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微涼的風在身周掃過,地上的枯草被吹彎了腰,微微掃在魏淩的鬢角,逼得他閉上了眼睛。
細細密密的吻落下來,少了幾分狂暴和粗魯,多了幾分心疼和憐惜。
“師尊,對不起……”
陸無塵緊緊抱住魏淩,一邊親|吻著他,一邊道歉:“我在房間裡等了你很久,一直沒等到,我以為……”
陸無塵沒再說下去,隻是不停地說著“對不起”三個字。
魏淩眼睫毛微顫,但到底沒睜開。
陸無塵慌了神,忙取了衣服蓋在魏淩身上,抱著他道:“師尊你罵我吧,打我也行,你彆不說話。”
魏淩不理他,他繼續道:“對不起,師尊,我真的知道錯了……”
涼風繼續在兩人身邊吹,陸無塵忽然道:“師尊,我心口疼……”
陸無塵原本中氣十足的聲音漸漸低迷,似乎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
魏淩立刻睜開眼看向他。
陸無塵躺在魏淩身側,唇角帶著血跡,眼睛黑亮:“師尊……”
魏淩伸手摸到他的脈搏,探了一會兒,道:“你剛才說哪裡疼?”
陸無塵道:“心口疼。”他邊說,還邊拿了魏淩的手往心口放。
魏淩冷笑一聲,沒有掙脫,隻在到了他心口的時候,狠狠地掐住了他左胸的突起——
陸無塵倒吸一口氣,猛地憋住喉嚨裡的聲音,目光跳動地看向魏淩。
魏淩挑眉:“心口疼?”
陸無塵目不轉睛地看著魏淩,輕輕“嗯”了一聲。
魏淩緩緩挑開他鬆鬆的裡衣,手指在他胸口輕輕掃過,道:“有多疼?”
陸無塵還沒回答,魏淩就道:“為師幫你看看。”
魏淩說著,一手撐起身子,側過頭壓|在陸無塵胸口,先是用舌尖在左邊的突起上緩緩掃過,然後再用牙齒猛地一咬。
陸無塵低喘一聲,驟然伸手抓住魏淩的手臂,道,“師尊……”
魏淩含著那粒突起,從鼻腔裡發出一個“嗯”字。
陸無塵忍無可忍,正要發力把人壓下,魏淩卻是忽然坐起身,伸手理了理衣服道:“如何?還疼麼?”
陸無塵呼吸一滯,好半晌之後才默默吞下一腔欲/火,道:“……好多了。”
魏淩道:“既然好多了,還躺著做什麼。”
陸無塵躺在地上不願意動。
他不知道21世紀有個叫作心塞的詞兒,但此時此刻,他確實有了心塞的體悟。
緩了有好半天的功夫,陸無塵才慢慢從地上起身,把身上所剩不多的衣服整理了下,又撿起一旁的外衣穿上。
等他穿好,魏淩在心底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天外之境快要開啟了,為師要去閉關,你照顧好自己。”
陸無塵看向他,道:“師尊自己?”
魏淩“嗯”了一聲。
陸無塵道:“既然是一人閉關,師尊不介意帶著我吧。”
魏淩心底一突,緩緩眨了下眼,道:“靈引洞的深處,隻有各峰峰主才能進入。”
陸無塵道:“也就是說,掌門師伯也會在裡麵?”
魏淩道:“又不在一個靈洞。”
陸無塵道:“一堵牆而已,能阻得了什麼。更何況師尊與他之間,有沒有那堵牆還未可知。”
魏淩斥道:“胡說什麼。”
陸無塵笑得有些涼:“師尊忘了麼,我體內有美人香。”
魏淩瞳孔一縮,道:“……既然你體內有美人香,那就更不需要怕了。反正為師在哪裡你都能看到。”
陸無塵:“我擔心的不是師尊,而是與師尊一起閉關的人。”
魏淩蹙眉:“你掌門師伯傷得很重。”
陸無塵道:“師尊為什麼不問問他,為什麼會傷得這麼重?”
