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瀟瀾扭頭看去,就見雁北戎步伐穩重的朝他走來,他挑眉:“北域皇子。”
雁北戎立刻露出憨厚的笑:“是, 是有些話想單獨和謝大人聊聊,先前因為謝大人在家休憩,不曾上門打擾。”
“北域太子有話不妨直說。”謝瀟瀾撩起眼皮看他, 眼底帶著淡淡的警惕。
他有預感, 對方即將說的話會讓他很不痛快。
果然。
雁北戎秉承著北域人“直來直往”的優良傳統, 直言道:“不知令弟可有定下婚約?”
好啊。
謝瀟瀾瞬間敷衍都懶得敷衍了, 他嗤笑一聲,輕輕呼了口氣,白霧在冰天雪地裡將他的神情模糊,他冷聲道:“北域太子還是彆肖想這些的好。”
“是本王唐突了,但我此去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便希望他能得知我的心思,請代為告知。”
“不可能。”謝瀟瀾神情驟變,“這種肮臟的心思,我不會告訴他,我勸你最好停了這份心,否則我會想儘一切辦法讓大淵聯合其他國域對北域出兵。”
雁北戎一掃方才的從容,他敢怒不敢言,話到嘴邊幾經轉換,最終換了個意思:“謝大人,有沒有一種可能,為表兩國和睦,會像前朝一般進行聯姻?”
這話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謝瀟瀾露出一抹淺笑:“雁北戎,你儘管去試,扮豬吃虎的把戲你倒是玩的愉快,我不介意修書一封告訴你的兄弟們,你這段時間不僅沒有做‘質子’,反而與大淵的朝臣們相處的不錯。”
北域刻意將一位不受寵的皇子送來,就是因為在刻意防著大淵,互市這種互惠互利之事做好最好,若是真撕破臉,失去的也無非就是一位婢女所生的下賤子罷了。
但不排除北域會有趁此機會攻打大淵的心思,可不管怎麼說,他如果被這樣的人拿捏住,那可就不太好了。
雁北戎當然不敢賭,他說那些話本就是威脅,除非他能成功繼位,否則即便聯姻也絕對輪不到他。
他瞬間泄氣:“我會讓謝大人看到本王的誠心。”
其實他還想說,若是謝瀟瀟真對他無意,也不會那般好言好語的待他,分明就是對他有些好感的。
他們的交談並沒有驚動任何人,隻是周圍官員見雁北戎在這裡稍稍側目,又見他快速離開,隻當他是感謝先前謝瀟瀾帶他遊京。
畢竟北域人熱情是出了名的。
至此,使臣們徹底離京,但互市卻是按照先前的安排照常進行,城門口的看管也更加嚴格起來,生怕其他國域來做買賣的人會帶些危險東西。
“又開始飄雪了。”何意盯著窗外的雪花眨眨眼,也不知送君亭那裡如何了,“宋元,你派人去瞧瞧,他沒帶傘。”
宋元立刻應聲:“我即刻就去。”
他立刻穿戴好衣裳,拿起傘便準備親自去迎接,最近柳如鈺在朝堂如魚得水,他得補上空缺才行。
宋元腳步匆匆,剛走出門沒多久就見遠處謝府的馬車,他趕緊小跑過去:“大人回來了。”
“怎的出來了?”謝瀟瀾挑眉,“上來,一會把回南天叫來。”
宋元見他眉宇帶著陰雲,就知道此行定然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收起油紙傘上了馬車,坐在車口處等著他先說話。
謝瀟瀾當然看得出雁北戎那時的信誓旦旦,若不是他反唇相譏,對方怕是真會拿捏住他。
最根本的原因,也在謝瀟瀟。
他按了按眉心:“已經年下,一直在齊太傅府上叨擾也不好,儘快把小少爺接回來。”
“是。”宋元立刻明白,此事和謝瀟瀟有關。
謝瀟瀾像往常那樣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才邁進謝府,外麵事所帶來的情緒,都不能帶回家中讓何意跟著心煩。
屋內一直關注著院外動靜的何意在他進院就瞧見了,他放下手中的醫書,靜等著謝瀟瀾進屋。
“發生何事了?”
