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的坡道通向充滿黑暗血腥的茶樹根係。
四周悄然無聲。
紅肉泥。
黑血漿。
粘稠的膿皰破裂, 流出的膿血被樹根緩慢地吸收。
此刻。
劉天然和明越兩個小雞崽兒互相攙扶著往前走,一個比一個腳軟。
劉天然就是個窩裡橫的個性,理論拔群, 實踐卻並不如明越——不過這話有點,著實冤枉劉學姐了。
明越這家世、這柯南.陽氣彈體質, 簡直就是個人型災禍機。
五條洞, 跟她走, 保準遇到地獄難度那條。
劉天然學姐就是這倒黴蛋兒。
和明越比實操,也就是她現在大一, 剛涉足行業,你還能杠一杠——
時間維度拉的越大, 這廝死神體質發揮越淋漓儘致, 實操就會磨練的越精湛。
到那時候, 同輩之間,難有人再出明越其右。
就瞧好吧。
這會,樹根前, ‘柯南’穩著聲音發問:“學姐啊, 你還記得上周風水核算課程……中、中間金元寶說的猜測嗎?”
兩人一步步靠近樹根地下的碎屍潭,劉天然嘴唇打哆嗦:“誰、誰是金元寶?”
明越:“就那小胖子,說碎屍那個。”
劉天然恍然大悟:“噢他!”
明越小雞啄米點頭:“我現在他說的賊有道理了。”
“確實是碎屍,學姐你看看這滿地屍塊兒——”
她指著腳前五米處那半截翹臀,“——沒跑了, 這樹根底下, 密匝匝全是碎屍。”
劉天然:“我覺得這次, 水西門警局的工作量——”
明越:“——會無與倫比的龐大。”
說到這裡,兩人對視。
“現在怎麼辦?”
“學姐,看見了不能當沒看見啊。”
“可是,這明擺著的異象,‘陰氣生肉’,這比彆的啥陰氣風陰氣雨牛掰多啦!咱們倆活人過去——明越你不怕粘手就詐屍嗎?”
明越:“……”
明越精準吐槽:“都成塊兒了,詐什麼屍。”
“有本事她用一條腿嚇死我(高亮)。”
一條腿。
劉天然:“……”
縱然場合不對,劉學姐還是被明越逗笑了。
“很好,明越你真是太棒了。”劉天然道,“就這樣保持下去,知恩無畏,我看好你。”
接著,劉天然接通無線電接收器,在公頻中說道:
“三組已到茶樹林正下方,發現碎屍群,重複,發現碎屍群,保守估計至少存在——”
劉天然給明越使眼色,明越趕緊數屍塊中明顯不是同一人的部分,隨後衝學姐比數字:
“——至少13人的部分屍體。”
“全部是女性。”
“報告完畢。”
公頻:“……”
此處陰氣濃厚,乾擾通訊,如此差的聽力環境中,公頻中仍是爆發出一陣“噫——”的唏噓聲。
在線的十幾個人不約而同被三組的發現驚呆了。
“日了,家暴案實錘,讓水西門警局再狡辯,錘死你!”
“媽的,媽的媽的,這幫低保戶男的是不是東西啊,碎屍啊我的天!”
“大姐,那可不是低保戶啊。”
“靠,不婚不育保平安啊。”
“月海玉庭男的判死刑之後,我一定去探監,每個人我都送份禮。”
“送啥?”
“飛機杯和肥皂。”
“……”
秦鱗將話題繞回來:“三組,你們如何確定方位是在茶樹下?”
“……”
明越這頭正好在用鋼叉鏟開一條樹根,就勢回答道:
“學長,茶樹樹根就長在屍塊堆裡,吸食血肉而生。”
“茶樹本來就是陰生植物,這堆血肉可是好養料啊。”
“而且離水西門老城牆又近,陰氣充沛,現在都反哺了。”
秦鱗抓住重點:“反哺?什麼意思?”
看著手下腐屍上的膿皰破裂,帶動著整塊血肉微微顫抖,像一塊晶瑩欲滴的紅燒肉——
明越深呼吸使勁做心理建設,準備上手去摸——想了想,還是掏出一張陰氣符包裹住右手,開始清理碎屍,同時回答秦鱗:
“反哺就是指——這裡的碎屍,骨頭很陳舊,能看得出來骨齡痕跡。”
“但灰色的血肉卻豐盈新鮮。”
“這肯定有問題的,學長。”
“肉怎麼可能比骨頭爛的還慢呢?”骨骼存在無機物成分,時間再長,也不會完全氧化。
但是,血肉可全是碳氫氧,有機分解就是個把月的事兒。
說著,明越手指從血泥中撥開一塊大腿。
“吸溜。”
黑肉和爛骨分離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酸爽。
聽到這聲音,公頻中一片嘔吐聲。
秦鱗驚得差點跳起來:
“學妹你慎重!”
“陰氣反哺不是一般現象,茶樹底下一定是超高濃度的陰氣環境,你體質純陽,不要輕舉妄動!”
“陰陽大律對衝可不是鬨著玩的!”
“你和劉天然先退出去!”
“……”
明越沒說話。
她知道秦鱗說的都是對的。
她也沒想作甚麽除儘陰氣散播陽氣的傻事兒。
看著周圍這些死無全屍的女人,毫無尊嚴,赤/裸地暴露著皮膚,有些爛骨上還有銳器痕跡。
也許她們死前剛剛遭受過毒打。
也許她們失去意識前剛被禽獸不如的丈夫侵/犯過。
這些都有可能。
她們活著,可以哭喊可以咒罵,也許在家暴下想過逃開也許沒想過。
可是此刻,她們隻能被埋在茶樹下,聽著夜風看星星,時不時還要迎接野狗撒泡尿。
也許,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能聽到茶樹茂密的根係吸吮腐爛血肉的聲音。
多麼“詩意”和瘋狂。
越過生命這條底線,就是萬劫不複、燃燒靈魂也在所不惜的仇恨。
斬鬼師不是蒙昧的普通人。
他們知道這世上真有靈魂的存在。
相通這一層,眼前這一切,要明越如何當作沒發生、再原封不動的退回去呢?
“我明白學長的好意。”明越平靜地回答,周圍黑暗的空間有一點回聲。
“我也沒想做什麼懲惡揚善,那是水西門警局的事兒。”
“我隻是想,給她們清理一下,至少——無論是骨頭還是肉吧,不要這些七零八落地不見天日了——至少去到地上,看星星吹吹風再入火場吧。”
停頓片刻,明越抬頭望著縱橫交錯的樹根,又補了一句:
“誰都是清清白白來到世上的,死法不同已經夠不公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