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恐懼到極點的驚呼,“啪嗒”一下吊燈亮了,椅子空空如也。
這時二愣子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根本沒離開電燈開關。他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假裝忽略狂跳的心臟,再次看向椅子,沒人,啥也沒有。但他鼓不起過去摸摸空椅子的勇氣,隻能扭過頭,假裝啥也沒發生,機械地退回臥室。
不行了,有些事騙彆人容易,騙自己太難了!二愣子實在糊弄不了自己了,他覺得喉嚨上掐著一雙有力的大手,眼看就要窒息了。他急忙捋了捋脖子,狠喘幾口粗氣,第一個動作就是拿起手機看一眼時間,三點二十一分。緊接著,他瞄一眼窗外,天好像比剛才更黑了。小巷就這一點不好,借不著路燈太明顯的光,越害怕越覺得誰往天空潑了一盆墨,黑得夠狠!現在五一長假都過了,哈爾濱也應該適應初夏的黎明了。但天就是不放亮,此時如果看見東方那抹魚肚白,該讓人多有安全感啊!二愣子盯了幾秒漆黑的窗子,立馬逼出一個決定,再閉一次燈,若是老頭再出現,那就趕緊扯呼!
他迅速掃了一眼床頭櫃,沒啥必須帶走的。手機掐牢,轉回身“啪”,一聲按滅了客廳的大吊燈。
客廳的黑暗和臥室的通亮形成了鮮明對比,門縫的光像在濃煤灰裡掙紮的影子,弱到了極點。二愣子首先做好了衝刺的姿勢,而後硬著頭皮把腦袋送出門外……
“唰……”
一絲寒氣直衝頭皮,瘦老頭穩坐如山。
“媽的!”二愣子大罵一聲,“啪嗒”按亮了吊燈,瘋野似的向門口衝去……
也許由懼怕演變而成的恨是無法控製的,在與空椅子擦肩而過的刹那,二愣子抬起一腳,啪的一聲將椅子從鞋架旁踢到了客廳中央。繼而“咯噔”一下,防盜門扭開。哢的一聲,二愣子惡作劇般按滅門口的開關,抬眼一望,椅子裡的瘦小身影正扭頭與他對視……
“臥靠!”
二愣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到正街上的,也許樓梯、樓道和小巷他隻用了一秒。當刺眼的路燈和東方的魚肚白同時擠進瞳孔的瞬間,他咧著嘴長出一口大氣,雙手抓著寸發蹲了下去……
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商務會館按摩時,二愣子算是短暫的打了個盹。他知道自己要的不是鬆骨,而是技師那雙屬於人的、有溫度的雙手。
吃完自助早餐,二愣子打的直奔二手車市場,租住將近四個月的房子他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包括剩餘的兩個月房費和自己的用品全玩兒蛋去!啥身價了,賬戶裡趴著上百萬,自己要錦衣還鄉,從此踏上嶄新的康莊大道。有鬼咋的?老子離你遠遠的,就當做了一場噩夢!
………… …………
所謂心動不如行動,接下來於二愣子來說,他確實做到了衣錦還鄉。八成新的二手保時捷卡宴花了三十五萬,身上這套名牌也一萬八千多,再加上五千多的皮鞋和一塊三萬出頭的“鋼勞”,給他本就嚴重達標的陽剛帥氣外形徹底披上一層耀眼的金邊,但凡不瞎的人誰敢說他是農村出來的土包子?定位必須是年薪百萬以上的金翅大鵬男。目前隻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這一切全拜那塊生著斑斕怪鏽的廢鐵所賜。
卡宴飛輪滾滾,出城幾十公裡二愣子就到家了。左鄰右舍的豔羨恭維很讓人受用,連“二愣子”這個叫了二十幾年的乳名從彆人嘴裡出來都顯得小心翼翼了。但父母和哥嫂對他時隔幾天的巨變無法不提出質疑,因為五天前為了偷古刀他還灰頭土臉地回家住了一宿。
麵對家人的詢問,二愣子謊稱自己跟同學、戰友和開了一家小公司,行頭和車子都是公司配的,自己無非回老家顯擺一下而已。這時他才慶幸沒給家人買太過昂貴的禮物是大大的明智之舉,否則單靠搪塞是過不了家人這關的。
由於心虛,二愣子特意鑽進倉房給保家仙上了三柱高香,但此舉似乎並未扭轉某些事情的走向。
兒子錦衣還鄉最高興的永遠是爹媽。從這一刻起,父親就開始背著手在村子裡走路了,而且頭昂得比任何時候都高,臉上的笑很有彈性,似乎能用冷笑把那些曾經嘲笑他的二小子從尖兵變成無業遊民的“淺眼窩子”們一個個殺死。雖然在母親的鉗製下,他兜裡仍然比最虔誠的修女都乾淨。
為了使晚宴達到必須豐盛的水準,六十一虛歲的父親有事沒事在村子裡逛了無數圈之後,自告奮勇,要把村後那片剛冒錐兒的蕨芽采回來,給早已無法用大魚大肉定性為豐盛的餐桌添個硬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