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莫不是之前有人掉下去過。

裴應川沒有再看,去彆處撿了根枯木扔到了洞口,而後繼續前進。

他一路走一路看,順便還采了些疑似草藥的植物,接著走了一百米之後,林中的樹木分布逐漸稀疏,視線儘頭是一個陡坡,陡坡下方積聚著厚厚的樹葉,上方正中長著一棵較為低矮的樹,這樹上結著許多紅色的小果子,吸引了兩三隻鳥兒來采食。

此刻離得稍遠,他也分辨不出那是什麼果子,便出聲驚飛了那些鳥兒,走近後摘了一些下來。

這棵樹樹身上沒有任何葉子,枝頭上全是一粒一粒的紅色小果子,頗具觀賞意味,裴應川摘了一個放在指尖碾碎,聞了聞,有一股酸澀的味道。

這果子與他認識的那種有些相似,不過現在他也不能確定。

手掌忽然有些疼,他連忙把汁水擦儘。這汁水流到了他前些日子做木工活留下的傷疤上,酸性的汁液與皮膚相遇,有一種皮膚被腐蝕了的痛感。

他的手掌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看來采這果子的時候要格外注意。裴應川雖然不確定這是什麼果子,不過他也不打算放過,摘一些回去問問二郎,若是值錢,下次再來多采些就是。

他爬上陡坡時又看見了幾棵蘑菇,看顏色與菌蓋應當是無毒的,就一起采了放進背簍裡。

此後半個小時,這棵樹下半部分的果子都被他采了個乾淨,把背簍的底部都鋪滿了。

裴應川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發現了一些比較顯眼的植株,有一棵開著紫色花朵的細葉寒蘭,看顏色應當是紫燕,旁邊還有一株小些的。

裴應川估算這株蘭花應當價值一兩銀子左右,不過他不能保證把這株蘭花活著挖回去。

取來一根枯枝當做鏟子,裴應川沿著蘭花周圍開始輕挖,蘭花嬌貴,還需小心一些,不能傷著它的根係。

又過了一些時間過後,他把蘭花底部用樹葉包好,隔去泥土後放進了竹簍裡。那些果子擠到了蘭花四周。

這一趟倒是收獲頗豐,裴應川也沒多做停留,辨認了方向之後準備返程。然而他剛剛起身便覺得一陣頭暈眼花。

等到眩暈感消失之後,他扶著身旁的樹乾慢慢直起身來。

這裡的夥食不比現代,他的身體狀態也因此下降了不少。這株蘭花若是能賣出去,他也不用那麼操勞了。

即便裴應川喜歡這種身處農村的自由生活,可是數月的奔忙,讓他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覺得十分疲累。

無論身處何地,想要過上輕鬆悠閒的生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還需要慢慢適應。

調整好心態和身體後,他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眼四周的景色。

忽然,一粒水珠毫無征兆地落在了他的鼻尖。裴應川抬頭看去,這才發覺天空中烏雲密布,似有一場大雨要來。

他心下一緊,馬上背好背簍,大步跨過草叢向孟冬所在的地方趕去。

與此同時,焦急等人的孟冬也與剛從林子跑出來的秦二郎撞了個正著。

“是你,冬哥兒。好些日子沒看見你了。快要下雨了,裴大哥呢?”秦二郎用外衣捂著頭走近了些問道。

孟冬有些慌亂,裴大哥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他本想著沿著痕跡去找他的,隻好開口解釋道:“裴大哥往那裡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我、我想去找他。”

秦二郎聞言一驚,那裡可是有一個深坑,裴大哥莫不是掉到了深坑裡。他越想越後怕,也顧不上安慰孟冬了,丟下一句話便朝著林子跑了進去。

“冬哥兒,你快些回去,我去找裴大哥。”他的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孟冬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色,一時不知道要怎樣才好。

一路飛奔的秦二郎很快就走到了那個深坑旁邊,這坑邊還有腳印,正中間橫著一根枯枝,看來裴大哥人沒出事,隻是還沒回來。他沿著地上的痕跡一路向前,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人影。

“裴大哥!是我!”他蹦起來招手道。

裴應川無奈一笑,秦二郎性子當真活潑,為了回應對方隻好也招了招手,也不知這人怎知道他在這裡,或許是孟冬告訴他的。

兩人都加快了步速,很快就在陡坡上相遇。

秦二郎見他無事又把外衣披在了腦袋上,同他解釋道:“裴大哥,你去了多久,冬哥兒擔心得都要哭了。”

裴應川才不信他的胡話,他知曉孟冬雖然擔心他倒也不至於快哭出來。“我知道了,快些回去吧,要下雨了。”

“對了,裴大哥,那深坑上的枯樹是不是你放上去的。”秦二郎跟在他身後問道。

“嗯。二郎,你可知那坑裡為何有人的衣物。”

秦二郎聞言聳聳肩,“我也不知道,這事兒我也問過我娘,她不告訴我。”說罷他加快步伐跑到了裴應川前麵,“裴大哥,再不快些就要淋雨了。”

他的話音剛落,原先還是一滴兩滴的小雨立刻變大了起來,秦二郎頓時後悔不迭。“早知道我不說了。”

裴應川護好身後的背簍,最後看了眼暗沉沉的天空,跟上了秦二郎的步伐。

兩人差不多一路狂奔,終於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孟冬看到他們一同回來,心中的擔憂立刻消散,拿起背簍前去迎接。

裴應川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秦二郎就疑惑問道:“冬哥兒,你怎麼還沒走。”

“沒事,你的腳傷好些了嗎,雨勢漸大,若是不行,我背你回去。”裴應川看向孟冬。

孟冬此刻還記掛著臨走時曬著的草藥,糾結了一會後點了點頭,他不想勞煩裴大哥,可是隻有這樣才能快些回去。

見他點頭,裴應川把他的背簍遞給了秦二郎,“二郎,麻煩你幫我提著,小心些。”

秦二郎一把接過,“行行行,快些回去吧,晚了就不好辦了。”

