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中,夜色已深,李恪送走了最後一波前來道賀的同僚,終於歇了下來。
因著時候已晚,王府家奴又多在前院忙活,故而此時的內院竟顯得尤為靜謐,李恪站在臥房門外,耳邊不時傳來近秋最後的幾絲蟬鳴,夏末晚間的涼風輕拂在麵,頓覺一陣舒爽。
李恪走到門外,依著以往的習慣,正要推門入內,可李恪抬頭看著臥房中通明的燈火,本想著推門的手竟一下子頓住,停在了空中。
李恪知道,今時不比往日,他的臥房之中還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他倒也不好冒冒失失地闖進去,唐突了佳人。
“咚、咚、咚。”李恪縮回手,轉推為敲,輕輕叩了叩門。
“可是三郎回來了,快些進屋吧。”李恪叩門的手方才放下,屋內便響起了武媚娘的聲音。
“好。”李恪應了一聲,輕輕地推門而入。
李恪進了臥房,並未看見錦兒,隻見得武媚娘一人正手持團扇遮麵,側坐在床邊。李恪的嘴角也不禁勾勒起了一絲笑意,錦兒這小妮子倒也懂事,怕是算著李恪將回,掐著時候出去了。
李恪走到了床沿,也在床邊靠著武媚娘坐下,抬頭看著武媚娘,媚娘手中的團扇薄如蟬翼,隔著團扇望去,望著武媚娘依稀可見的輪廓,黛青色的翠眉,紅若瑪瑙的絳唇,竟仿佛隔霧看花,雖不甚真切,卻也多了幾分朦朧味道。
這一眼極美,李恪看著媚娘,並未急著摘取團扇,不自覺地,便看得久了,李恪雖未說話,但隔著團扇,武媚娘也能覺出李恪是在盯著自己,在媚娘的眼中,李恪雙眸似火,仿佛能夠燃去了手中的輕紗扇麵,將自己深深地陷入眼窩。
不自覺地,武媚娘竟羞紅了麵色,低下了頭,雙目遊離,本能地避開了李恪的眼睛。
“三郎在看什麼?”武媚娘低著頭,嚶嚀著對李恪問道。
李恪輕聲一笑,一隻手輕輕握著武媚娘的手,一隻手便抓住了武媚娘手中的團扇,將團扇摘了去。
李恪看著眼前雲嬌雨怯的媚娘,柔聲道:“‘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本王在看的,自然是本王的王妃。”
李恪的話,傳入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的心中頓時漾起了一絲甜意。
此時若是尋常女子,恐怕早就羞地不知所處,開不得口了,但武媚娘終究不是尋常,她也不知何來的勇氣,當著李恪似火的雙眸,竟抬起了頭,一雙美眸仿若彎月,看著李恪,問道:“那媚娘好看嗎?”
李恪抬起手,緩緩地捧著武媚娘的臉,生怕因自己常年習武而生的指繭刺痛了媚娘,而用指背輕輕地拂過她嬌柔的麵頰,道:“若非王妃極美,本王又豈會一見生情,再不願移目。”
此時的武媚娘尚且年少,雖著著妝,但眉宇間還透著幾分稚嫩,若說現在的武媚娘便是天下絕色,興許還早了些,但李恪知道,再過數年,待武媚娘脫去稚氣,她便是整個長安城最明豔的牡丹。
武媚娘聽著李恪的話,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突然道:“方才三郎所言之輕雲蔽月,回風流雪都是前人詩賦。殿下驚才絕豔,不弱古人,又何必拾人牙慧,三郎可還差著媚娘一首自己所作的卻扇詩呢。”
唐人婚俗,多沿自東晉,自晉始,有名士溫嶠於婚上置扇,沿襲至今,向有“分杯障裡,卻扇窗前”之言,而武媚娘口中的“卻扇詩”,便是新婚男子為撤去娘子手中團扇所著,雖非必要,但若能吟得出來,也是閨中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