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趁石觀音分神, 指如疾風,連點她身後百會、肩井、肺俞、心俞、命門五處大穴。
甫一得手,未等楚留香鬆口氣, 就見本該無法動彈的石觀音緩緩抬步, 朝著牆邊的鏡子一步步走去。
石觀音走到鏡前,顫抖著手撫觸鏡中人,嗄聲問道:“你怎麼了?”
原本滿頭烏發的鏡中人此時發間摻雜著縷縷銀絲,額頭、眼尾、嘴角、脖頸……都生出抹不去的皺紋。
石觀音惶惶然望著鏡中人, 身體搖搖欲墜, 難以接受鏡中人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咳咳,”身中石觀音數掌的楚留香難忍疼痛, 嘴角咳出鮮血。
石觀音像是才反應過來屋中還有其他人在,一雙利目直射楚留香, 質問道:“是不是你把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是不是你!”
楚留香注意到石觀音的用詞,又聯想她之前的種種行為,終於意識到石觀音早已將自己和鏡中人分離,認為她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她既是癡迷於自己的美貌,更是將無儘的愛戀投入與她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遙不可及的鏡中人身上。
無花和南宮靈的父親、山穀中那些掃地的人,他們於石觀音而言都是過眼煙雲,她在意的從來就隻有她自己。
男人, 不過是一種令她歡愉的解悶工具。她僅看著鏡中的自己,就可以達到愛與欲的巔峰。
“楚某已被夫人重傷, 又能對鏡子做什麼呢?”楚留香好心提醒道, “夫人不妨摸摸自己的臉。”
神誌混沌的石觀音雙手貼在臉上,鏡中的她也同樣動作。
比起視覺的變化,觸覺的衝擊明顯對石觀音更大, 她慌張地摸著自己因皺紋叢生而起起伏伏的臉。
觸不到任何平整之處的結果讓她接受不能。
“不是我!不是我!這不可能是我!”石觀音連連後退,仰天長嘯,內力橫衝直撞,攻擊她周圍所有的一切。
“劈啪”
離石觀音最近的鏡子被她轟出一道裂痕,隨即裂成眾多碎片,嘩嘩落地,化作一地晶瑩。
石觀音癡癡地望著牆上殘餘的鏡片,裡麵白發蒼蒼的女子耷拉著眼皮與她對視,再也看不出曾經的絕色。
“不!”石觀音用力吼道,朝著碎鏡排出灌入她全身內力的一掌,擊碎破滅的幻夢。
地麵的鏡子碎片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閃著亮光,石觀音一低頭便能看見無數老態龍鐘的白衣女子。
頭腦發懵的她無暇思考,瘋狂用內力攻擊屋中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祈望能將這場噩夢毀滅殆儘。
楚留香縮在門口,努力躲避石觀音無差彆的攻擊,他苦笑著看向房門,喃喃道:“楚留香啊楚留香,你都順利活到此刻了,可不能被發了瘋的石觀音打死。”
他的聲音雖然細微,但武藝高絕的石觀音便是無法清醒亦能發現他所在。初聽響動,她便朝著楚留香隔空發出一道內勁。
楚留香拚勁全力躲閃,內勁擦著他的衣袖而過,與嚴絲合縫的房門相撞。
他驚詫地發現,原本他想方設法也打不開的房門突然大開。
“楚留香,快!把手伸給我!”楚留香聽見月月故意壓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楚留香不疑有他,觀察到石觀音此時沒有關注自己,乾脆地將距離門較近的左手悄悄伸到門外。
楚留香隻感覺一隻小手放入他的掌心,並且努力握緊,接著便有一道他未曾反應過來的巨力將他整個人以迅雷之勢從石觀音的屋中拽了出來。
他抬起頭,與蹲在外麵的月月對視一眼,來不及多想,便催促道:“快走!”
月月連背帶扛地拖著楚留香一路往自己的住處跑,小心問道:“我們這樣直接走,石觀音不會發現嗎?”
楚留香回憶自己離開前看向石觀音的那眼,苦笑道:“她怕是沒心思顧及我們了。”
“怎麼了?”
“恭喜你和任夫人,紅顏逝奏效了。”而且效用非凡,迅速衰老到令石觀音發瘋。當然,他用惡毒言辭催化石觀音使用內力一事就不必對人提起了。
“真的嗎?”月月遠遠看見有一黃衣少女靠近,忙帶著楚留香躲進牆角。
“是的,”楚留香笑道,“多謝你趕來救我。”
月月抓了抓頭發,咬著唇支吾道:“我們畢竟是一夥的嘛。幸好你從裡麵開了門,不然我也沒法帶你出來。”
係統雖然可以幫她開門,但她怕給楚留香帶來麻煩,哪敢隨意施為。
“那人已經走了,你們還藏在這裡乾嘛?”司徒新從暗處走出,打斷月月和楚留香的交流。
“現在石觀音情況如何?”司徒新問道。
楚留香垂下眼眸:“若楚某猜得沒錯,她應該還在自己屋內。”
“我去探探情況,你們小心躲避。”司徒新放心不下,決定親自前往。
月月看到楚留香領口的血漬,思及他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谘詢係統道:“有沒有能勉強護住他的心脈,但是不會讓他的傷一下子好全的療傷藥。”
這人的美男計也是計劃成功的重要一環,對努力付出的朋友,總得給點物質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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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咽下去。”新鮮出爐的活絡丹剛一到手,就被月月塞進楚留香口中。
楚留香被迫含住丹藥,嘗試幾次才吞咽成功:“你不會鳥儘弓藏覺得我沒了用處,準備把我藥死吧?”
