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心中一驚。
顧剛則本在伴駕名錄中,是他推辭自己老了,不宜參加秋獮,怕拖累鴻慶帝行程,便留在了京中。
這幾年來,顧剛則除了上朝,都深居簡出。
現在竟想見她?
雖說知道他定是衝著顧如煙之死來的,可江書耳邊瞬間想起,顧如煙問她的那句,“你想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嗎?”
現在,顧如煙已死。
知道這個秘密的,或許,隻有顧剛則。
無論如何,這個人,她隻能去見。
沈無妄陪同下,江書行到崔皇後主事的正殿。
見到江書,崔皇後連忙動問,“你身子如何了?昨夜,真是嚇死人了。”
“臣妾無礙,”江書蹲身行禮,“隻是……臣妾的大宮女收了重傷,險些便沒了性命。還求皇後娘娘,為臣妾做主。”
“你沒事便好。”崔皇後含糊道,她壓低聲音:“顧相來了。他年資大,又剛沒了至親……”崔皇後一臉為難,“本宮怕是也……攔不住他。”
江書低聲:“多謝娘娘掛懷。臣妾恰也有事要跟顧相講明。”
崔皇後點點頭,“去吧。”頓了頓,她又道,“若他真有什麼,你派人知會本宮。”
江書答應著,進了內室。
許久不見,江書看到顧剛則,竟是嚇了一跳。
比之上次相見,顧剛則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原本硬朗的麵部線條鬆弛下來,眼角和嘴角都爬上了深深的皺紋,眼窩深陷,渾濁的雙眼已經沒了往日的精明,隻餘一片沉沉暮氣。
他的背佝僂著,曾經挺拔的身軀如今被接連失去親人的噩耗打擊得彎折下去,像是一棵被風雨摧殘過的老樹,仿佛隨時都會倒下。花白的頭發淩亂地披散著,身上的官服也顯得格外寬大,更襯得他身形單薄,暮氣沉沉。
見江書進來,顧剛則眼中才閃過一絲精光,讓人依稀能窺到往日裡說一不二的顧相的影子。
“微臣,見過江妃娘娘。”
顧剛則隻是微微躬身,拱手為禮。這禮數看似周全,實則敷衍至極。
他甚至沒有屈膝,眼睛更是自下向上翻著,在江書臉上停留片刻,便又垂下了眼簾,遮住了眼底的複雜情緒。
“顧相年歲大了,身子不雙利,禮都行不了,又如何非要跑著一趟呢?”江書淡淡道,話語中卻儘是鋒芒。
“微臣不得不來,”顧剛則雙目赤紅,“微臣的妹妹,微臣唯一的女兒,就這麼不明不白,折在宮裡。微臣不查個明白,如何對得起她們的亡靈?!”
“顧相失去親人的痛苦,本宮自是理解。隻是,都與本宮無關。”
“娘娘這話,可說得心中無愧?”顧剛則猛地抬頭,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江書,布滿血絲的眼球仿佛要從眼眶中蹦出來。他咬牙切齒,嘴唇顫抖,胸膛劇烈起伏,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隨時準備撲向獵物。“江妃娘娘,您可彆忘了,您入宮之前,與老夫承諾過什麼!現在可是覺得自己得了聖寵,顧家你便能不放在眼裡了?”
“本宮沒有,本宮對顧家,什麼都不曾做過。”
顧剛則猛地拍案而起,指節處堆滿皺紋都手指,幾乎要直接戳到江書臉上來,“娘娘覺得,老夫信嗎?”
江書直視顧剛則雙眼:“本宮沒有必要一定要取信顧相。隻是,顧相在本宮身上,耽誤的時間越多,害死顧家兩位娘娘的凶手,怕是就跑得越遠。至於本宮,”江書輕笑一聲,“本宮無所謂。這後宮之中,無人冤得了我。”
以江書今時今日的聖寵,她說這話,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