如此,孟冬整個人連著背後的背簍被裴應川背了起來,秦二郎在前麵開路,一路順利地出了山林,不過一出山林,雨勢頃刻變大,水珠砸在臉上,讓他們連路都看不清。

如此跑了十來分鐘後,三人終於回到了草屋。裴應川剛把孟冬放下,他立刻冒著雨把竹筐裡的晾曬的草藥拿了回來,裴應川都沒能攔得住。

秦二郎站在草屋門口,一邊甩水一邊抱怨,“這雨來得太突然了。”他一路跟到草屋來是想把背簍也帶過來,省得雨停後裴大哥還得去他們家取。

秦二郎可不想讓他娘見到裴大哥,要不然日後他少不了被拿來和裴大哥比較。

孟冬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把竹筐裡的草藥放在了火坑邊,等待晚上燃火的時候烘乾。

裴應川見狀冒著雨去泥灶裡取了沒熄滅的樹枝,把火坑裡的火升了起來。

他們的衣服都濕了一些,秦二郎濕得最多,孟冬帶著背簍又被裴應川背著,除了頭發濕淋淋的,身上其他地方都沒沾上多少雨水,裴應川也隻是胸前染了一大片水痕。

火一升起,秦二郎立刻坐在了火坑前烤衣服,順便與他們閒聊。

“裴大哥,冬哥兒,這草屋都是你們修整的?這屋子好像變了一個樣子。”幾日不來,他都有些不確定,這還是原來那個破爛的草屋嗎。

裴應川解釋道:“前幾日花了些時間修補了一下,不然冬日住不了人。”說著他把背簍裡麵的紅果子拿給了二郎看,“二郎,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有沒有毒。”

孟冬也看向了那圓潤的紅色小果子,顏色十分鮮潤,不像是有毒的樣子。

“這個?這果子應當沒毒,溪哥兒說這也是味藥材,不過何大夫沒有收過,好像是用來補身體的。”秦二郎也記不清了,他好像看見過裴容用這個泡水喝。

“那好,過幾日我去問問溪哥兒。”聽他這麼說,裴應川覺得這果子應當就是山茱萸的果子,一般為曬乾保存,用以泡水喝。

第037章 第37章 生病

火坑裡的火逐漸燃起來了, 孟冬撥弄撥弄淋濕的頭發,專心致誌地將竹筐裡被雨淋的草藥都挑出來,擺放在薄布上一一烤乾。

他一邊做一邊聽裴大哥和秦二郎說一些田間地頭的事。

“裴大哥, 之前我聽葉大哥說北邊打了勝仗,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起碼還有田地,不用當個流民。”秦二郎想問這事很久了。

裴應川記得他之前曾在官府的告示牌上看到過這個消息, 隻是他回了北邊也一樣是個流民, “回不去了, 誰知道哪年又要打起來。”

“也是, 你和冬哥兒在草屋裡住著也挺好的,要是我,沒有田地我怎麼活都活不踏實。”

秦二郎看了眼草簾外的雨勢, 小聲道:“這雨好像小些了, 等會兒雨停了我就回去。”

“不用著急,把衣服烤乾再說。”裴應川出聲留他。

“好。”秦二郎笑了笑,往火坑前挪了挪,“對了, 裴大哥, 你要是不想回去不如想想辦法辦個戶籍,或許過幾日官府就要發告示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不急於一時。”

聽他們商討戶籍的事,孟冬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他的事說出口, 然而很快秦二郎便把話題引向了彆處, 孟冬再想說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盯著屋內的草簾, 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屋外的雨勢忽然又變大了些, 一些雨絲甚至飄進了屋子裡,不一會兒草屋裡也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四個屋角同時開始漏水。

這下三人也沒有了閒聊的機會,一人守一個角,先清理雜物,後找來竹筒瓦罐接水,剩下的那一個靠近門口,漏不漏水沒啥差彆。

手忙腳亂地一通忙活後,外麵的大雨複又變小,屋外的夜色也漸漸顯露出來,秦二郎站在門口眺望小溪村,決定冒著小雨回家。

“好了,冬哥兒,裴大哥,你們做晚飯吧我先回去了,若是晚了我娘就要著急了。”秦二郎背起背簍,拒絕了裴應川留他吃飯的提議。

此刻草屋前積了一灘渾水,外麵的氣溫也下降了許多,裴應川穿著草鞋走在泥巴地裡,將之前砍好的竹子抱到了土牆邊,今日下了雨,明日土地濕潤,他便把竹籬笆都圍上,這樣也省得挖坑了。