謝瀟瀾自認演技甚好,卻不曾想剛進屋內,就被何意瞧出自己的不對,隻是他願多說,便準備開口搪塞過去。
何意卻蹙眉:“你想清楚,現在騙我,之後要說多少好話。”
謝大人瞬間慫了。
他無奈道出實情,何意瞬間抓住重點:“瀟瀟定是給過他錯覺。”
“我也是這般想,已經讓宋元去接人了,待他回來再好生問問,他最好是能說出幾個好的理由,否則這次你求情也沒用。”謝瀟瀾是真的生氣了。
在他看來,即便謝瀟瀟還有兩年多便要及笄,但眼下還是孩子,不能事事都由著他的心意胡來,否則來日怕是真的要惹出事端。
何況,謝瀟瀾也沒精力管他太多年,隻要他能安然度過及笄之年就好。
另一邊。
得了命令的宋元立刻安排馬車去了齊太傅府,門房見是謝家的人來,客氣又熱情的迎了進去。
太傅府鮮少有這麼熱鬨的時候,平日裡齊太傅喜靜,府上便總是安靜異常,這次帶著不少孩子學習課業,氣氛便活絡些。
齊太傅聽了府上小廝的稟告,就知道謝府怕是有事要叫謝瀟瀟回去,否則也不至於在定好的日期前提前派人來接。
“年關已至,課業便到今日結束,稍後我會知會你們各自府上,介時派人來接你們,謝府已經來人了,謝瀟瀟去。”齊太傅端坐在前麵,氣定神閒地說著。
謝瀟瀟先是一愣,而後快速起身對他鞠躬行禮:“學生明白。”
“你要回去了。”齊隨突然出聲,臉上帶著糾結的神色,他從自己書本裡抽出張宣紙遞給他,“這是我畫的圖,到今年冬剛好四季。”
謝瀟瀟垂眸看向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掌,許是因為緊張,捏著紙張的關節微微泛著青白。
他不太想拒絕,說不清緣由。
於是謝瀟瀟匆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將紙張連帶書本抱進懷中離開了。
馬車上謝瀟瀟忍不住:“宋元哥,我哥哥為何這般著急帶我回去?”
“今日其他國域的使臣皇子們離京,想來是有人對大人說了什麼,小少爺介時隻需有話直說,若是說錯,大人會更生氣。”宋元便將自己猜測到的簡單說給他聽了。
謝瀟瀟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心知肚明,眼下隻聽宋元這麼說,就知道他行跡敗露了,除了實話實說確實彆無他法。
嫂嫂若是幫他說話,想必都會被訓斥。
懷著忐忑的心,謝瀟瀟深吸一口氣推門而進,他咽咽唾沫笑道:“嫂嫂哥哥,我回來了。”
“跪下。”謝瀟瀾淡淡說道。
何意微微瞪大眼睛,卻是什麼都沒說。
“哥——”
“跪下,我今日心情不好,說什麼你隻管做。”
謝瀟瀟聞言不敢再反抗,上前兩步,跪在早就準備好的蒲團上,微微低著頭,等著謝大人的審判。
謝瀟瀾放下茶杯,嗓音寡淡:“你私下和雁北戎有來往?”
雖是問句,言語間卻是肯定的意思。
有宋元提前提醒過,他不敢說謊,實誠的點頭:“回大人,見過兩次,隻是說了幾句話,不曾有親密舉動。”
“你可知,你尚未及笄,私見外男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那些汙言穢語就能逼死你。”謝瀟瀾撩起眼皮看他,“為什麼這麼做,我聽聽你的解釋。”
謝瀟瀟咬緊牙關,卻是抿緊唇瓣,那模樣分明就寫著什麼都不會說。
“謝瀟瀟,我的耐心有限。”
“沒有為什麼,我隻是那麼想,就那麼做了,他是北域的皇子,如果我真能嫁到北域去,就算事為著兩國交好,他們也不會對我怎樣,我想要的榮華——”
啪——
清脆且沉重的耳光聲,即便是站在外麵侯著的婢女們都聽的一清二楚。
何意瞬間瞪大眼睛:“謝瀟瀾!”