魏淩透過斑駁的陽光,眯眼打量陸無塵:“什麼意思。”
陸無塵道:“他氣血逆轉,靈力爆流,看似走火入魔,實際上是因為本命法寶被毀,導致元魂受損,壓製不住體內的靈力,這才出現氣血逆轉、靈力爆流的狀況。”
魏淩道:“不管是為了什麼受傷,他的傷勢很重是事實。”
陸無塵笑了笑,道:“嗯,師尊說得對。不管原因、過程如何,重要的是結果。”
魏淩覺得陸無塵的話有些怪。
“你想說什麼。”
藏藏掖掖的,實在不像陸無塵的作風。
陸無塵道:“就是想告訴師尊,掌門師伯的傷有些蹊蹺。師尊你要小心一些。”
魏淩沉默片刻,道:“好。為師會小心,你也照顧好自己。”
接著,魏淩又問了白影的情況,知道他自行回了寂滅森林,感覺有些怪怪的。
“他不是說要把為師帶去寂滅森林?”
陸無塵道:“師尊回絕了他,他留著也沒意思。”
魏淩道:“你是不是和他說了什麼?”
陸無塵目光微閃,緩緩露出一個微笑道:“我能說什麼……最多告訴他我和師尊在一起了。”
告訴他我和師尊在一起了……我擦!
想起白影那張臉會露出的欠揍表情,魏淩隻覺得腦仁一陣發疼。
“好好的,你和他說這些乾什麼。”
陸無塵坐直身子,一手搭在屈起的腿上,道:“不能跟外麵的人說,隻能跟身邊的人說了。有些事是需要分享的。畢竟我高興,白影也會替我高興。”
魏淩側目:“……白影真覺得高興?”
陸無塵道:“為什麼不高興?”他幫白影解決了第一號大情敵,白影怎麼會不高興?
魏淩猜不透陸無塵的想法,便搖頭道:“你說高興就高興吧。可惜為師還沒來得及讓他帶幾句話給狼……給肇月尊主。”
陸無塵道:“師尊有什麼話,告訴我就好了。我給白影傳訊,讓他轉告。”
魏淩想了想,道:“告訴肇月尊主,我會在天外之境之後,到寂滅森林找他,讓他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陸無塵道:“會帶我一起去嗎?”
魏淩簡直要露出嫌棄的表情了:“帶你帶你,不帶你帶誰?”十方鐵焰令還在寂滅森林等著主角呢,不帶陸無塵帶誰?
聞言,陸無塵的眼神亮了亮,正要挨近魏淩,魏淩忽然從地上站起身,把地上的藥和水都收起來,又把弄臟的衣服遞給陸無塵道:“你要是實在憋得慌或者閒得慌,可以洗洗衣服做做飯。”
原本隻是一句玩笑的話,魏淩沒想到陸無塵會認認真真地把衣服收好,對他道:“師尊放心,我會把坐忘居打理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然後等師尊回來。”
魏淩失笑:“乖。”
魏淩很少在陸無塵麵前笑,這麼一笑,陸無塵立時就有些把持不住,猛地起身把魏淩摟進懷裡,繾綣不休地吻了一通。
兩人唇分,魏淩緩了幾口氣,道:“沒完沒了了是吧?”
陸無塵咬著他耳朵道:“師尊不懂。”
魏淩沉默,任由陸無塵又胡鬨了會兒,便帶著他往坐忘居走去。
他明白陸無塵的意思,也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存在不對等、不公平,但這種事不是他能夠主觀決定的。再者,魏淩一直覺得自己對那方麵的欲|望不是很強烈,所以暗自估計,就算以後與陸無塵的感情更深一步,他也不會對上|床這種事有多大期待。
從坐忘峰出來後,魏淩沒有再和其他師兄弟姐妹打招呼,而是直接去了百草峰。
燁火還是昏睡不醒的狀態,非辭倒是醒過一次,不過扶搖為了幫他重塑根骨,給他喂了藥,讓他重新陷入昏睡,說是這樣更有助於他接下來的治療。
找到藥閣裡的扶搖,魏淩劈頭就問:“掌門師兄到底是怎麼受的傷?”
扶搖從書堆裡抬起頭,一見魏淩,立刻放下書道:“不是說了麼,是異族奸細傷的。”
魏淩敲敲書架,帶著點慍怒:“你倒是告訴我,萬宗門什麼時候混進了這樣厲害的奸細,連掌門師兄的本命法寶都能毀了?”
扶搖道:“誰告訴你的?”
魏淩:“這重要嗎?”
