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救的過程十分順利。
這由古人開辟出的世外桃源,安逸歸安逸,卻也容易麻痹了心靈。
在真正的術師麵前,村民頂多隻是一些知曉裡世界存在的“局外人”,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五條悟甚至都沒出手,阿音攔著他,生怕這個人一不小心沒控製好力道,把人家全村都炸沒了。
是夜。
山界外的一家旅館內。
安謐的、晴朗的夜空,月紗輕攏,薄薄地披在榻榻米上,為熟睡的兩個孩子鍍上一層銀輝。
兩個孩子屬實疲累,硬是撐著同阿音兩人“逃離”桃源村,直到深夜悄然降臨,他們再也抵不過席卷上湧的困倦,甫一躺下,便被拖入了沉眠之中。
他們來到了自己向往的廣袤天地。
未來,再一次撲朔迷離。
阿音的房間在他們隔壁。
她並沒有睡去,而是點燃了一盞煤油燈,借著不甚明亮的光,蘸了蘸墨水,在鋪開的信紙上寫下字跡。
【禪院閣下親啟:
很抱歉時至今日才去信一封,希望沒有讓你擔心。
我和五條閣下已經尋到了聖物,中間發生的事可謂精彩紛呈……
聖物長久以來被封印在桃源村的結界內,千年供奉於神女廟中,被桃源村村民世代守護。這雖是這個村子的傳統使命,然而也引出了一係列問題。
比如說,人對自由的向往。
我們在路上結識了兩個孩子,一個叫夏油裕真,一個叫橋木理子。他們倆年紀小,卻早已滋生出了對外界的好奇心,我看著他們,就好像看著兩隻羽翼未豐卻展翅欲飛的雛鳥。
另外,我還要向禪院閣下交代一件事,這是一個意外……
這個名為裕真的少年,喝了我的血,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繼承了我的術式。
我想將他帶入咒術界,可以嗎?】
阿音忍住了話癆的習慣,簡要地說了下桃源村的信息,這個村子的傳統,與神女的關聯。
她相信,在這之後就無需自己費心了,村子的事會由咒術界上層專門派人調查。
至於聖物將她引入的夢境,阿音更是隻字未提。
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些發怵,仿佛這段經曆見不得光,是深埋在地下的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引爆。
她吹了吹信紙,晾乾上麵的墨跡,接著將其疊好,塞入信封內。
她其實挺不好意思的。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麻煩禪院閣下,讓後者替自己收拾爛攤子。
就好比這回,收養這兩個孩子的事情。夏油裕真還可以用“他也是咒術師”的理由來說服自己,但理子妹妹就是個普通人,和咒術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阿音伸了個懶腰,看著窗外的明月發了會兒呆。
她正想熄滅煤油燈,窗外陡然揚起一陣冷風,拂起阿音散開的發,她眯了眯眼,還未起身,便感到身旁多了一個人。
她的白發被人攏起,用手指輕柔地幫她梳順。
阿音麵露訝異:“五條閣下?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嗎?”
“阿音不也沒睡。”
五條悟身著一件單薄浴衣,幾縷白色的長發斜斜落在了頸側,他摘下了遮目布,一雙看不透的眼瞳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阿音。
然後,看向了阿音剛剛收起的信箋。
阿音:……?
她開始強顏歡笑,不動聲色地把信箋往桌子的一邊挪了挪。
“是有什麼事嗎?”她儘量讓自己的口吻保持禮貌。
卻見五條悟誇張地歎了口氣,拿紙扇敲敲自己的額角,一副懊惱的表情。
“阿音啊……”他語氣滄桑又心累,“我問你個問題。”
“嗯,你說。”阿音表示洗耳恭聽。
“我們認識有多久了?”
“嗯?”阿音一愣,沒料到他會忽然冒出這個問題,她很快陷入思考,努力回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有一年多……了吧?”
“一年多了。”五條悟的語氣更加疲憊,“你見過有哪些認識超過一年的朋友,還會用敬稱來稱呼彼此嗎?”
阿音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擺出了為難的神態:“可是……”
直接稱呼名字的話,也太不習慣了。
而且,會讓她將夢境中的那個孩子與現實中的他搞混。
“沒有可是,就這麼定了。”五條悟不由分說地擺出了獨斷的一麵,“阿音以後叫我‘悟’就好了,我們是朋友嘛。”
他說得有道理。
阿音直覺這其中有微妙的不對,然而看五條悟這義正言辭的發言,細思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於是她點頭同意了。
“那好吧,”阿音頓了頓,“悟。”
一刹那,現實和幻境重疊,麵前似乎又浮現了白發男孩的麵龐。
很快,這一瞬的幻覺被成年男人的笑聲打破。
“這才對嘛。”
唇齒翕張,隻聽他的聲調倏然一輕,宛如情人耳鬢廝磨間的呢喃耳語,許多密匝糾纏的情愫思緒張開了繩結,繞成了看不懂的圖案。
“……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