祝祭公馬到功成!”
說罷,一飲而儘。
大夫祭足承其吉言,附情與之同飲一樽。
會商結果皆大歡喜,人儘喜笑顏開,籌光交錯熱鬨非凡,猶似慶功祝捷之象。
次日辰時,大夫祭足拜彆衛公姬晉,如言使齊請援。
曙光初現,僅見官道之上,一車緩行望北,大夫祭足端坐車中,垂首閉目麵色從容。
走走停停,於路緩行十數日,方抵齊都都臨淄。
大夫祭足數次為使出訪齊室,對之齊都臨淄已然輕車熟路,是以未向城門守將報告,駕車直入城中。
穿街過巷猶如自家行走,不過多時便至齊宮門前,大夫祭足挑簾上下車,信步上前謂之宮門看守報出名號。
鄭使突至,宮門看守不敢怠慢,隨即入宮稟報。
時過一刻,宮門看守回轉,齊公薑祿甫隨行而出,遙遠便聞其爽朗笑聲,大步行至大夫祭足跟前,謂其言道:“鄭使不期而至,寡人驚喜交加,禮數不周,還請見諒!”
聞言,大夫祭足躬身禮拜,回言道:“未先稟告,突然到訪,無禮者,外臣也!臣謹在此賠罪!”
齊公薑祿甫上前將其托其,繼又與其寒暄數句,隨之並肩入宮,引其書房敘見。
喚過茶點,齊公薑祿甫邀其落座,謂其言道:“十數載未見祭公矣,進來可好?”
大夫祭足禮言回道:“托君鴻福,外臣一切安好!”
齊公薑祿甫伸手請茶,直麵言道:“祭公乃為鄭室重臣,少得閒暇,遠涉千裡赴齊,定是有事相商,不妨言之!”
大夫祭足雙手抱腹,展顏端坐案前,頷首回道:“知我者,齊公也!實不相瞞,外臣此入齊室,確係君上所托,與齊共商大略,隻恐齊公不屑與我為謀也!”
齊公薑祿甫接其言道:“既是鄭公所求,必是謀天大略,寡幸得參與!”
大夫祭足不動聲色,沉著應道:“聯軍伐魯,齊公可願隨行?”
齊公薑祿甫聞言心驚,但未顯形於色,侃侃笑談道:“齊魯因地生隙,亦隻點到為止,寡人自詡勢強於魯,然卻從未想過與魯大動乾戈,可謂鄭公好心氣也!敢與世之強邦爭雄,獨此一人矣!”
待其說罷,大夫祭足大笑連連,回駁道:“人與虎遇,畏虎而退者,必葬虎腹,與虎爭強者,或得生還!嘗言上兵伐謀,戰場予奪,下下之策,我亦不願興兵與戰!然我無意欺魯,魯卻起意伐我,數萬大屯聚朗城,社稷存亡之秋,唯有與之決死一戰!”
齊公薑祿甫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但要與魯交戰,心中仍有餘悸,遂問道:“不知鄭公可有禦敵良策?”
大夫祭足揮臂拂袖,驟然起身負起而行,移步至門庭出,舉目遠眺輕聲回道:“彆無良策,生死之戰,唯有戰至最後一息!”
聞言,齊公薑祿甫起身行至大夫祭足身後,輕咳一聲謂其言道:“鄭齊兄弟之盟,寡人豈能袖手旁觀,予公兩千精兵引回,以供鄭君驅使!”
大夫祭足展顏微笑,轉身禮謝,同時言道:“外臣惶恐,此戰若得獲勝,我必奉君親至臨淄致謝!如若戰敗,當請齊公商擬後策以對危境!”
齊公薑祿甫知其話中另有深意,接言問道:“此言何意!”
大夫祭足平緩起身,直麵回道:“魯處鄭齊之間,勢謂為我所圍,欲求脫落而出,必先取其一邊!東西相較,鄭室稍弱,避強取弱,當先伐鄭,不足為奇!魯曹聯軍今已入駐朗城,鄭魯大戰一觸即發,我等身負保境安民之責,唯有死戰到底,勝負於我已無關係,於齊則是事關重大!我若得勝,魯室退回山西之地,短期之內難再興兵作亂,齊工即可趁機發兵,釐定齊魯邊界!我若戰敗,西境諸侯勢必儘附魯室,其勢愈強或成諸侯之首,及後必將轉而向東用兵,齊室首當其衝,願君已有良策應對!”
話已說得如此透徹,齊公薑祿甫亦非癡傻之人,終是唇亡齒寒,鄭室衰敗,齊室亦難獨善其身。
待之大夫祭足話音落地,齊公薑祿甫執其雙手,謂其言道:“祭公大才,邦國柱石也!話已至此,寡人若再推辭,則顯矯揉造作,齊室願尊鄭公號令,聯軍伐魯!”
大夫祭足躬身拜謝,繼而請辭駕車還鄭。
齊衛應許出兵,大夫祭足再次圓滿完成使命,還邦之際,得之鄭室臣民夾道相迎!
霜秋九月,鄭齊衛三邦聯軍東出,鄭公姬寐生帶病親征。
強強對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兩軍對峙郎城達半年之久。
轉眼時至仲冬大雪,鄭公姬寐生巡營查訪,而見軍旅士氣日漸萎靡,糧草耗費巨大,知此絕非長久之計,及當另尋他策破敵。
冬至日辰時,鄭公姬寐擂鼓聚將,齊衛二公並集營中諸將,紛至遝來齊聚中軍大帳。
鄭公姬寐生端坐將台,麵色肅穆謂眾言道:“歲末天寒,與之魯軍長久對峙,空耗錢糧於軍不利,我欲率先出擊,與敵一決勝負,諸君以為可否?”