“是嗎?”月月對楚留香伸手,“怕被我毒|死還不趕緊把藥吐出來!”
活絡丹下肚,一股溫熱之氣開始在楚留香丹田處慢慢上湧,包裹住他的心肺經脈,慢慢滋養。楚留香見多識廣,何嘗不知道月月給他的是好物?
月月剛準備把手懟到楚留香臉上,就見離去的司徒新歸來,忙問道:“新大叔,情況如何?”
司徒新僵著臉,沉聲向楚留香確認:“你確定石觀音沒有離開她的屋子?”
“確定。”楚留香道。
“那間屋中沒有石觀音,隻有一具枯屍,”司徒新道,“那最好是石觀音,不然我們的麻煩大了。”
服下活絡丹的楚留香勉強恢複了行動能力,他聽了司徒新對屋中情況的描述,作出決定:“我再回去確認一次。”
若那具枯屍真的屬於石觀音,那他極有可能就是這個世界最後見到石觀音的人,唯有他才能確定枯屍的身份。
*
熟悉的石屋,熟悉的裝飾,隻是一切都不複初進此處的典雅高潔,連屋頂的夜明珠都不複存在,散落在地上似螢火點點。
石屋最裡麵曾經放著一麵裝飾華美的巨大鏡子,此刻僅有一麵空牆立於原處,地上星星點點的鏡子碎片勉強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碎片之上,有一具白發枯屍仰躺,空洞的眼眶直視來人,看不到任何神采。
楚留香歎出一口氣,紅顏枯骨,隻在瞬息。誰都想不到縱橫江湖幾十載的石觀音最後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楚留香站起身,從被石觀音轟得開了數道裂痕的床上取來一塊白色的薄紗綢,遮住她的遺體,隔絕她與這個塵世。
說起來,他有些為石觀音慶幸。她這般愛美的人,以如此老態離開人世,見到她最後模樣的其實隻有他一人而已。在其他人眼中,她永遠都是那個江湖第一美人。並且在她死後,無人再有機會與她相較。
“裡麵那個人是石觀音嗎?”見楚留香走出房間,月月立刻向他詢問。
楚留香點頭。
“既然如此,我們馬上回去找小靜,準備離開這裡。”司徒新不欲與山穀中的其他人糾纏。
他來到此地隻有兩個目標,一個是無花,一個是石觀音。石觀音已經死了,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在無花收攏石觀音的勢力之前,把他了結。
*
三人急速趕往司徒新與司徒靜約定之處,環顧四周,卻未見司徒靜行蹤。
司徒新心頭猛跳,腦中閃過無數不好的情況。
“嗖”一支羽箭破空飛來,司徒新抬手用兩根手指夾住箭杆,扯下綁在箭翎上的一張慘碧紙條。
“靜水流深,畫眉鳥敬上。”司徒新死死地盯著字條上的“靜”字,冥冥中他有種預感,這個“靜”字不指其他,指的正是司徒靜。
“司徒前輩,能否讓在下看一下字條?”字條被司徒新拽住,久等不到他說話的楚留香上前問道。
頭腦發蒙的司徒新愣愣地將字條遞過去,就聽楚留香問道:“楚某對這座山穀所知甚少,你們可知這裡的水源在何處?”
“我知道。”月月與司徒新異口同聲道。
*
山穀地處沙漠,雖然這裡繁花似錦,但水源絕不可能如江南水鄉那樣隨處可見。
月月三人拐來拐去,最終在一排石屋前停下,這裡正是月月、司徒靜和司徒新假扮的那三位少女的住處。
水是人生存必需之物,所以石觀音最初建造這座山穀的時候,必然是依水而建。
月月能知道這裡,也是因為假扮無語出門的時候,偶遇兩位剛剛沐浴完的少女,她們發絲間殘留的水汽,正說明水源就在附近。
三人順著沐浴屋的水流一步步深入,穿過一道狹長的山隙,最終來到隱藏在這沙漠綠洲中的碧藍湖泊。
湖泊四周綠意蔥蘢,不見一粒黃沙,不似人間,勝似天堂。
湖邊的打鬥聲破壞了此處的靜謐,隻聽一個男聲優雅從容道:“無思,你的刀尖不該指向同伴。”
曲無容冷淡的聲音響起:“她是師父的弟子,除了師父,誰都不能動她。況且我現在叫曲無容,以前的無思早就死了。”
“好、很好!”男聲繼續道,“曲無容,你是毀了容,不是瞎了眼,她究竟是穀中之人,還是他人假扮,你難道分不清楚?”