這一巴掌沒有收勁兒,謝瀟瀟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嗡嗡的聽不清聲音,但他的態度依舊倔強。
何意趕緊將他扶起來往床榻上帶,他幫謝瀟瀟輕輕揉捏著側耳處的穴位,儘量減輕他的痛苦:“瀟瀟不怕,你躺下休息,我幫你看看。”
他細心檢查片刻,在他稍微清醒時問了幾個問題,見他都能作答,才放下心,沒有上到眼睛和耳朵就好。
何意把紅葉叫進屋內,示意她好生看著謝瀟瀟,他則是拽著謝瀟瀾去了偏屋。
“那些話確實過分,可你下手也太狠了,你若是再用些力,他耳朵受損怎麼辦?孩子是能隨便動手的嗎?”何意壓著聲音朝他喊。
謝瀟瀾愣愣盯著自己的手,掌心已經是一片紅色,他微微攥起又鬆開,隻覺得掌心灼痛刺麻。
何意攥住他手掌,放緩聲音:“這件事交給娘處理好嗎?你彆太自責。”
沒人比謝瀟瀾還疼愛謝瀟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7章
謝母得知此事並未表達什麼意見, 隻是按照何意所交代的去照顧謝瀟瀟,她去時小家夥大概是剛哭過,眼睛鼻子都還泛著紅。
她鮮少管理府上的事, 倒是沒想到這段時間總是風波不斷,也打亂了她本想吃齋念佛的計劃。
地窖雖然偏僻, 但偶爾也能聽到從裡麵傳出來的動靜, 她刻意忽略孩子們成長至今的模樣, 就是不願麵對那些殘酷的事實。
可現在, 怕是不行了。
何意將自製的藥膏塗抹在他紅腫的臉上, 低聲對謝母道:“皮肉傷, 擦幾日藥便好了, 這幾日要辛苦娘看顧瀟瀟了。”
“我會找合適的機會問清楚,你有身子, 回屋歇著去吧。”謝母臉上的笑淡淡的,何意不是她親兒子,平日裡再喜歡,心情不痛快的時候也難維持表麵笑意。
何意眨眨眼,突如其來的疏離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想到謝母此刻心情不痛快,他便識趣的離開了。
他能理解謝母的心情,畢竟他如今也沒有見著人就笑臉相迎的情緒, 但說不失落和心慌卻是假的。
即便是剛嫁到謝家時,謝母的態度都沒有這麼不耐煩過。
回到屋內,謝瀟瀾把玩茶杯的手一頓, 佯裝不在意問道:“娘那裡怎麼樣了?”
“自然是擔心瀟瀟的, 皮肉傷都是小事, 等他醒了你去道個歉。”何意眉眼微垂片刻, 看向謝瀟瀾時露出強扯的笑意。
沉浸在情緒裡的謝瀟瀾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聽他這麼說隻點了點頭:“此事是我太過分了。”
“我想躺會。”何意輕聲說道。
謝瀟瀾立刻會意,笑著走向他攙扶他起身:“那我陪你,年後忙碌起來自是武無暇顧及你,眼下可得好生陪著。”
何意微微蹙眉,抬手推他:“我不想你陪。”
是不想,不是不用。
謝瀟瀾難得有些無措,此時才發現何意情緒有些低落,他緊張兮兮的打量他:“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說服?我讓宋元去善仁堂請大夫,你不舒服怎麼不說呢?”
“謝瀟瀾。”何意輕聲喊他,“你現在有點煩。”
不對!