扶搖走過來,忽而一笑:“當然重要。你要是不說,到時候掌門師兄會以為是我告訴你的,掌門師兄的怒氣,我可承受不起。”
魏淩斜他一眼:“掌門師兄不是那種人。”
扶搖道:“對你來說不是那種人,對我們其他人來說,可沒那麼溫柔可親。”
魏淩忍不住打斷他:“彆胡說八道了,掌門師兄是嚴厲了點兒,但也沒那麼不講理。這件事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扶搖道:“你能看出來?”
魏淩點頭:“幾個時辰前,掌門師兄傷勢發作,我給他療傷時發現的。”
扶搖表情一頓:“你又氣他了?”
魏淩臉都青了:“什麼叫我又氣他了?”
扶搖道:“好好,息怒息怒,我的衛師兄。我就是這麼一說,你彆激動。”
頓了頓,扶搖道:“不過我說真的,掌門師兄這次傷了根本,你不能再……再刺激他了。和袁陸的事兒你就先放一放,反正人在宗門裡,他又是你徒弟,跑不了。你暫時就先在掌門師兄那邊鬆個口,等他傷好了再求求他。”
魏淩眉頭微抽:“你出些什麼餿主意……鬆了口再反悔,不怕把掌門師兄氣得傷勢複發?!”
扶搖笑道:“有我在,哪能那麼容易複發。”
魏淩不想跟他糾|纏這個問題,道:“你也彆轉移話題,我就想知道掌門師兄是怎麼受的傷,不會多嘴說出去。”
扶搖道:“你真想知道?”
魏淩看了看滿目的醫術、藥典,還有各種另一側的瓶瓶罐罐,道:“說不說?”
扶搖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
魏淩指尖劈裡啪啦的閃過一抹電光:“你這裡的藥……挺珍貴的吧?”
扶搖臉色一白:“彆,衛師兄,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
魏淩心底失笑,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道:“掌門師兄的本命法寶是怎麼被毀的?奸細是誰?為什麼你們要瞞著我?”
扶搖歎了一口氣,道:“真是怕了你了。也沒見你敢去問其他師兄師姐……”見魏淩目光不善地看過來,扶搖退一步,坐在書架下的木凳上道,“掌門師兄很久以前煉製過一個本命法寶,叫混元珠。那東西在關鍵時刻能夠救人一命,還能夠把人傳送千裡。”
魏淩臉色一變,扶搖裝作沒看到,繼續道:“你知道我入門比你晚,根本沒見過這個法寶,所以它的來曆和作用都是聽其他師兄師姐說的。”
“前些時日,掌門師兄感應到你出了事,立刻吩咐沈師兄代理掌門之職,想親自下山找你。我和師兄師姐們當然不同意,所以就和掌門師兄起了爭執。當時他說了一句‘衛師弟身上的本命法寶正在示警’。起初我還不太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沈師兄和茗蘭師姐他們卻是變了臉色,不再攔阻掌門師兄。”
扶搖看向魏淩,緩聲道:“但就在掌門師兄下山的第二天,宗門裡的掌門印就出了問題……當時茗蘭師姐和廣靈子師兄都跟著掌門師兄,他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掌門師兄就忽然重傷了。”
“茗蘭師姐和廣靈子師兄及時幫掌門師兄穩住傷勢,將他帶回宗門,我一見就知道是出了大問題……本命法寶與修士的元魂緊密相連,一旦出了問題,輕則元魂受損,重則爆體而亡,所以儘管本命法寶威力極強,修仙界還是很少有人真的去煉製什麼本命法寶。”
“掌門師兄刻意隱瞞自己本命法寶被毀之事,所以對外宣稱是被奸細所傷。之後他又不顧眾人勸阻,強行開啟浮生鏡,查探你的情況……接下來的事,你大約也能猜到。”
魏淩唇色蒼白,很久之後才顫聲道:“混元珠……在我身上?”
扶搖道:“當然在你身上。”似乎嫌給魏淩的刺激還不夠大,扶搖又加了一句,“掌門師兄對你如何,你不知道嗎?他把本命法寶放在你身上,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可你好好的回來了,竟然還完全一副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樣子……衛師兄,你也太不把掌門師兄的事兒放在心上了吧?”
魏淩腦子裡混亂一片,下意識道:“我以為那隻是一件保命的法寶,所以把它留給了燁火……”
對,留給了燁火……留給了燁火,那又為什麼會被人毀了?!
魏淩看向扶搖:“燁火到底如何了?他真的還在昏迷?”