與敵對峙數月久,齊衛二公早已心生退意,礙於情麵遂未下令撤軍,孰勝孰負已無緊要,隻求儘早結束此番爭戰,是以二公齊言回道:“但憑君意!”
待其言罷,鄭公姬寐生側目觀之鄭室諸將。
大將原繁按劍而出,拱手上言道:“鄭魯相較,魯勢稍強於鄭,與之對峙空耗,鄭室難抵魯室,與之速戰於鄭更為有利,臣亦附君所言!”說罷還位。
隨之大將高渠彌出而請命,半跪於地拱手言道:“與其乾耗等死,不如率先出擊與其一戰,戰死好過鬱鬱而死,臣請帥軍先發,與敵首戰,望君上首肯!”
聞得此言,鄭公姬寐生甚是欣慰,謂之己軍任有死戰之心,與魯決戰更添幾分信心,是以倏忽起身,謂眾言道:“生死一戰,孤眾隨行,決戰魯室,明日出擊!”
聞得將令,眾臣授命而退。
刹時間,鄭營燈火通明,號令聲起人影攢動。
決戰在即,鄭公姬寐生亦是睡意全無,掌燈閱卷至天明。
東方微白,鄭公姬寐生白袍白馬,率先行出大營,齊 衛二公分居左右聯軍,數萬將士緊隨其後。
待之日出東方,光照大地之時,聯軍業已擺好陣形,兵臨朗城城下。
城下突現數萬大軍,魯公姬允為其部下叫醒,隨之部下登城查看,隻見城敵軍,烏衣泱泱如雲聚,人影點點如蟻行。
魯公姬允雙手緊扶城牆,肩上披風為風吹落在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目光不移謂眾言道:“諸君可有良策破敵?”魯軍亦是蝸居朗城半年,早已按耐不住,是以紛紛上言請戰。
事已至此,欲退強敵唯有一戰,彆無他法,魯公姬允隨即全副披掛,於之曹公姬射姑並馬同行,引得全軍開出城外。
待其擺好陣形,鄭公姬寐生策馬上前一步,遙望魯公高喊道:“鄭魯盟邦,何相欺耶?”
魯公姬允舉手遮目,聞言回道:“入境相欺者,鄭也!何謂我相欺耶?”
戰起前因後果,眾皆了然於心,鄭魯大戰如箭在弦,已無回旋餘地,是以無需過多贅言。
鄭公姬寐生默言連笑數聲,繼而回馬行入陣中,側首回望鼓營目傳將令。
三軍六鼓同時擂動,十二號角隨之嘶鳴,聲撼峽穀驚起鵲鵠陣陣,鄭軍卒武倚聲頻頻變換陣型,大將高渠彌領軍先發。
見之敵軍發動攻勢,魯公姬允亦是大手一揮,霎那間鼓角連營催軍發動,曹軍奉命首戰。
待之兩軍相距百步,各自催軍疾行,彈指間兩軍戟刃相交,捉對廝殺以命相博,一時間,血雨腥風殘軀滿地。
戰約半個時辰,兩軍將士不見絲毫疲憊之態,仍自忘命相爭,殺得難解難分。
如此膠著激戰又得半個時辰,仍是難窺勝負,曹公姬射姑見之己軍傷亡慘重,連連催促魯公姬允,請其發兵援助。
魯公姬允見之前線將士苦戰,亦生惻隱之心,隨即拔劍在手,鋒指鄭軍令道:“全軍出擊!”
全軍將士於後觀戰時久,早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聞得軍令一聲怒吼,奮勇舉刃爭先衝出軍陣。
見之魯軍大舉進攻,鄭公姬寐生側首望之齊衛二公,隻見二人並馬而立,指手畫腳論述戰情,似此與己無關。
聯軍征戰,少有同心,鄭公姬寐生早已淡然於心,己事自決乃是正道,是以還首謂之大將高渠彌點頭示意,大將高渠見色會意,猛然抽出長劍高喊一聲:“殺!”不待音落,催馬疾行殺向魯軍。
兩軍數萬人擁殺於山崗平原,直教日月昏暗,神鬼淒秘密,鄭公姬寐生獨騎駐立高坡,聲姿偉岸處之泰然,翹首望前再無將令。
激戰半日,兩軍皆未後退半步,鄭軍愈戰愈猛,魯軍因忌畏鄭衛兩軍,士氣稍遜略顯疲態。
鄭公姬寐生容顏稍展,知魯敗局已定,嘴角上揚欣慰笑之。
齊衛二公亦是久經沙場之主,見之此勢亦知魯軍必敗,執意助鄭一臂之力,為得日後鄭前略有情麵,是以命之麾下所部,全軍出擊助鄭戰魯。
魯軍戰鄭已顯艱難,眼下又得齊衛兩軍增援,魯公姬允知之此勝負已分,為免途增傷亡,遂令鳴金退兵,全軍還城拒首。
見得魯軍退卻,鄭齊衛三軍一陣歡呼雀躍,亟欲登上城頭一舉拿下郎城,忽而聞得身後傳來陣陣鉦聲。
眾將心中雖有不甘,然得將令如山,亦隻得引騎轉還。
隨之兩軍各自退兵,鄭魯大戰至此告終。
觀之鄭室聯軍適可而止隨之退兵,魯公姬允閉目垂首,鬱氣長舒如釋重負。
然則勝而退軍,齊魯二公苦思不解,問日鄭公。
鄭公姬寐生回日:“鄭魯本無深仇大怨,不過惡鄰謀己而生爭端,與戰決勝,予知鄭軍強悍不可欺,乘勝而退,謹告我無謀魯之心,如此遂成我願也!”
齊衛二公聞之拜服,於心更添幾分敬佩之情,繼而隨之領軍退守惡曹,再無人言陷郎自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