何意看著對方有些受傷的表情,心裡也跟著難受。
話不應該這麼說的!
但是他忍不住將情緒帶到對方身上,這種遷怒,隻不過是無能的表現。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謝瀟瀾打斷他的話,生怕他繼續說出讓自己心驚膽跳的話,他苦笑道,“孩子大概不太喜歡我,一定是他嫌我煩了。”
他給彼此找了個漂亮借口,漂亮到何意沒再開口說任何安撫的話,像是默認了。
何意眨眨眼,覺得剛剛說那種話的自己特彆不是人。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謝瀟瀾已經先他一步推門而出了。
想來,短時間也是不想再見他了。
何意躲進被窩裡,用被子將自己嚴實包裹住,他不禁開始反思最近發生的事——謝瀟瀾的改變,謝瀟瀟的不對勁,謝家發生的事……
好像都是從他嫁到謝家開始的。
儘管他知道隔著血緣,很難有人能做到對他極致的好,可謝母的態度卻讓他明白問題所在,因為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外人”背鍋。
而他,剛好就是那個外人。
何意嗤笑一聲,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多,謝母也隻是這一次對他態度不好罷了,任誰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哪能求事事完美呢?
何況,謝母對他是極好的。
謝瀟瀾出門後,先是在門口站了片刻,任由冷風吹著自己醒神,而後才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轉身朝書房走去。
一定是他哪裡做的不對。
“宋元!”
“學生在。”宋元忙在外麵應聲。
謝瀟瀾將他喊進來,眉宇皺的厲害,像是遇見了什麼艱難險阻:“你幫我想想,如何哄有身子的人高興。”
“正君生您氣了?”宋元覺得有些好笑,“正君哪裡舍得和您生氣,想必是等著您去哄呢?不若您買些他愛吃的東西送去?”
“京城吃食怕是早就吃膩了,且幫我想想哪裡有什麼好玩的,或是新奇的玩意兒。”
京城吃食還有什麼好,何意可是連禦膳房的點心都吃過了。
宋元聞言也為難起來,每日想的都是官員來往的事,他還真沒想過這些。
但謝瀟瀾分明就是現在就要。
“大人可在?”
外頭驟然傳來柳如鈺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小廝說他在裡麵的話。
謝瀟瀾想著柳如鈺是在幫他盯朝堂事,當即示意宋元把人帶進來,柳如鈺和宋元碰了碰拳,兩人相視一笑。
進書房後,不等謝瀟瀾問話,柳如鈺便將朝堂事悉數道來。
先前使了些手段,成功成了賈馮敏手底下的心腹,隻是對方雖信任他,許多話卻沒有與他說過,還需一步步來就是了。
原是自從使臣們離京,夜辛便有些身體不適,偏偏夜辭淵最近行事一直有紕漏,便被朝廷官員抓住機會提及太子之位,因此吵的不可開交。
“看樣子是有人在暗中鼓動,太子向來勤勉,還是有人看不順眼,可見對方所為不僅僅是太子之位。”謝瀟瀾思忖片刻說道。
他雖知曉前世繼位之人究竟是誰,可其中卻沒有任何陰謀詭計,因為夜辛前世時就因為荒淫無度,早早就駕崩了,聖位自然也是傳給了該傳之人。
但如今這番情形倒是從未有過的。
謝瀟瀾一時想不出頭緒,痛快的揮揮手:“不說這些,你可知京城何處好玩?我今日也不知何處惹他生氣了,需得哄哄才行。”
“說來,近日城外的一處結了冰的河灘上倒是有不少人去滑冰,前朝時冰上遊藝便十分盛行。”柳如鈺說道。
宋元輕嘖一聲:“什麼餿主意,正君已經懷了小主子了,哪還能玩那麼危險的。”
“是我忘了。”
可這般想來,冬日裡也隻有這些可玩的,再無其他了。
謝瀟瀾自然也知道自己出的題有些為難人,思來想去,他決定去問問何意的意思,若是他想去,介時帶著一家去也無不可。
他囑咐宋元將滑冰會用到的器具都準備好,防護用品也一應都準備最好的,又與柳如鈺淺談了幾句才再次返回主屋內。
柳如鈺盯著他的背影有些憂慮:“大人的軟肋暴露的太明顯了。”
宋元嗤笑一聲:“凡是有家室者,自然都有軟肋,你暫且不提,可我又何嘗不是?柳兄彆說這些無用的,眼下幫主子哄好正君才是。”
“你說的倒也是。”柳如鈺輕笑,“我隨你一起準備。”
謝瀟瀾放緩腳步走到主屋門口,紅葉瞧見他忙行禮,方才見他們爭吵時,她還十分擔心謝瀟瀾會真的生氣,以後再不理何意了,若是再趁他有孕期間帶回來一個,那真是防不勝防了。
畢竟,自古哪有妻室對夫君拒之門外的?
