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問:“那你朋友有沒有說,現在已經改善了?”
“改善個啥啊!上個月我還跟她一起吃飯了,她還跟我吐槽這事兒呢!”
沈佳音點點頭,終止了這個話題。
看來,她得找人去查一查蘇氏的這家連鎖餐廳了。蘇家賺得盆滿缽盆,還這樣坑害自己的同胞,簡直罪不可赦!
沈佳音始終相信:一座高樓大廈再怎麼堅固,隻要撕開一道口子,想讓它轟然坍塌,也是遲早的事兒!
一直到吃完飯,三個人的話題才回到那位老中醫的身上。
韓誌傑自認為表達能力不夠好,所以講故事的人就由韓怡然來擔當。
韓怡然抱著茶杯,有些出神地看著前方,在茶水的熱氣繚繞裡,她的麵容變得有些模糊,表情有些凝重,眼睛也是濕潤的。
她好一會兒都沒有開口,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
沈佳音意識到,這個人一定跟他們息息相關,而不是單純的同鄉!
韓怡然突然深深的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去,用一種夾雜著感慨、心疼等許多東西的複雜語氣,將故事緩緩道來。
“他叫白蘞,韓白蘞。白蘞是一種藥物,多用於瘡癰,有清熱解毒,去腐生新的功能,還可以用於預防和治療肺癌。韓家祖上是宮廷禦醫,所以子孫後代的名字都跟草藥有關。”
“我們喊他伯伯,但其實,他相當於我們的父親,因為我們兄妹三個都是他收養的孩子。我們的名字之所以不是草藥,是因為他覺得韓家人的命運不好,怕我們重複他們的命運。一開始,他甚至不讓我們跟他姓,是我們執意要姓韓的。”
能夠成為宮中禦醫,韓家的醫術自然是非同一般。
但古語有雲,伴君如伴虎,韓家祖上光輝過,也衰敗過。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還有三斤釘子呢。
直到後來一場災難席卷而來,韓家不幸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隻有韓白蘞的父親——韓忘憂,在那場災難裡撿回了一條性命。
災難過去後,為了生計,更是因為醫者仁心,韓忘憂成了村裡的赤腳醫生。他醫術高明,也不漫天要價,很快就在方圓幾十公裡內出了名。
後來更是遇上了兩情相悅的女子,成了家,也有了孩子。根據韓家的傳統,他同樣以草藥為名,給孩子取名白蘞。
韓白蘞從小耳濡目染,又深得父親的真傳,醫術自然也不差。他考上了衛校,但畢業後沒有留在醫院,而是回到了村裡。
他們所在的四方村離鎮上足足有七八公裡的路,還是上山下坡、坑坑窪窪的泥土路,腳程再快也得走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鎮上。
那時候交通很不發達,村裡彆說小汽車,連拖拉機都隻有兩輛。因為路實在太爛了,拖拉機跑起來比人也快不了多少。遇上下雨天打滑,還得人來幫忙推車!
如果是小病、慢性病倒也不怕,如果是急病,等送到鎮上,隻怕已經是無力回天了。
所以村裡有個醫術高明的醫生,那真的是所有人的福音!
有一年春節,那是大年初七,村裡有一戶人家閒來無事在家煲了一鍋敗火的草藥做涼茶喝。
常見的草藥,村裡人大多都是認得的,也沒少挖了回家煲水喝。
那戶人家煲的草藥也是自己上山挖回來的,而且也不是他們家第一次煲這一類草藥來喝。
或許是那天挖藥的人認錯了,又或是草藥的根須跟一些有毒植物的根須糾纏到一塊兒,讓他們當成草藥給挖回來了。
小孩子不喜歡喝草藥,隻喝了一點點就撒了碗。
老人家覺著自己沒什麼火氣,也沒喝多少。
隻有家裡四個壯年人喝完自己那一碗,還把老人小孩不喝的,也一並灌了下去。等肚子開始疼痛,意識到不對勁,他們連忙讓鄰居幫著找醫生。
命運弄人,那天韓忘憂一家恰好去了鎮另一邊的親戚家,並且還留宿了。
左鄰右裡都跑來幫忙,上山砍竹子紮擔架,然後扛著走去鎮上。那山路光是空著手走路就已經夠累了,還要扛著一百多斤的重量,走起來自然就更慢了。
擔架走了還沒有一半路,人就都沒氣了。屍體就暫時擱在路邊的荒地裡,白布一蓋,了此一生。
一家九口人,一夜之間就沒了四個口,留下兩個年邁老人家和三個小娃娃相依為命。
韓怡然聽村裡的人說,事情發生的時候明明是白天,淅淅瀝瀝的雨一直下個不停,烏天黑地的,伸手不見五指。
村裡的老人說,這叫黑天。當發生悲慘的事情時,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叫做天人同悲。
韓白蘞父子兩知道這件事後,都很自責。自那以後,除非迫不得已,不然父子兩總有一個會留在村裡,以應付突發情況。
韓忘憂雖然在那場災難裡撿回了一條性命,但因為受了太多罪,傷了根本,身子骨大不如前。哪怕他自己是個醫生,也沒辦法讓身體回到原先的狀態。
1996年,親眼看到兒子成家立業之後,韓忘憂就含笑九泉了。
韓白蘞正式接過父親的擔子,成了村裡唯一的醫生,後來還申辦了村衛生所。
韓白蘞跟父親一樣收費公道,碰上困難的不僅不收醫藥費,還要倒貼藥材,自然沒賺什麼錢。
但作為救死扶傷的醫生,他在村裡是很受人敬仰的。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一輩子無病無災,得罪誰也不要得罪醫生。
就算偶爾碰上韓白蘞無力回天的情況,家屬也隻是默默地接受事實,不會找他的麻煩。
可凡事總有例外。
村裡有一戶姓潘的人家,家裡比較窮。
老太太還是那種特彆厲害的,跟左鄰右裡沒少鬨矛盾。重男輕女還特嚴重,所以女兒出嫁後基本不怎麼跟娘家走動。
兒媳婦十月懷胎生孩子,為了省紅包,潘老太太連接生婆都不請。覺著自己都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經驗豐富得很,完全可以給兒媳婦接生。
她兒子潘建明外出打工了,不在家。她又是個霸道不講理的,自然是她說了算。
當然,她兒媳婦娘家人也是重男輕女的,覺著女兒嫁到彆人家了,那就是彆人家的人,娘家不好管那麼多。
至於生孩子,那時候農村人基本不去醫院的,都是接生婆來看一下,覺得時候沒到就交代幾句又回家去,根本不會守在一旁。
那個時代的婦女天天下地乾活,營養又不夠,孩子個頭不大,隻要胎位沒問題,也沒有其他基礎疾病或突發情況,基本生產都比較順利。
有些人根本等不及接生婆來到,自己就已經生下來了,跟母雞下蛋一樣簡單。
但無巧不成書,潘老太太的兒媳婦偏偏就難產了。疼了三天三夜,孩子也沒生下來。
後來連大人都失去意識了,這才在鄰裡的勸說下,急忙忙地把人送到韓白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