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水聲逐漸消隱, 水霧慢慢從玻璃門的縫隙下鑽出、嫋嫋散在空氣中。
嘩啦——
一陣窸窣的滑動聲後,一雙勻稱修長的小腿透過白色的浴袍半掩半顯地暴露在稍暗的燈光中。
青年的長發半垂在胸前,有些淩亂的濕意, 水珠染地胸前的白色衣袍顯出一片深色來。
衛生間內的自動乾濕器啟動, 寂靜溫暖的乾風令人感到舒適而愜意, 青年微微眯眼,修長的手指隨意撥弄逐漸變得乾燥順滑的發絲,視線卻慢慢投放進麵前的玻璃鏡中。
鏡中的青年嘴角帶著淺淡疏遠的笑意, 色若桃李、麵如冠玉, 唇下的小痣被染上一片淺淡的粉色, 隨著呼吸起伏,格外動人。
這副皮囊理應是蠱人的, 但如今的大多時候, 沒有人會敢於直視他的容貌, 即便是匆匆、抑或是禮貌性的對視, 眾人對這位年輕的領袖的印象也隻會停留在對方頗有威懾力的一言一行之上。
距離機械時代開創至今,已經堪堪五年有餘。
新世界一切的運行已經正式入軌,機械人與人類的公民身份也已經徹底錄入完畢, 甚至出條了不少公約法律, 百廢待興的重建之後, 一切都顯得如此欣欣向榮。
周眠緩慢地按壓自己的額頭, 烏黑的長發已經徹底被晾乾了, 細密的蒸汽散在空氣中、附在青年的皮膚之上,因為浴室的不透氣,青年人的皮膚又顯出幾分昳麗的緋紅。
周眠理了理耳畔的碎發,推開了浴室的玻璃門。
臥室內的光線十分暗淡,隱約可以看見深色雙人大床上一邊微微鼓起的人影。
周越彬大約已經睡著了, 青年垂眼如此想。這是正常的,即便是用機械部件更換了部分身體器官,周越彬也依舊是人類。
人類的大腦會讓連軸轉的男人感到疲乏、辛苦、困頓。
這是不可避免的,無論作為周眠身後的支持者,還是作為人類一方的領袖,需要處理的事務都隻多不少。
說來好笑,兩人這五年間確實已經定下了關係,但因為實在過於忙碌,不是周眠出差就是周越彬處理事務,可以說基本上是聚少離多。
也就是近一年的時間,一切走上正軌,兩人才能偶爾趕上相同的頻率。
周越彬是個懂得體貼、卻在某些時刻顯得格外刻板的伴侶。
用周眠的話來說,男人總是顯得過分矜持。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是轉換了身份的緣故,對方很想表現出自己的可靠、節製、尊重與對伴侶的珍惜,是以,大多數時候,兩人的床上交流都傳統的過分。
當然,偶爾也會有過火的時候。
但並不出格,隻是更像是兩位披著紳士外殼的斯文敗類在床榻上裝模作樣地試探彼此。
周眠將乾軟鬆散的毛巾隨意放置在床頭櫃上,一邊的身體深陷入另一半的床榻,眼尾的餘光看到男人一半灰暗的臉龐。
周越彬向來淺眠,往日周眠無論回來得多晚,他都會惺忪地睜開眸,下意識攬過愛人的腰,一直到身體嚴絲密縫地貼在一起才能安心地繼續過去。
今日這番動靜男人卻紋絲不動,想必近來連軸轉確實累得不輕。
周眠想著,動作下意識放得更輕。
剛剛洗完澡,青年能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放鬆的、像置身於溫水中一般的感覺。
他慢慢眯著眼,昏昏欲睡,準備著進入休眠狀態。
但沒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了身邊男人的異常。
周越彬看上去很不對勁。
男人穿著黑色綢緞睡衣,布料塌陷一般地貼在對方有力的臂膀上,顯得愈發成熟而有張力,隻是此時男人麵色微微潮紅,額頭沁出細汗、呼吸混亂、手腕繃緊,眼睛分明是閉著的,眼球卻微微轉動。
顯然是正在做夢。
周眠半睜開眼,漆黑的眼含著莫名的光芒盯著眼前的男人,他知道人類睡著了會做夢。
但這樣明顯的狀態放在從來不動聲色的周越彬身上,就顯得格外異常了。
但還沒等青年好奇多久,周越彬身上的顫意就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他似乎正在拚命忍耐、克製著什麼,睡夢中的眉眼顯出一種掙紮與頓生的渴求來。
周眠慢慢動了動脖頸,屬於機械人的麵頰上此時並沒有刻意做出來的任何情緒,因此,青年看上去麵無表情、冷淡,甚至有種程序化的僵硬。
他貼近周越彬的臉,黑眸中露出一些學者般的深究來。
不可否認,青年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對方的無意識表現讓他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有人類的缺點。
至少他不會像人類一般毫無戒心。無論在什麼時候。
瞧瞧、即便是他的父親、創造他的偉大學者,也會有鬆懈的、脆弱的時刻。
而他,屬於這人的造物,卻擁有絕對的掌控權。
這是一種多麼令人興奮的認知。
周眠的注意力慢慢從精神上的壓製轉移到視覺上的衝擊。
周越彬看上去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