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如果能公報私仇,孝宗就不會任命他掌管禦史台、監察百官了。”陳濟看起來毫不在意,隨心笑著:“孝宗雖窩囊了些,可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你就彆杞人憂天了,去好好睡一覺吧。”
馬達對著陳濟拱手作了個揖,才到對麵床上去休息。
待天亮陳濟醒來時,隻覺得渾身癱軟、腹中饑餓,可能是因為這一夜睡得過於舒服,原先繃緊的弦一下子鬆弛了,餓感隨之倍增,使得他有些頭暈。
陳濟慢慢坐起,見馬達正站在窗口往外看。
“院中時不時就有兵丁來往巡視,大約是為了防止我們逃跑。”馬達一邊觀望窗外,一邊向陳濟彙報。
陳濟沒吱聲,隻是揉揉肚子,坐起來之後,餓感更加明顯了,他還從沒有一天不吃不喝過,竟不知饑餓的滋味是這樣難受。
過了沒多久,有家丁給他們送來飯菜,馬達接了進來,放在屋內桌子上。
“公子來用膳吧?”
陳濟望著桌上那可口的膳食,搖了搖頭。
馬達不解:“公子又覺得這飯可能有問題?公子不是信得過中丞大人的人品嗎?”
“王敏固然是個正直的人,那也隻意味著他不會害我們,但他同樣也不會保護我們,不然,那些族人昨日便不會死了。”陳濟呆呆坐在床邊,少氣無力,不似昨夜那麼精神了。
馬達覺得有理,於是二人又沒有吃。
隅中之時,王敏來探望陳濟,確切地說,這不能叫探望,他是來問案的,隻是換了個地點而已。
王敏就隔著門問:“陳公子還是不能告知太醫令身在何處嗎?”
陳濟輕笑,也相對發問:“中丞大人還是要等七日後才能稟告官家、請求禦審嗎?”
“陳公子似乎很盼望禦審?”王敏有些疑惑。
陳濟笑笑,沒有給予肯定或否定。
王敏也懶得細問,隻略略提醒了句:“我想陳公子可能有點誤會,以你現在的官位,根本不夠格禦審。本官所說的禦審,是對太醫令家眷的承諾,可不是給你的。”
陳濟又笑問:“太醫令執掌醫司,至關重要,宮中貴人們一日不可輕離。中丞大人為何一定要等上七日?”
王敏一本正經地答道:“禦史台做事自然有禦史台的規矩,我既說了是等七日,必得一日不會多,也一日不會少。”
說罷,王敏拂袖離去,官兵複又把陳濟所住客房的門給鎖上了。
“真是個死心眼的。”馬達在窗內望著王敏背影,滿腔憤懣。
陳濟無奈地歎著氣,似笑非笑:“禦史台設立之初,隻有權監察百官,在禦前彈劾百官,並無關押、審案之能。可當今官家年幼,不大理會這些,兩宮太後又是女流之輩,禦史台便越發自作主張了。我原以為,獄中嫌犯無故被害,會促使他改變主意、早些完結案子,沒想到還是如此。”
“可是公子這樣不吃不喝,哪裡會等得了七天?”馬達憂心地看著陳濟。
陳濟望著桌上已放涼了的飯食,心中反複猶豫,親眼目睹了族人們被毒死,他哪還敢吃這裡的東西?恐怕連一口水都是不敢輕易喝的。
“不如讓屬下先試一試,或許無礙,公子就可以食用了。”馬達說著,就去拿桌上的食物。
陳濟忙上前按住馬達的手:“不行。你和我一樣,自幼沒有父母疼愛,至今沒娶老婆、也沒生孩子,我們這樣的人,如果說死就死,那未免也太虧了。”
“冒險一試,總強過被活活餓死吧?”
陳濟搖頭:“不……我還有個辦法,你不必冒如此大的風險……”
因為擔心隔牆有耳,陳濟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
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在貼身裡衣內縫著一個口袋,裡麵裝得是當年桃葉在鬼山討得的那個小鏡子。
那小鏡子他已多年未用,因為拿著另一把小鏡子的人是張小宛,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與張小宛聯絡。
但這麼重要的東西,他從未有一日離身,他想,張小宛也一定是好好保管著的。
忍饑挨餓又是一日,到夜深時,陳濟和馬達從門縫、窗口向外檢查一遍,在視野可及範圍內看不到什麼人偷聽偷看,陳濟這才從裡兜內取出了鏡子。
他估摸著,這個時候張小宛必然睡了、身邊是不會有旁人的,於是輕輕敲擊了鏡麵。
反複敲了十多下,鏡子那邊終於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像是剛哭過的:“你還記得這世上有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