土牆邊留著陰乾的小泥碗這會兒都變得軟塌塌的,隻能日後找時間再做一些。

夜間的寒風一吹,他全身上下都泛起了一股冷意,這種冷是濕冷,涼風一吹,他覺得腦袋都脹了幾分。

要抓緊時間給他和孟冬準備一件厚實的冬衣了。

他的草鞋已經臟了,不如順路去山坡下看看之前挖的窯洞有沒有積水或是坍塌。裴應川很關注那個窯洞的堅實程度。畢竟冬天就靠這個窯洞保溫了。

說起來這編草鞋的技藝還是孟冬跟著裴容學的,然後裴應川又跟著孟冬學,熬了兩個晚上才做出這麼一雙,今日一穿就沾滿了泥巴。

裴應川隨手拿地上的竹子,沿著泥濘的小路走到了挖窯洞的地方。

原先窯洞外麵堆放的泥土如今都被水流給衝到了山坡下,窯洞最外側的土層因為雨水濺落被淋濕也有了軟化塌陷的跡象。

他用竹子戳了戳,土塊立馬墜落下來。他彎著腰小心避開滴水的地方,走進了窯洞仔仔細細將周圍的土層都查看了一遍,確認沒有漏水就放回了窯洞口。

這窯洞如今隻有個形狀,一旦下雨進出都是個問題,裴應川低著頭企圖快速通過。

不過此時窯洞上方的水流快速劃過,泥水流至洞口邊緣帶走了一些砂石,迅速自洞口上方向下滴落。

下一瞬,裴應川很不幸地被滴落的泥漿弄臟了發頂和肩膀。還好這泥漿不多,他揪過一片樹葉匆匆地將發頂上的泥沙擦拭乾淨,又用樹枝把肩膀的泥漿清理大半。

隻能怪他一時沒有注意。

天馬上要黑了,裴應川受不了這臟亂,來到草屋同孟冬說了一聲便立刻跑到水窪邊洗漱去了。

孟冬正在準備飯菜,也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匆匆地點了點頭。

他正在做蘑菇粥,這蘑菇不僅有裴大哥摘的,還有秦二郎送的,都還新鮮著,孟冬怕破壞了蘑菇的鮮味才選擇了燉粥。

泥灶上麵的稻草被風吹走了,濕淋淋的不好做飯,他便把瓦罐竹筒都帶到了火坑這裡,今日就先在這裡吃晚飯。

今天還有餅子,可以和粥一起吃。餅子不大,孟冬吃不了一整個,所以他隻拿了一個出來放在火邊烘烤著,空氣裡除了蘑菇粥的味道,還有烤餅子的焦香味。

做完這些後,孟冬一邊等裴應川回來,一邊掂了掂他今日采的野菊花的分量。

他不知道這些能買多少錢,他想把菊花賣了給裴大哥還有自己都準備一件冬衣。布可以找嬸子買,嬸子家有多餘的布匹,裴容說粗布很便宜,但是布衣裡麵要填充亂麻和棉絮,村裡人家裡都沒有餘下的,讓他去找葉長生問一問。

想及此孟冬又有些氣餒,就算準備好了粗布和亂麻,他也不會製衣,隻能出錢請村裡的老婆婆或是麼麼們幫忙做了,但願他的錢足夠做出兩件冬衣來。

孟冬還在發呆,就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他回頭一看,裴大哥竟然濕淋淋地回來了。

“裴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孟冬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

這些日子裴應川的頭發長長了許多,他早先學著秦二郎的樣子將頭發都紮了起來,如今全都散落下來看起來稍顯淩亂。胡亂地把頭發用草繩綁起來,裴應川這才有空回話。

“剛剛去窯洞時頭發沾上了泥沙,我去洗了洗,彆擔心。”他解釋道。

“好。”孟冬小聲回應。自裴大哥的頭發長長之後他就再未見過對方散發的樣子。如今他散著頭發忽然出現,火光昏暗,他的大半張臉都被掩在頭發下,裴大哥生得又高大,一言不發的樣子十分有壓迫感。

“裴大哥,我用菌子做了粥,還有烤餅子。”孟冬介紹道。

“……好。”裴應川回答道,他覺得有些困了。

聽他無力的話音,孟冬發現了不對勁。自剛才裴大哥進來情緒就有些不對,以往自己做飯他會幫忙拿好碗筷,還會順便把瓦罐取下來清洗,今晚不知為何,他整個人木木的,回答也慢了許多。

孟冬沒有出聲,盛好了粥遞了過去,順便觀察著裴應川的動作。

見到他的發絲還在滴水,孟冬讓開一些,好讓他能更靠近火坑。

兩人沉默著吃完了今日的晚飯。

裴應川覺得或許是今夜淋了雨,他有些感冒,頭昏腦脹身體酸軟,好在喝完孟冬做的粥後症狀輕了一些,不過他還是早早地去了草床上休息,期望明天醒來時一切如常。

他之前感冒發燒,大多是休息一夜清晨起來就會痊愈,裴應川覺得這次應當也是如此。於是還沒等孟冬有機會詢問,他就睡了過去。

孟冬放好水壺,從簾子裡退了出來,他看了看縮在被子裡的裴應川有些擔心。

“裴大哥?”這才一瞬的工夫,裴大哥怎麼就睡熟了,他的頭發還濕著……

孟冬悄聲走去火坑那邊添了一些稍粗的樹枝,又在牆角擺好了接水的瓦罐,最終還是沒有再出聲,回到了草屋最裡麵休息。

清早時又下了一場大雨,孟冬被風聲吵醒,天還未亮就醒了過來。稻草床很暖和,旁邊還有水壺做成的火爐,夜裡一點也不冷。

隻是一起床,寒意便從四麵八方湧向身體各處,讓他貪戀起床鋪的溫暖。

孟冬迅速穿好外衣,起身察看。

昨日用來接水的瓦罐都滿了,屋頂還在滴滴答答滴著水。

他現在顧不上這個,三兩步就來到了火坑前,用灰燼裡還未熄滅的木炭重新燃起火來。

風雨聲這麼大,裴大哥應當早就醒來了才對。

孟冬猶豫了一瞬,最終往裴應川的草床方向挪了挪。

“裴大哥?”依舊沒有人回答。

孟冬沒有再喊,遠遠地端詳著他的麵容,他之前發熱的時候額頭和臉頰都有熱意,可是裴大哥的臉色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變化。

會不會是他過於擔憂了。孟冬想了想,準備等一會兒再喊。

裴應川其實聽到了孟冬的喊聲,隻是他太累了,雖有一絲意識清明還是醒不過來。

他昨日夜間確實發了熱,半夜被渴醒之後他起床喝了許多的水,喝水時他摸了摸額頭,確認自己是溫燒,而後的事他就沒了記憶,如今全身酸痛,十分疲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睡,難受極了。

就在他再次失去意識之前額前忽然傳來了一絲涼意,一隻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動作很輕柔,是孟冬。可惜裴應川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睡了過去。

隻有孟冬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現在才確信裴大哥沒有發熱,應當就是睡沉了沒有醒來。

既然如此,孟冬很快便撤回了手,一連退後了好幾步,最後回到了草屋最裡麵。

算了,還是等裴大哥自然醒來吧,若是天亮了還不醒他就去村裡找溪哥兒。孟冬甩了甩手,神色有些不自然。

第038章 第38章 冬衣

“咳咳!” 裴應川覺得呼吸不暢, 連咳了好幾聲才蘇醒了過來。

屋內光線昏暗,外麵還有點點滴滴的雨聲,火苗燃燒產生的淡淡煙味衝淡了雨後空氣中的腥味。

不時有細小的涼風, 穿過草簾和土牆之間的縫隙, 帶來微涼的水汽。

裴應川摸了摸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 隻是酸痛的手臂提醒著他——他昨夜確實發了熱, 現在已經是燒退之後了。

