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2 / 2)

“沒什麼的,您能夠把我們送到醫院還幫我說話就已經非常感謝了。”海音寺溯遊低聲回答。

“你要是個普通人就好了,出入境便會簡單得多,唉。”

看著海音寺溯遊,李不為隻有心中歎氣,他當時隻想著拐好苗子回去,卻忘記了對於外國靈視能力者入境近乎嚴苛的考核。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近幾年來,就連略高於丁級的靈視能力者都幾乎沒有被允許過入境,更不要說是海音寺溯遊這種等級的孩子了。

多半是那個東西的緣故吧,李不為看著眼前的少年想著,眼神溫和得就像是看見了差點就要被屠宰的小羔羊,涉及到了國家層麵,這是他最後能夠乾涉的了。

讓海音寺溯遊有些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神情來麵對這樣的話題。

“也許你願意換一個住處?”老人忽然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來。

“什麼?”海音寺溯遊有點疑惑,這個話題似乎有點不合時宜。

“也許中華街會是一個好地方,如果不想家裡到處塞滿竊聽器,就到那裡去吧,我會讓我的老朋友們關照你一些。”

海音寺溯遊沉思了一會兒,便答應了這個提議,雖然父母留給自己的房子承載了太多的記憶,但是若是能夠擺脫一部分來自其他地方的麻煩,或一個地方居住也不是很難抉擇的事情。

“但是,您幫助我的太多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回報您。”

黑發少年執著的目光,讓李不為忍不住揉了揉少年的柔軟的頭發。

少年脆弱的脖頸就在眼前,讓這個孩子夭折是一件如此輕而易舉的事情,隻要他這麼做了,一切似乎就能夠就此終結,就好像在核彈發射之前就拆卸了發射按鈕。

但是他最終沒有這麼做,隻是說:

“記住你在追求什麼就好,迷失是最可怕的東西。”

說完這句似是而非的話,老人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重大的事情,鄭重其事地開口,卻說著猶如俏皮玩笑一般的話:

“千萬不要聽外邊那些人的話,他們隻會把好孩子教壞,要是你能夠狠狠地踢一腳某個光頭或者是另一個絕對沒有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老家夥的屁股,那就再好不過了。”

海音寺溯遊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鏡,種田山頭火和某隻正在四處遊蕩的三花貓卻齊刷刷地打了個噴嚏。

而在一門之隔的地方,阪口安吾卻神色不明地靠牆而立,總是隱藏在墨鏡後的那雙似乎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中極其罕見地出現了一絲迷茫,但很快就被一種更身後的底色壓製下去了。

‘我在做正確的事情。’他反複對自己說,像是在確認著什麼,卻連自己都有些不確定了。

他把空氣重重地吸進肺部的深處,再緩緩地吐出來,短暫地感到有些缺氧。

種田山頭火和他在辦公室裡的秘密談話的內容仿佛字字就在眼前。

‘你在憤怒,阪口君,這不是好現象。’上位者盯著他片刻,慢條斯理地說著。

這樣的語氣不像是一句指責,於是他當時冒進地問了一句:‘我想我沒有理由不為這件事感到憤怒,海音寺溯遊不過是一個高中都還沒有畢業的孩子而已。’

‘你說的不錯。’出人意料地種田山頭火沒有反駁他的話,依舊掛著那令人厭惡的公式化笑容。

當阪口安吾回憶起那種仿佛一切儘在掌握中的笑容,再聯想到海音寺溯遊今日拒絕他的話語,居然離經叛道地產生了一種希望海音寺溯遊的回答能夠粉碎那張笑臉的衝動。

這不是好現象,就像是種田山頭火對於他的指控那樣,他本應該服從命令,恪儘職守,但是他卻從海音寺溯遊身上看到了彆的東西。

少年一開始的服從也許並非是上位者所以為的涉世未深,無所依靠,而是一種信任和憧憬,但是現在他們似乎親手將那樣閃閃發光的東西給粉碎了。

他忽然想起了海音寺夫妻的死,阪口安吾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報複般的快感,這並非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很奇怪,他以前並不會這樣想,今天所有的思維都是如此叛逆和離奇,就好像是他遲到數年的青春期都在此時爆發了一般。

也許是老人剛才的話讓他有了這樣的想法,阪口安吾想,他不得不痛苦滴承認,也許李不為說的是對的。

‘洋流是不可能被矮小的堤壩攔住的,他終將入海。即使現在風平浪靜,但是那平靜水麵下的暗流終將會撕裂一切阻礙。’

那個來自另一個國度的老人平靜得就像是在陳述一個理所當然的自然原理,但是阪口安吾知道,事實便是如此。

他的上司,他上司的上司,那些人錯得離譜,從他們把海音寺溯遊當作是財產的那一刻就已經大錯特錯,犯下不可饒恕的傲慢之罪。

也許是這些年來策略的成功讓那些人已經忘記了恐懼的滋味,難道沒有人思考過,擁有那樣超然卓越的才能,被選中寄予厚望來成為操控那種能夠改寫一切的東西的人,真的是可以被凡夫俗子所控製和掌握的嗎?

沒有人想過,或者有人想過卻很快就在強權中迷失。

阪口安吾忽然想看看海音寺溯遊的世界,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那樣可怕的天賦,連平凡者想要與之分享一絲半點都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崩潰離析。

屬於此世的恐懼無法動搖那個孩子分毫,言語的狠厲不及那個孩子睡夢中聽聞的囈語半毫,他不能也無法被恐懼戰勝,因為他終將以恐懼為台階登上群星無法企及的地方。

‘我們,不,這個國家需要一個人來做啟動那個超常規武器的鑰匙,而海音寺溯遊是最合適的人選。’

‘……需要他。’阪口安吾忽然有點分不清種田山頭火說的到底是“我們”還是“國家”,他曾經麵對過無數次欲望的可怕,但是這樣極具有壓迫感的欲望依舊讓他感到痛苦。

責任,最該死的責任在拉扯著他,他既割裂又矛盾,既優柔寡斷又鐵麵無私。

某個紅發男人的溫暖笑容在眼前一閃而過,阪口安吾眸光閃爍了片刻,重重地咽下了一口濁氣,他的神情再次恢複了那種工作時的冷淡。

他緩緩地走出了醫院,腳步居然變得有些輕快。

他本來應該和上司彙報情況的才對,卻隻是在離開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少年病房的窗戶,心事重重地向著自己的公寓走去。

門鎖被打開的大門讓他心頭一跳,不速之客已經在他的房間裡等候多時。

“嗨嗨,安吾,好久不見。”

穿著米色風衣的黑發青年本來正無聊地玩弄著手臂上的繃帶,在櫃子上晃著腿,琢磨著什麼新的自殺方式,聽見了他回來的聲音立刻露出了一個與其現在的身份嚴重不符合的笑容。

一個浸潤著黑暗色彩、宛如惡意之花的笑容。

阪口安吾忽然感到一陣胃痛,模模糊糊地想著,他今天也許對笑容這種東西有些PTSD了。

“太宰,從櫃子上下來,我們坐下談談吧。”阪口安吾像往常一樣在玄關換好了鞋子,最終說道。

那種仿佛與從前一樣的語氣讓太宰治停頓了片刻,又滿不在乎地露出了一個近似嘲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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