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後此計便同為她為人行事一般,外在看似柔和,卻內含剛烈,叫人雖然不願,卻也無從下手。
若依長孫皇後所奏,外放揚州,永鎮淮南,此事李恪自然是不願的,但他卻又不能當麵回絕此事,蓋因李恪雖有爭儲奪嫡之心,但時機尚未成熟,萬不可叫李世民覺察了出來,畢竟就李世民眼下而言,他尚無廢李承乾重立之意。
逼著李恪外鎮,還要李恪謝恩,這是要李恪笑著吞下自己種下的苦果,皇後手腕,果然不同凡響。
王玄策道:“我朝立國至今,隻有皇子外放,從無裂土分封藩王之事,難道此事陛下便能準了嗎?”
岑文本輕歎了一聲道:“分封之意本就是陛下所欲,隻是早年你陪殿下出質突厥,有些事情或還不知。陛下初登帝位之時,陛下便曾與蕭相商議諸王分封之製。若非中書省力阻,恐怕此事早就成了。如今皇後舊事重提,陛下豈能不動心。”
貞觀元年七月,李世民便曾傳宰相蕭瑀入宮,問及分封之事,蕭瑀當時便奏對有言:“臣觀前代國祚所以長久者,莫若封諸侯以為盤石之固。秦並六國,罷侯置守,二代而亡;漢有天下,郡國參建,亦得年餘四百。魏、晉廢之,不能永久。封建之法,實可遵行。”
蕭瑀以秦立郡縣,二世而亡,漢建分封,國祚綿延四百載而論,主分封諸王,深得李世民之心,此番長孫皇後又提此事,李世民自然動心了。
李恪聽了岑文本的話,沉思了片刻,接著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問道:“岑師可知那時力反此事的何人?”
岑文本回道:“乃是時任中書舍人的李百藥。”
李恪點了點頭,接著問道:“若依岑師和先生而言,分封諸王之事於國益否?”
分封之事古便有之,郡縣之事古亦有之,凡新朝立國之初,必有此爭,而文臣,在此事之上也大多所持相同。
為士者,為臣者,朝堂之上或執政不一,自然難免分歧,相互彈劾也是常有之事,但在這一件事上,除了蕭瑀這些前朝宗室出身的臣子,絕大部分的文臣的態度卻出奇地一致,那就是郡縣必定優於分封。
分封之製,分天下於宗室各王,以皇帝諸子分治江山,權在皇室,多和帝王之意,但郡縣之製卻不同,郡縣之製於各郡縣置官,文臣治國,上承下接,權在臣,便是文臣所主。
岑文本和王玄策也是文臣,兩人聞言,不假思索地便回道:“分封之事,於國無益。先有周天下割據之禍,後有漢七國之亂,分封諸王絕非善政,當不可取。”
秦所以二世而亡,在其暴政,不在郡縣,漢之所以國祚四百載,在天下人心,不在分封。
秦若非皇帝荒淫無度,橫征暴斂,逼得天下百姓揭蓋而起,斷無短壽之道,而漢初便有七國之亂,若非名帥周亞夫力挽狂瀾,也早已江山易主。
岑文本和王玄策態度堅決,又出奇地一致,李恪看著岑文本和王玄策不約而同地表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他似乎已經找到了破局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