“咳!”又是一聲咳嗽。他不顧身體上的疼痛匆匆穿好了外衣出去查看, 屋內很安靜, 孟冬不在這裡。

“冬哥兒?”話音一出口,裴應川稍有些遲鈍的大腦忽然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這聲音和之前剛被秦家兄弟從河裡撈出來的差不多, 嗓音一樣的沙啞, 喉嚨也是一出聲就疼痛不止。

“裴大哥,你醒了。”孟冬端著瓦罐掀開草簾,一見到他心下的擔憂立刻消散了大半。

他剛剛才去水窪邊洗了瓦罐取了水,準備回來煮粥等待裴大哥醒來, 沒想到一回來就看見人起了身。

“嗯。”他的嗓音很啞, 孟冬也聽出來了。

“昨夜吹了風,醒來後聲音就變成這樣了, 彆擔心,明天就好了。”裴應川隨手接過孟冬端著的瓦罐, 將其放在了火坑上麵。“我去洗漱, 快進來吧。”

孟冬立刻進了屋給他讓出位置。

今日的早飯是野菜雞蛋粥。孟冬看了一眼門口還在搖晃的草簾, 而後專心準備早飯去了。

等裴應川收拾齊整再進來之時,野草雞蛋粥已經盛好放在了他常坐的那一塊地方。

兩人圍著火坑吃起了稀粥。

雖然見著人現在看著好好地, 隻是嗓音沙啞了些,但是孟冬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還沒等孟冬出口詢問,裴應川就先說起了話,“冬哥兒,我有些不舒服,晚些時候要進村一趟去找何大夫。雨天路滑,你行走時要多加——”

孟冬放下竹碗,立即回答道:“我也去。”

“——小心。”

裴應川頓了頓話音,“好,那便一起去。”他並沒問緣由。

如此,吃完早飯後兩人便匆匆忙忙洗完瓦罐和竹碗,裴應川加了些柴火,孟冬數了一大堆的銅錢,兩人收拾好後一腳深一腳淺地從泥巴路上走了下去。

這泥巴路一下雨就積水,孟冬走在裴應川身後,前端的路被他踩過之後就成了一個泥坑,孟冬一腳踏進,立刻陷入其中,差點抬不了腳。

他越是想把腳抬出來陷得越深,再掙紮下去,隻怕另一隻腳也要拔不出來了。

孟冬使了好大的力氣還是沒能成功,隻能不斷嘗試著。

裴應川剛走了兩步便覺得身後的人似乎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隻見孟冬正拎著褲腳站在路中間,一邊盯著身下的泥潭,一邊左右晃動小腿。

泥水很涼,孟冬的腳踝沒入水中,小腿往下都浸入了寒意。他冷極了,咬著牙使勁一用力,陷入泥水中的左腳這才拔了出來。

孟冬抬起頭,裴大哥正在看他。“我沒事,我們快些走吧。”

裴應川也知曉了是個怎麼回事,便往回走了幾步,伸出手拉著孟冬的手腕把人帶到了身前,“你在前麵走,一定要小心。”

“好。”

這樣一調換,兩人的行進速度立刻快了許多,好在進村的路上泥巴較少,路上鋪的有細碎的石子,兩人稍稍整理了一番就朝著何大夫的竹屋邊出發。

昨日徐夫子放了假,今日也不急著去學堂裡。

竹屋裡,何錦溪拿出了一盞茶壺,備好熱水,仔細地泡了一壺清茶。周圍氤氳起清淡的茶葉芳香,他拿起一本醫書,皺著眉頭細細鑽研。

何大夫在一旁落座,隨口問了一些病症,何錦溪便一一回答。

若是答對,何大夫臉上的笑意便增加一分,若是答錯,他也耐著性子仔細同何錦溪講解,一老一少如此相處還算和諧。

竹葉沙沙,何大夫遙望一眼就知道來了人,這個時辰拜訪,多半是村裡的人前來求醫。

“溪兒,你去看看,若是病症嚴重你沒有把握,再帶到我這裡。”何大夫拿起何錦溪落下的醫書隨手翻了幾頁。

“好,爺爺,我去了。”

何錦溪打開房門,就看見了不遠處的裴應川和何錦溪。

他提起醫箱,前去迎接。

“溪哥兒。”孟冬走在前邊先開口問了好,裴應川緊接著也打了聲招呼。

見他們兩人神情都沒有異色,何錦溪便知不是什麼急症,便打開院門把人引進來,帶到了旁邊的藥房裡。“冬哥兒,裴大哥,先到這裡來診脈吧。”

“好,麻煩了。”裴應川和孟冬一同跟了上去。

此次病症不嚴重,何錦溪問了來看病的是裴應川之後,詢問了日常作息吃食之類後就開始診脈,最終得出結論,裴應川是得了風寒之症,不過更為嚴重的是他憂思過多,身體過於勞累,往後幾日需要注意休息,不可過度勞累,虧了本源。

溪哥兒說的這些與裴應川猜的都差不多,聽完了溪哥兒交代的一些注意事項之後,裴應川也想好了後幾日養病的安排。

他對自己的身體十分重視,不過有些事也不能落下來。

“好了,我去配藥。”

風寒是常見的病症,十分鐘後,何錦溪就配好了藥,兩人離開之前,他又給孟冬診了脈,幸好孟冬恢複良好,不需要再複診了。

兩人交了藥錢,同溪哥兒告彆,順著原路離開。

何錦溪記錄好今日就診人數和病症,提著藥箱回到了何大夫身邊。

此刻何大夫正端著一盞清茶,怡然自得地配著藥。

何錦溪放下藥箱,走近了些,“爺爺,您這是配的什麼藥。”