“她是否是穀中弟子,隻能由師父定論。無花是少林寺的無花,最好不要管這裡的閒事。”曲無容道。
無花沉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在夫人麵前是否還能如此硬氣!”
隻聽“唰”地一聲,一身錦袍的無花從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長刀。
曲無容手中的細銀刀與長刀交錯紛飛,雙方的內力包裹著刀刃劈向對方。
鏘啷一聲,曲無容的細銀刀不比無花手中長刀堅韌,數十招後應聲而斷,落入湖泊之中,慢慢下沉。
無花見狀歎了口氣:“你這人手一把的銀刀如何與我的刀相較?實在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無花舉起手中的長刀,看向被曲無容護在身後司徒靜,溫聲道:“小靜,這把刀名為紅葉妖刀,是我父親的遺物。今日我便用它送你去見西天如來。”
刀起,風揚。日光凝結在刀尖一點,如匹練般斬下。
長劍嘯天,司徒新閃至曲無容身前,帶著怒氣對無花連續揮出十劍。
無花反手去擋,不知不覺被司徒新帶遠。
“小靜,你沒事吧?”月月衝到司徒靜麵前,檢查她的情況。
司徒靜搖搖頭,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司徒新和無花,來不及和月月細說。
月月見她無事,勉強放下心,看向曲無容道:“曲姑娘,多謝你幫忙!”
曲無容淡淡道:“碰巧遇見罷了。”
“你的刀……”月月低頭看著仍舊被曲無容握在手裡的斷刀,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月月在開口前已經翻了係統商店,隻要能提供參照材料,原樣給曲無容重新定製一把都不成問題。但是有些東西毀了就是毀了,就算還她一把一模一樣的刀,到底不是原先那把了。
聽了月月的話,曲無容似才發覺自己還握著刀。
低頭看了斷刀一眼,曲無容隨手將其丟入草叢:“人手一把的刀而已,沒了再去領便是。”
曲無容望向無花和司徒新所在,問道:“他的身份你們在來之前應該已經知曉了吧?你們的膽子真大,敢直接在他麵前暴露身份。難道不知這裡是誰的領地?”
“是石觀音的領地不假,”麵對著眼前這位除石觀音以外武功最高的穀中女子,月月直言相告,“但她都已經死了,我們也不需要顧及這麼多了。”
“她死了?”曲無容難以置信地轉過頭,重複一遍,“她真的死了?”
月月點頭,比起楚留香,她更加相信係統。在楚留香確定那具枯屍是石觀音後,她又花了10積分向係統確認了一遍。
羊毛出在羊身上,月月敢如此大氣地花費積分,主要還得感謝石觀音對自己老巢的精心布置。
“嗬,嗬嗬,嗬嗬嗬……”曲無容忍不住發出斷續的笑聲,她的身形不住地晃動,像是難以相信月月所說的話,又有種壓在身上的大山被移走的暢快。
“曲姐姐……”司徒靜見曲無容這番模樣,忍不住上前詢問。
月月拉住她的手道:“小靜,曲姑娘可能需要自己呆一會兒,你且和我說說,你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從司徒新接住無花的長刀後,司徒靜便明白自己已經安全。但她也清楚,自己莽撞的舉動,一定會引來家人們的責問。
“我本在那裡等爹爹和你回來,但無花正好從我身邊經過,我一時沒忍住,就……”司徒靜說著說著,漸漸沒了聲音。
月月不給她躲避的機會,接著她的話繼續道:“你以為你易容得很真,你以為憑你的輕功不會被他發現。但你忘了,你對這裡一無所知,但這裡卻是他的老巢。以無知對已知,你被發現是活該!”
月月從來沒有對司徒靜說過這麼重的話,司徒靜聽後紅了眼眶:“我、我知道錯了……要不是曲姐姐,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司徒靜撲入月月懷中,頭抵著她的頸窩,躲入令她安心的港灣。
月月摟著司徒靜,朝已經恢複平靜的曲無容笑笑:“曲姑娘見笑了,小靜第一次出門,很多事都不懂。”
月月對曲無容的感謝是真情實意的,若沒有她傾身相護,司徒靜十有八|九會成為無花的刀下亡魂。她的任務也會隨著司徒靜的死去失敗,而她也將消散於天地之間。
曲無容望著比月月高半個頭卻縮在她懷裡的司徒靜,悵然道:“有時候什麼都不懂也是一種幸福。”
不懂,是因為不需要懂。什麼事都有人幫忙想得妥帖,何須去揣度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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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者擅長隱匿,精通忍術的無花除了司徒新突然出現時來不及反應,被他帶離湖泊,之後便借著自己熟悉地勢,一點一點將他引入樹林。
楚留香追上他們一人之時,司徒新因在林中無法發揮全力,顯得左支右絀。
“無花,石觀音已死,你還不束手就擒!”楚留香急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