扶搖微微挑眉:“不是你把他帶回來的?魚人怪的毒本就難解,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保住了他的命,不過想讓他醒來,我還真沒什麼辦法。”
魏淩握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是燁火不小心把混元珠弄丟了,被巫族的人撿了,借此害了掌門師兄?
扶搖道:“你在想什麼?”
魏淩扶住一旁的書架,心中的各種情緒一波又一波地湧過來,壓得他幾乎有些喘不過氣:“我……我不知道那是掌門師兄的本命法寶……”
扶搖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要是在乎掌門師兄,就應該把他給你的東西好好保護著,而不是現在這樣。”
魏淩閉上眼,聲音輕而又輕:“你說得對……是我太混賬……”
不管是不是掌門師兄的本命法寶,他都不該把這樣的東西送人。哪怕對方是燁火也不行。
他這等於,把掌門師兄的命交給了彆人。
估計是魏淩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扶搖忍不住道:“我說這些,也不是要怨你什麼。隻是你也該好好的想一想,不要再氣掌門師兄了。他對你好,那是真的好。我這輩子就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對另外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要不是掌門師兄從來沒表露對你有那方麵的意思,我都要以為……”
魏淩打斷他:“那隻是你以為!”
唯恐扶搖說出讓他無法接受的話來,魏淩轉身道:“我不會把你今日所說的一切告訴掌門師兄,你也不要再亂說了。掌門師兄對我,隻是兄弟情誼。他這人一向外冷內熱,對誰都是掏心掏肺,偏偏又不讓人知道他的心意……你剛入門那會兒,經常哭著要回家,他便偷偷下山買了你們家鄉的栗子給你吃,你還記得嗎?”
扶搖表情微怔。
魏淩道:“因為這件事,我還和他鬨過彆扭。掌門師兄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他對誰都是這樣好,隻不過……那時候我見到了他溫柔的樣子,與他最為親厚罷了。”
扶搖緩過神來,輕聲道:“我以為……那是負責采買的師弟們下山時,為了討好我才買的。”
萬宗門雖然等級不算森嚴,但最起碼的嫡傳弟子、內門弟子、記名弟子、外門弟子之分還是很明顯的。扶搖作為百草峰峰主的嫡傳弟子,一入門就受矚目,被人賄賂也是正常。
他聲音更加低了一些:“掌門師兄從來沒有提過……”
魏淩道:“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說出來……”
話一出口,魏淩怔了一怔,下意識地在心底不斷重複“他那樣的人、他那樣的人”——這句話,到底是原主衛淩說的,還是他魏淩說的?
他什麼時候,這般了解自己的掌門師兄了?還有掌門師兄給扶搖買栗子的事兒,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並想起來的?
一團又一團的疑問襲上心頭,魏淩幾乎是逃也似的出了藥閣。
禦劍飛往通仙峰的靈引洞,魏淩在洞口定定出神。
掌門師兄就在裡麵,隻要他進去一問,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但真相大白之後呢?要順從南晉榮的意思,丟下陸無塵嗎?
不。
就算隻是這麼想一想,魏淩也無法接受。
陸無塵那雙為了他寂滅又燃起,燃起又寂滅的眼睛,時時刻刻地都在提醒著他,他在陸無塵心中有著多麼重要的位置……
放棄陸無塵,等於殺了陸無塵。
他不能這麼做。
如果一開始對陸無塵隻是被迫地接受的話,那麼經曆了這麼多,陸無塵已經漸漸走進了他心裡。
魏淩知道自己的心有多麼堅|硬且毫無破綻,陸無塵能夠走進他心底,這代表了數之不儘的付出與犧牲。
先是“滅魂”毒,再是美人香,陸無塵把心交給他,把命交給他,他怎麼可以放棄他。
魏淩思及這一切,終於忍不住狠狠地閉上了眼睛,把所有的疑問都壓進心底。
——衛淩已經消失了,他是魏淩。
——魏淩在意陸無塵,魏淩想和陸無塵在一起,所以他不該為了過去的事兒放棄陸無塵。
緩緩走進靈引洞的禁製台,魏淩正要伸手去打開禁製,沈讓卻是忽然出現,打開禁製從裡麵走了出來。
“衛師弟。”
魏淩猛地想起沈讓之前的那句話,呼吸一滯,道:“……沈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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