“這是給學堂的徐夫子配的,他那個老家夥,時不時地就要病一場,還得我麻煩我給他配藥,就是不知道休息。我看啊,就是少教訓,再這樣下去,過兩年,小溪村的夫子就要換人了。”

何錦溪知道他爺爺這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如此,實則十分關心徐夫子的病症。

“那爺爺你就替他多操一份心吧。”

“我操的心還少嗎,唉!”何大夫放下茶杯,看著何錦溪忽然記起一事來,“對了,程小子呢,都要入冬了,他今年怎麼還沒有回來。”

往年這個時候,程小子都會找他診治身體再買上一大批傷藥,今年他若不回來,他準備的藥可就要留給彆人了。

“我也不知道。許是有事情耽擱了,再等等看吧。”何錦溪不想和他談論這個話題,找了個借口拿起醫書離開了。

兩人走到村口,孟冬還在猶豫要不要現在去找嬸子買些粗布,不過裴大哥剛拿了藥,正需要人照顧,於是他就把這事擱置了下來,預備等晚上或是明日再去找嬸子商量。

回到草屋,裴應川喝完孟冬煎好的藥,難得地還在白日就去了草床上休息。他原本隻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兒,然而喝了藥之後困意上湧,竟是立刻就沉入了夢鄉。

見他呼吸安穩沒有異樣,孟冬才放了心,坐在火坑邊陪著他靜靜地坐了半個小時。

等了許久見人依舊是沉沉睡著之後,孟冬放緩動作把積攢的銅錢全都拿了出來。他現在約有五百文錢,留一百文急用,剩下四百文不知道能不能給他和裴大哥做一身粗布冬衣。

如果不夠,就先給裴大哥做,他的等草藥賣出去攢夠了錢再做也行。

計劃好後,孟冬給昏睡著的人掖了掖被子,臨走時看了眼天空,確認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下雨之後就離開了草屋。

前段日子稻穀剛收,連著的大晴天也給了村民們晾曬稻米的時間,不過這一場雨來得突然,村長家裡存放糧食的屋子進了水,家裡放的稻子被雨淋濕了一些,好在不多,繞碧玉便把濕的稻米挑出來,準備這兩天吃掉算了。

“嬸子。”是孟冬那孩子的聲音,他怎麼一個人到村裡來了。饒碧玉放下手中的簸箕,走了出去。

“冬哥兒,快進來吧,用這個擦擦泥巴。”饒碧玉給了孟冬一塊布巾,孟冬這孩子身上沾滿了泥點子,像是在外麵泥水裡跑了一圈。

“謝謝嬸子,我不進去了。”孟冬跺跺腳把鞋底上的泥巴甩去,他身上有些臟。

“是你一個人來的,你大哥呢。”

“裴大哥昨日淋雨,溪哥兒開了藥,現在還睡著呢。”孟冬說著把錢掏出來,“嬸子,我想同你買些粗布,給裴大哥做一件冬衣。”

“當然好,你和你大哥都知道心疼對方。”繞碧玉把他遞來的錢推了回去,“你隻想著你大哥,也不想想自己。做一件冬衣,要不了那麼多銀錢。”

“你大哥如今又不在這裡,量不了尺寸也做不了。不如這樣,嬸子這幾日要給螢兒做過年的新衣,正好也量量你的尺寸,先把你的做了,你回去用我的尺子把你大哥的尺寸再量一量,跟著嬸子學著做。”饒碧玉給他出主意道。

孟冬知道,這種縫衣服的針線活教起來很麻煩,若是他能學會,以後每年都不用請人做衣服縫東西了。嬸子對他們真好。

孟冬心生感動,感激地點了點頭。

“快進來,嬸子這有好幾種顏色的布,你選選要做哪種顏色的。”

饒碧玉確實是有心教他,這幾日她小兒子都在家裡,她得照看著,剛收完稻子田裡也沒什麼活。左右時間多,做一件衣服也是做,做兩件衣服也是做,不如幫他們一個忙。

第039章 第39章 休養

如此休息了兩日後, 裴應川的感冒已經痊愈了,也虧得他穿來之前身體素質良好,及時就了診喝熱藥, 這才又恢複了之前精神的模樣。

當然, 這也多虧了孟冬的照顧。他昏睡那日, 孟冬一人負責煎藥、打水和做飯等所有的活,沒有他, 僅靠裴應川自己是萬萬不可能恢複得這麼快的。

既然身體已經大好, 那就沒有再休息下去的必要。今日起了早, 他仍打算按照之前的安排去學堂裡。畢竟文經雖然是孩童的啟蒙書籍, 但也不是他這個成年人幾天半個月就能學完的,想要閱讀無礙,起碼還要再學一段時間。

早餐是烤餅子和煮雞蛋, 之前拿回來的餅子還能保存一段時間, 而且孟冬好像不喜歡這餅子,因此還剩著五六個。

“裴大哥,你今日還要去村裡嗎?”孟冬隔著簾子問道。

自剛才起,他就在草簾後麵翻找著什麼, 弄出的聲音忽大忽小, 這會兒終於鑽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根麻繩, 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嗯。可是有事?”裴應川應聲看去。

“沒有,之前我請嬸子幫我們做冬衣, 她讓我量量你的尺寸。”孟冬猶豫一瞬, 還是沒說實話。嬸子都把布都選好了, 就等著他去報尺寸了。

“好。”裴應川沒想到孟冬已經請嬸子做了冬衣,他原本也是計劃要去請嬸子幫忙的。提前做了也好, 隻是不知道做一件冬衣需要多少錢,孟冬的錢還夠不夠。

既如此,等他從學堂回來之後經過村口時再把他那一份錢交給嬸子。

裴應川接過繩子,先量了胸圍,腰圍,量後打個結,插上木棍當做記號。

孟冬在一旁看著,見他測量完畢,便接過繩子幫忙測量裴應川的手長腿長以及身高。確認好各部分的長度後,他把繩子隨意一團,放進了竹筐裡,而後更是連一刻停歇都沒有,急匆匆地同裴應川打了聲招呼就出了門。

