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袖夫人應當是聽到了領袖對於管理組織的看法,您怎麼看呢?”渡邊是那種堅定的站在奈良雪身邊的人,奈良雪的稱呼就是他的稱呼。
“我覺得夫君說的很好呢。”山中裡美毫不吝嗇自己對於夫君的讚賞。對她來說就算是有異議,在外人麵前她一定是會挺自己的夫君的,這是她的行事邏輯。
隻是她的讚賞對於在場的其他忍者來說卻是頗為意外。因為在其他忍者的眼裡,奈良櫻落現在的身份應當是贅婿,應該是沒有什麼話語權的,但是貌似兩人的夫妻感情很不錯的樣子。這一點很難讓人理解。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奈良櫻落並未在意山中裡美回來,但是其他人在意,她的出現讓這些人拘謹起來,即使有問題,也不會再問了。因為從本質上,山中裡美不屬於浪客,自是要防著她。
見無人回應,奈良櫻落也隻得宣布散會。
等人都走後,山中裡美頗為無奈的說:“他們好像不是很歡迎我。”
“他們若是很歡迎你,那才是讓我意外的事情。”奈良櫻落搖了搖頭。
“櫻落君,你還真是直白呢。”她少有的露出了嬌嗔的姿態,這和她一貫的上位者姿態不同,這一種反差感,對於男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你應當是聽到了我對於管理學的見解,你怎麼看?”奈良櫻落對於她如此狀態也是意外,他壓抑住撇過頭去的動作,直視她的眼睛,自然的岔開話題。
“管理學?這是個很新穎的詞彙。我理解的話應當是管人的邏輯。在我看來,無非是恩威並施。要麼許以重利,要麼施加幻想,要麼威脅壓迫,但一般情況下是沒有什麼要做成的目標,隻是讓人聽話,能忠誠最好。但我聽你所言,好像是目標明確之下的管人邏輯。那就應當是更簡單一些,隻要能完成目標,什麼操作都是可以上的,並以目標為藍本不斷的調整架構,直到適應並能完成目標為止。”說到這裡,山中裡美的話音一頓,她忽然道:“你說的第二種畫大餅的管理方式,我怎麼覺得和幕府的管理我們武家人的方式有點像?因為除了草創的源賴朝之外,現在幾乎沒有人能完全掌控武家人,因為源賴朝有那樣的威望,而他的兒子卻沒有。我們武家人信任源賴朝,因為他帶著我們取得了尊嚴和天下,而我們以此賦予了他權力。但是他的兒子的將軍位置是繼承的,權力一旦是繼承的,那麼就不足以讓武家人信任。於是新將軍的路隻有兩種,一種是做成什麼大的功績,提高了威望。要麼就是不斷的推行形式主義,用一些禮儀,規矩,和複雜的流程來彰顯權力。通過這些複雜的形式在潛意識上影響人的信念,並以此形成權力。但這種信是極為表麵的,不牢靠的,連帶著權力也不牢靠。這樣的框架下,管理者是不能被質疑的,一旦被質疑就是質疑了權力的本質。這是威信不夠的權宜之計,也是權力繼承者的困局。所造成的結果就是整個組織架構越來越臃腫,效率越來越低下,要是管理者本身很平庸,又堅信程序正義,那麼就是一場災難。”
“至於你說的第三種管理方式,其實我也是質疑的,因為人的本性是貪婪和懶惰,想要調動主觀能動性,就得不斷在貪婪和懶惰上做文章。比如在這框架下的一個小組做成了一件看起來極為困難的事情,在這其中組內人多數夜以繼日,點燈熬油,耗儘心血,他們肯定有所求,要麼是更多的假期,要麼是更多的錢財,那麼就滿足他們。這叫豎立標杆。如果一個小組內都是懶惰者,那麼就說明這些人遇到一起難以發生反應,就解散打亂歸於彆的組。正常的組織架構內,管理者的數量是恒定的,有人上,那麼就得有人下。老的不想下,新的沒辦法上。如果盲目的增加管理者,那麼就會造成形式主義的泛濫。所以這種組織的流通性一開始或許有活力,但是時間久了就沒有活力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不增加管理者,而是減少管理者,讓人自己管自己。在目標明確的前提下,讓組內自己奮鬥,通過不斷的正反饋來提高自己對於組織的信念,對於最高管理者的信念。這種想法是很好的,對於中下組織的發展有極大的益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組織變的無邊大之後,你怎麼保證底下的一個個小組是真的在工作呢?”山中裡美的這一個反問非常有力量,這是集權和放權的矛盾對立。
