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琦琪一愣,心中有什麼呼之欲出。
明越眨眼又燒平了第二棵樹:“那你覺得,我現在在做什麼?”
“風水不平,冤魂將出。”
“那我就讓它更怪異,讓陰陽更不平衡。”
“我要讓這風水,‘翻過來’,讓陰氣大增。”
“陰氣多了,對冤魂惡鬼而言,就是環境友好。”
“風水倒轉出陰邪,那敢情好!我們不就是來斬鬼的嗎!”
“你說是不是?”
章琦琪:“……”
章琦琪怔愣望著明越。
本科幾年,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帝大崇心戰尚理論。
也算是符合新世紀以來倡導的人文關懷大前提了,心懷善念,對待惡鬼也是如此,凡事講究超度講究輪回,嘴皮子一個比一個利索。
反倒是以金大為代表的鷹派不如以往受待見。
言論攻訐稱,過於窮凶極惡的斬鬼模式未必能做到除惡務儘,反倒可能滋生更多怨恨。
“窮兵黷武”,禍起災殃,金大上百年戰無不勝的名聲到了新世紀,反而成了絆腳石。
氣地前些年去帝大學習的封靈院教授回回返校罵街,說你拿人心對惡鬼,可惡鬼的心早他娘下十八層地獄了!
是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如何能拿人類社會的公序良知來衡量亡者世界?
看看明越剛才做了什麼。
調節風水規整陰陽環境,如軌道“扳手”,她不往陽氣阪動,反倒嘩啦啦往陰氣那頭攛掇。
這什麼人?
眼下的目的大過天,無視過往經曆,甚至此刻的職業道德都能暫時擱置一旁。
她心中還有陰陽分彆嗎?
她知道自己是個斬鬼師預備役嗎?
章琦琪完全搞不懂明越這個人。
她簡直像個魔鬼。
明越連續燒了五六棵樹,騰起的灰煙散出陰氣,飄散一片,將地板好容易聚齊的陽氣流對衝的乾乾淨淨。
她看一眼章琦琪,笑道:
“何必這麼在意?”
“心裡負擔不用太重,這裡是酆都鬼城,一切都有可能。”
“欲擒故縱也是三十六計之一嘛。”
“我知道,帝大很注重靈院的思想教育,小姐姐,你們已經被‘馴化’了。”
“當然,這也並非不好。”
“像我這種危險分子,還是少點比較好管。”
明越說著說著,開起了自己的玩笑。
章琦琪遲疑道:“可是這樣……將出未出的冤魂很可能會顯身。”
明越:“讓它們來。”
“小姐姐,我沒有說教的意思,但是——”明越認真道,“——但是,此地本就有鬼,你打算藏著?防微杜漸不是說有瘡了,捂著。”
“而是應該,把它逼出來、擠出來,挑破,你說是嗎?”
章琦琪:“……”
章琦琪笑起來:“封靈院都是你這種學生嗎?”
“真是太可怕了。”
明越用陰氣符滅掉殘火,“封靈院臥虎藏龍,我算什麼鴨。”
不一會,樹列全部變偏分禿子,濃鬱陰氣籠罩了整條直道,直到觸碰到緊閉的大門。
砰一聲!
大門開了。
明越和章琦琪同時回頭。
空中生金筆,銀鉤鐵畫,在空門匾上書寫,卻寫出了的字跡是白慘慘的雪銀色。
【無常殿】
三個大字雄渾有力。
筆落字成。
章琦琪:“……”
明越:“……”
明越吹口哨:“來鴨,酆都城門一時開,放出十萬惡鬼來。”
“恭喜我們走到無常殿了。”
章琦琪哭笑不得:“你還真誤打誤撞。”
兩人各自掏出兵刃,一前一後進殿。
殿中寂靜,門內才看到,原來內裡是一個殿群,層層疊疊,曲繞回環,不知道後麵連著多少座宮殿。
大門內的小廳中,黑白無常兩尊神像半合著眼皮,垂手坐在殿中,白右黑左,無聲肅穆。
明越放下四叉戟表示尊重,行禮給兩位拜了拜。
章琦琪:“怎麼了?”
明越:“無事,家中父兄和兩位鬼差大人有交情,我該拜一拜長輩的。”
章琦琪噢一聲。
明越抬起頭來,心中古怪。
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但是沒抓住。
小廳後是一方空地,通向內殿,連通的磚石路和外麵看起來沒什麼差彆,半截擺著一個水缸,缸裡養著一些荷花,還有噗噗外冒的白藕節。
明越:???
時鮮蓮藕是這個季節生的嗎?
不是開學前後嗎?
章琦琪沒看出什麼異常,拉著明越往外走,明越不死心又在無常殿小廳兜了一圈,兩尊神像靜默望著她,她也望著神像。
怪了。
到底哪兒不對。
暫時想不通。
明越走出小廳,章琦琪正在考證直道邊上擺的神像,滿目欣賞。
明越也有興趣,正打算走過去一起看看,瞟一眼荷花水缸,卻發現——這蓮藕好像長長了?
明越:“……”
明越心一緊,不動聲色靠近幾步,仔細盯著。
果然。
水缸離得不近,卻還是清晰看見“藕節”在緩慢往外爬,被水泡的白皙脆嫩,像一群雪白酸筍。
明越:“……”
明越捂住左眼,心道全靠視力好的右眼了。
她細心望去。
不看不知道。
一看嚇一跳!
那哪裡是藕節!
分明是一水缸的胳膊人手!
白慘慘,水光光,沒有肩頸之外的部分,手指頭被泡的發紫發漲,悉悉索索地從水缸裡悄摸摸往外爬,水珠順著皮膚滑出來,天知道這一杠美豔的蓮花底下,臟成褐色的水中,養了多少條“手藕”。
章琦琪正研究牛頭馬麵的神像來得起勁,身後明越嗷嗷叫喚:
“小姐姐!”
“往回跑啊!”
“今年蓮藕上市太早啦!”
“呸——是手是手啊!”
章琦琪:“……”
章琦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正在此時,無常殿的大門“砰”一聲,緊緊閉上了。
地獄鎖死。
再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