他還是頭一回這樣著急。

裴應川把草屋收拾乾淨,也帶上了沙盤進了村。

一路上不僅偶遇了幾位小溪村的村民,更是和來上學的孩童們撞了個正著。等走到教室時,他的身後已經跟著一群小蘿卜頭了。

今日走時忘記了帶木凳,裴應川隻好湊合著盤腿坐在了地上,拿出文經默默誦讀。

幾分鐘之後,徐夫子匆匆趕了過來。

幾日不見,徐夫子臉上儘顯疲態,不僅眼下一片青烏,身影也較前日單薄了許多,不複之前的樣貌。

他輕咳兩聲示意孩子停下誦讀,準備上課。

倒是難為徐夫子了,身體不適還要來教導孩子們學習。

之前徐夫子同意他來旁聽,裴應川便同村裡的其他孩子一般交了幾斤米糧當做束脩,小溪村地處偏僻,沒什麼人知道。可見徐夫子開設這學堂,一不為名,二不為財,隻是出於自己的堅守罷了。

他聽課加自學,進度比丙班學生快了許多,今日聽徐夫子教導原隻為複習。

裴應川端正身體,再不敢有一絲懈怠,認認真真地聽起了課。

上午三個班教學結束後,徐夫子明顯有些不舒服,早早地就離開了學堂,往村裡去了。他這一反常舉動也讓學生們都心生擔憂。

現在還不到下學的時間,裴應川打開葉思流借他的文經,繼續溫習。

見他不走,本來正要和夥伴們一起離開的葉思流重新放下了布包,跑到了裴應川麵前。

“裴叔叔,你怎麼不回家。”他學著裴應川的樣子,試著將自己的小短腿也盤起來坐在地上。

“時辰還早,晚些再回。”裴應川隨意說道。

見他拿出書本學習,葉思流也把自己的算經拿了出來,一大一小就這樣坐在了地上學習。

遇見不會的,葉思流下意識就想去求助他,便把自己的書挪到了裴應川麵前,小聲詢問。

裴應川接過來一看,是些求圓麵積的題,隻不過題目要求他有些看不懂,隻能讓葉思流給他翻譯。

於是這樣裴應川能學到了新字,葉思流學到了新的解題思路,兩個人倒是互補。

如此半個小時過去了。匆匆從何大夫那裡返回的徐夫子又回到了竹林裡。

他一走進屋子,便聽見學堂裡有兩道人聲,他輕拍胸口,小小地咳嗽了兩聲之後,便準備去催促孩子們快些回家去。隻是還未進門,就發現這聲音十分耳熟,走近了些看見背影就確定了話音的主人。

是那個前些日子曠了課的那個漢子,還有葉家的小子,兩個人似乎在商議一道算術題。

他沒有打擾,仔細地聽兩人的交談,然而越聽心下越是顫動,這漢子解題時侃侃而談,不像是沒有學過的樣子,怪不得他每日下午從不來聽課。

隻是奇怪的是,這人竟然不識字,題目含義還需要葉小子給他講解。他聽老何說這人失了記憶,難不成失憶還有這樣的效用。

“咳咳。”徐夫子喉頭一癢,忍不住輕咳出聲。

原本坐在地上的裴應川和葉思流應聲看去,隻見徐夫子緩步朝著他們走來。

“你們兩個在這裡做什麼。”

“夫子,我在教裴叔叔認字。”

葉思流這話說得倒也無錯。

徐夫子走近,將懷中的算經遞了過來。“你們倆替夫子解一解這上麵的題。”

葉思流歪著腦袋琢磨著那些題是什麼意思,而後一字一句解釋給裴應川聽。

裴應川仔細聽著將題目記下,這些算術題大概是初中水平,不過也不算簡單,做出來需要一些時間。隻是他會用自己的方法解題,卻不會使用這算經上的定理。

沒辦法,他隻能盯著徐夫子的目光,思考片刻後一點一點地說出自己的解法。先前他同葉思流講解之事不知道徐夫子聽去了多少,現在也無法裝作不會了。

徐夫子越聽越驚奇,這人思緒雖混亂了些,但是勝在方法新穎,解題之法同樣有些奇怪,不過也自有一番道理。若是他沒失憶,年歲再小些,定是個科考的好苗子,隻是現下這般實屬有些尷尬。

於是也沒等裴應川說完,他就把那本書從葉思流手中抽了出來,叫停了裴應川的回答。

“停,我已經知道了你的解法。已近中午,你們快些收拾東西回去吧。”

聽徐夫子如此說,裴應川和葉思流立刻起身收拾東西,並同徐夫子告彆。

就在他二人即將走出學堂前門時,身後忽然傳來幾聲輕咳和翻書的聲音。裴應川不禁回頭看去,卻見徐夫子坐在木椅上圈圈點點,寫著什麼。

徐夫子發現他沒走,催促道:“快些回去吧,下午也不可來遲了。”

裴應川不知道徐夫子是何意思,他之前可從未上過下午的算經課程。奈何徐夫子說完後便離開另一間屋子休息,葉思流也在前方等待著他,現在已不好再問。

他們走後,徐夫子所在的那間屋子裡立刻彌漫出了一股濃濃的苦味。

同葉思流在小路儘頭分彆後,裴應川一路走進村,順路買了些豆腐,到路口時拐到了村長家。

今日徐夫子下課早,因此即便耽誤了一段時間仍未到中午。這會兒村長和饒嬸子應當正在屋內。

裴應川加快腳步,卻不想先看見的是坐在院子裡的孟冬。他此刻正拿著一把剪刀裁剪布料,從動作中能看得出來不太熟練。

旁邊的竹筐裡還堆放在一堆碎布和針線,不知是作何用途。

還未等他出聲,剛抱著藍布出來的饒碧玉一眼就發現了他,連忙喚道:“裴小子快些把冬哥兒帶回去吧,他一心記掛著給你做冬衣,學到入迷,都不願回去了。”