山中裡美以為奈良櫻落沒想過這個問題,或者想過,但堅信理想主義,隻是當她聽到奈良櫻落的回答之後,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奈良櫻落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輕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回答。
“我在夜之城翻到過一個古老國家的曆史,這些曆史我也都翻譯了過來。整個五六千多年的曆史,唯獨漢以強亡,唐的盛世前所未有,甚至滅亡後幾千年仍然有人懷念。為什麼?因為漢和唐是放權的,文化思想是自由的,雖然造成了諸侯之亂,過強而亡。但漢唐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
“難道不是因為放權才導致了諸侯之亂嗎?集權才是強大的根本,所以後世帝皇才會執迷於削藩。甚至在經過了五代十國的慘劇之後,宋朝的開國皇帝會發出寧願亡國也不要讓武將掌權的想法。所以後世皇帝對於所有的權力都要牢牢抓在手裡。”山中裡美接著反問。她也看過奈良櫻落寫的書,自是懂得他所說的意思。
“集權強的是皇帝,強的是皇權,所以會導致國強而民弱。所以就會發生明明外敵都打過來了,都要屠城搶女人了,這個時候城市的管理者卻沒有反抗的權力,還要上報皇帝才能反抗。古代傳遞信息極慢,等收到消息,討論討論,研究研究,等作出決策,敵人早就搶完東西跑路了。於是一旦外敵入侵,管理者多會棄城跑路,這種時候難道能指責管理者軟弱嗎?他敢擔責任調軍迎敵嗎?萬一打輸了怎麼辦?集權會導致效率的極致低下,底層的管理者沒有自我決策權,什麼都要上報,什麼都要上層管理者拍板,上層管理者又忙的很,底層又怕擔責任,又不能不乾事,於是各種上報。於是上層是龍,底層是狗。於是上層管理者得極度英明,政令才能清明。於是曆朝曆代都希望皇帝是明君。但皇帝可不是選上去的,而是繼承的,是明君的概率有多高呢?之所以說底層是狗,是因為什麼事情都要上層管理者拍板,那麼底層管理者是狗都能乾,隻要忠誠就行。”
“反觀漢朝是什麼情況,膽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即使一個人,都敢孤身麵對千軍,入一國,讓一國投降。這個時候少數民族敢襲擾邊境嗎?那些諸侯把自己的領地當做自己的領土,你搶他東西,無異於殺他父母,那還不拚命。一個個都如狼似虎。甚至漢都亡了,三國打生打死,少數民族膽敢加入戰場,順手就給你滅了。那時人人都有血勇,民風彪悍,敵軍來了,軍隊還未到,百姓就拿起武器就把敵軍趕跑了。唐時更是威壓四方,萬國來朝。再看看後麵集權的下場,一個國家幾億人被打碎了脊梁骨,被幾百萬人打的抬不起頭來。敵軍都快打到都城了,管理者們還在內鬥爭權奪利。甚至還會發生自己國家的軍隊和外敵打生打死,老百姓看熱鬨甚至幫著敵軍搬運物資的吊詭情況發生。漢唐民風彪悍,人人有血勇,後世卻是麵黃肌瘦,精神麻木,敵軍都屠城了,甚至都不知道反抗,隻會求饒。甚至看熱鬨的極多,反抗的極少,吃人血饅頭,以為皇帝是神,皇帝能搞定一切。”
“放權會因放權亡。集權會因為集權亡。若二者選其一,我選前者。我寧願站著死,也不願跪著亡。我願強亡,而不願弱亡。我願後世讚頌我的盛大和骨氣,而不願後世鄙夷我的軟弱和可欺。我願理想照滿大地,也不願利益照滿人心。我願人人為自己奮鬥,也不願一生為彆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