“冬哥兒好學,麻煩您了。”

“嬸子,那我和冬哥兒就先回去了。”裴應川打開院門,向孟冬走去。

“去吧,冬哥兒,你晚上再來跟著嬸子學。”繞碧玉放下布料,把上麵的線頭都挑了出來。

孟冬正在飛快地把布料鋪疊整齊,以免留下折痕。

“先回去吧,今日買了豆腐。”裴應川越走越近,自然也察覺到了孟冬的緊張,他此刻低著頭,耳尖處血紅一片。

裴應川收回目光,將他身旁的剪刀拿走,以免他收拾東西時不小心被劃傷。

深藍色的布料被疊放整齊,孟冬這才站起了身,跟在他身後慢慢走著。

他不知道裴大哥有沒有把嬸子說的話放在心上。猶豫著要不要出口解釋。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都沒有出聲交流,幾分鐘後便到了草屋門口。

待裴應川停下腳步,孟冬匆匆說完要去準備午飯之後就拿起柴刀跑到了他的小菜園裡。

菜園裡的韭菜鮮嫩欲滴,蘿卜葉片也長了起來,還有一些裴應川認不出來的蔬菜,雖然幾近深秋,小菜園裡仍是一片生機。

裴應川放下豆腐,暗自思忖,他雖然性子冷淡了些,但也不是遲鈍之人。他有情,亦有顧慮。

冬衣做好之時就要入冬了,冬哥兒的傷勢應當已痊愈無礙,不知道到那時,這草屋會不會愈發冷清。

將泥灶升起火後,他淘米煮飯,見孟冬仍未歸來,調轉腳步去往了山坡下的窯洞。

這窯洞也要抓緊時間修起來了,今早孟冬幫他測量身高時,他又估算了孟冬的身高,這窯洞深度應當是剛剛好。明日再挖一些,看看能不能做出火炕

第040章 第40章 挖筍

從窯洞那裡出來後, 裴應川發現短短一刻鐘時間,孟冬就將今日的午菜做好了。

吃午飯時兩人都沒有提上午的事。

“下午我還要去學堂裡,晚些時候再回來。”裴應川說道。孟冬點了點頭。等裴大哥離開後他再去找嬸子。

……

約莫已到下午上課的時辰, 裴應川將中午砍來的細樹枝扔到了竹籬笆旁, 稍微整理了衣物便離開了草屋。

見他離開, 孟冬把曬野菊花的簸箕擺放到陽光下,而後邁著小步走到了那堆樹枝旁。

這些都是用來圍籬笆的, 自此上次裴大哥把那姓孔的教訓了一頓之後, 那人再也不敢來了, 隻是孔大娘還會時不時出現在林子旁。

孟冬抽出一兩根枝條, 試了試它們的柔韌度,確認沒有問題之後又放回了樹枝堆裡。

時候不早了,他要去嬸子家裡學做衣服了。

他站起身, 將草屋外的東西都收好, 堵住草簾,這才下了小山坡。

小山坡地勢較高,他一眼就看到了背著兩個大背簍的秦小雙和秦二郎。他們兩人隔了一些距離,小雙在前, 二郎在後, 好似鬨了什麼矛盾。

孟冬沒有過多關注,徑直去了村長家裡。

學堂裡裴應川一邊聽著徐夫子講解算術題目, 一邊掏出他的沙盤開始寫寫畫畫,他不知徐夫子為何喚他前來, 隻好等到下學後再去詢問。

等待了兩個多小時之後, 徐夫子終於示意下課, 仍舊比往日要早一些。這一次裴應川讓葉思流先走,不必等他, 而後才去了另一間屋子尋找徐夫子。

“進來吧。”徐夫子的聲音自屋內傳來。

徐夫子的居所就是這間小屋,屋子外表簡樸,整齊乾淨,此刻兩側窗戶緊閉,門正虛虛掩著。見徐夫子示意,裴應川便推開了木門。

“徐夫子。”

“這邊。”徐夫子給他指了指座位,“今日我要你來,是有一事想要詢問與你。”

“你在算術一道頗有天賦,若是日後苦學文經,勤耕算術,明年春天倒是可以去考場上一試,也許還能考出個功名。不知你可有這個想法。”

裴應川搖搖頭,“夫子,我一個逃難來的流民,連戶籍文書都沒有,怎能去參加科考,另外我家業未立,每日還需做工以求過活,並無閒暇時間去學習。”

“再者每年有那麼多的學子參加科考,榜上有名的也隻是寥寥數人,我年歲大了,隻求識些字,能夠勉強過活。”

徐夫子早就知道他會這說,他此前一問也是不死心罷了。“你說得對。不過你天資甚好,不應浪費。”

此話一出,裴應川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哪裡有什麼天資,隻是之前已經學過一遍罷了。

“咳咳。”徐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前幾日大雨,他受了寒氣,引發舊疾,雖然這幾日已轉好許多,但是最近常覺勞累,怕是要不行了。

他雖然不想浪費這人天資,但是……徐夫子輕撫胸口,回憶起之前何大夫的話。

“我想同你商議一事,每隔一日清晨,你到竹林來幫我批改前一日的算術課業,我付你二十五文。”

這人雖然方法多樣,卻沒學過算經上的內容。讓他幫忙批改,既能讓他繼續學習算術,不會荒廢了天資,也能讓他這個老頭子多些休息時間。

“這樣如何。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不能出錯。”

裴應川一時間不知道徐夫子想要做些什麼,不過這要求倒也不高,隻需要他把算經上的內容學會,每日花點時間批改就是,一個小時約二十五文,比打短工的時薪還要高些。

他確實有些心動。默默地謀劃一番後,裴應川最終選擇答應。他大概知曉徐夫子的意思,隻是恐怕要辜負他了。裴應川根本無意科考,那條路太累,時間成本也高,不適合他。

既如此,徐夫子和裴應川就達成了協議,徐夫子還給他寫了一份文書,按上了兩人的手印。批改的時間也改成了傍晚,裴應川有時需要起早進城,隻有晚上有空。

拿上文書和徐夫子贈與他的算經,裴應川走出了竹林。

如今又得了門兼職,他的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回去時他沒有再去找孟冬,一個人先到了草屋。

之前他從山裡挖來的蘭花被他放在了草屋的角落,這種細葉寒蘭花期很長,隻要植株不死就能一直養著,若是賣不出去他就移栽在草屋門前。

將那堆樹枝打散,裴應川決定在孟冬回來之前先把靠近林子那邊的籬笆圍上。

“裴大哥!裴大哥,是我,二郎。”秦二郎早前已經來過一回,隻不過他來時孟冬已經離開了,這會兒才等到裴應川回來。

“二郎,有什麼事嗎。”

秦二郎邁著大步走過來,順手放下背簍,而後湊近他耳邊道:“裴大哥,去不去挖竹筍?”

“去哪裡挖。”秦二郎這樣子有些不對,不像是去挖筍的,倒像是去偷筍的。裴應川隻能先問個清楚。

“去那小林村和咱們村子裡的野林子裡,那裡有一小片竹林,隻不過村長不讓我去。今早我和小雙去了彆的地方都沒有挖到,隻好去那裡看一看了。”

秦二郎也很疑惑,“今年的筍子怎麼這麼少,是不是被村裡人挖光了。我也沒看到村裡人去挖呀……”

“村長為何不讓你去?”

“那野林子是兩個村的分界,就和你前麵這個林子一樣,裡麵住的有他們的人,不過我們隻挖靠近咱們村子這邊的,不會越界的,你放心。”

“好,那便一起去吧。”挖些回來還能改善一下他與孟冬的菜色。

裴應川再次確認不會出事之後,便提了個竹筐,同秦二郎一起下了小山坡。

在秦二郎的帶領下,兩人沿著不知名小路一路向前,走了一個時辰後,裴應川遠遠地便看見了一條大河,河麵雖然不是非常寬廣,但是仍有小溪村那條小河的數倍寬,一群鳥兒正在河岸邊盤旋覓食。

“咱們村的小河就是從那條大河引的水,裴大哥,你看快到了。”

裴應川這幾個月的活動地點不是小溪村就是城裡,如今突然見到陌生的景色竟有些新鮮感。

河邊略有些風,秦二郎給他指了指路,兩人沿著田埂一路進了林子。

竹林裡竹子高大,下麵幾乎沒有雜草,竹子分布很密,裴應川放下竹籃開始四處搜尋。

“裴大哥,這竹林太密,沒什麼筍子,而且好像被人挖過了,不剩下幾個了。”

秦二郎話還沒說完,裴應川就發現了一個小土包,用樹枝扒開表層的裂縫,青灰色的筍殼就露了出來。“沒關係,應當又長出來了一些。”

“我看看。還真有,裴大哥你看得真準。”

秦二郎迅速掏出鏟子開始刨土,兩人合作,很快竹的全貌就暴露了出來。

“還挺大,不知道去了筍殼還有多少。”秦二郎掂量片刻,估算重量,而後扔到了竹筐裡。

“走吧,去找下一個。”首戰告捷,裴應川的自信心也上升了許多。

兩人一拍即合,一同往竹林深處走去。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約莫黃昏時刻,兩人灰頭土臉地從林子裡鑽了出來。

今晚他們挖的筍子都沒有第一個大,不僅小還難挖,兩人心急找筍子竟是連路都忘記記了,知道林子忽然昏暗了下來,兩人這才意識到已是好幾個小時過去了。

雖然筍子小,但是他們的收獲還算可以,秦二郎的背簍被填滿了一大半,裴應川的小竹籃也已裝滿,懷中還抱著一株結了紅果子的植物。

這植物葉子為墨綠色,果子為鮮紅色,十分顯然。秦二郎對這植物也沒什麼印象,兩人聞了那果子的汁液後都認為它應當是什麼珍貴的藥材,便留下了兩小棵還沒長成的,把這最大的一棵挖了出來,留著日後去問問溪哥兒。

總之這一趟算是收獲滿滿。

草屋裡,孟冬做好了晚飯久久等不到人回來,他心下擔憂,時不時就要去門口張望。

這籬笆圍了一半,裴大哥應當是突然離開的,也不知道他人去了哪裡。

之前,裴大哥每次晚歸都會提前告知他……

是不是因為聽到了早上嬸子說的話,要特意避開他。孟冬如此想著卻又立刻否定,裴大哥不會做出這樣讓人擔心的事。

天要黑了。人一刻不回來,他便一刻不安寧。

孟冬倚在土牆上等了良久,涼風一吹,他便立刻打了個寒戰。直到最後一絲霞光消失殆儘,也未見有人出現。

他走進屋裡,點燃了新買的油燈,用小石頭擋著夜風,將其放在了門口的大石頭上,替他等人歸來。

急著回來的裴應川和秦二郎又遭遇了一件難事,他們兩人穿過田埂時摔了一跤,背簍和竹筐裡的筍子灑了大半,兩個人又摸黑一個一個撿筍子。

秦二郎害怕有蛇咬他,閉著眼睛一番胡亂摸索,兩個人在田裡找了許久,如此又耽誤了一些時間。

幸好裴應川走慣了夜路,一路拉著秦二郎的衣袖加快步速把他帶回了村。

把滿滿一竹籃的筍子丟到門口,裴應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他抬起腳步,隨手拿過石頭上快要燃儘的油燈,輕輕一吹。

“是誰?”孟冬聽到了走路的聲音。他悄悄起身,攥緊木棒靠在牆後大聲詢問。

“是我。”裴應川端著已經熄滅的油燈,將草簾掀開一道縫隙。

也許是因為火光將孟冬整個人映襯得很暖和,也許是因為前幾日才生了病,今日又忙了一天,身體勞累。幾乎是看到孟冬的第一眼,裴應川便困意上湧,很想睡覺。

“裴大哥,快去睡吧。”

孟冬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憊,於是接過油燈背對著他掖了掖草簾,讓他去睡。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