何況謝瀟瀾這樣不納妾,不吃花酒的男人,才是世間少有,任誰知道不得誇幾句?
謝瀟瀾輕聲問:“睡下了?”
“方才還聽見裡麵有些動靜,但沒叫人,奴婢不敢進去。”紅葉實誠說著。
“我進去瞧瞧。”
謝瀟瀾說著推開房門,和外麵比起來,屋內當真是暖和的過分,他趕緊檢查室內的通風口,生怕堵著再吸入毒氣。
何意早就彆過氣了,但他被謝瀟瀾慣壞了 ,即便是自己的錯處,都得等著對方來哄才行。
他這種心態無非就是恃寵而驕。
知道謝瀟瀾一定會哄他,所以才這樣作妖。
“方才如鈺來,說城外有處能冰嬉的地方,我想著你也有些日子不曾出府,咱們明日就去看看可好?”謝瀟瀾也不管他回不回答,自顧自說著,“我已經讓宋元他們去準備用具了,你若是想去,咱們明日就出發。”
台階都遞到臉上了,再不下就真的過分了。
何意慢吞吞從被窩裡爬起來,他滿臉寫著“不高興”,驕矜問道:“就你我嗎?”
“我一會去問問娘和瀟瀟,若是他們也去,那就一起。”謝瀟瀾笑說。
何意突然心尖一跳,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有些慌。
另一邊。
謝瀟瀾的臥房內,謝母正揪著他讓他將之前的事悉數道儘,在聽完謝瀟瀟坑坑氹氹的話後,她先是震驚,而後情緒徹底被吊了起來,整個人都有股說不出的氣憤。
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做的事,到底是對是錯。
當謝瀟瀟說出“是為了嫂嫂”這幾個字時,她幾乎無法抑製的狂怒,自己的孩子需要去“□□”一個男人,從而保護他自己的嫂嫂?
而他的嫂嫂,卻渾然不知?
“娘你彆生氣,是我自己想那麼做的。”在那時聽到他們的對話時,他就這麼想了,儘管他隻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
謝母恨鐵不成鋼的戳戳他額頭:“蠢東西!”
她還欲說些什麼就聽到外麵傳來動靜,就知道是謝瀟瀾來道歉了。
果然。
謝瀟瀾進來後便示意謝母出去,而他則是坐在謝母的位置,準備和謝瀟瀟推心置腹,那些緣由他已經不想知道了,但弟弟不能不愛護。
“……我已經跟娘說過了,她很不高興。”謝瀟瀟又再次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若說不委屈是假的,但隻要哥哥安慰他,他就不覺得委屈了。
謝瀟瀾憐愛地摸摸他還紅腫的臉,自責道:“是哥哥不好,沒問清楚就動手,我跟你道歉,你原諒我?”
“我喜歡嫂嫂,不覺得委屈。”謝瀟瀟頂著腫脹的小臉笑嘻嘻的。
“你說娘不高興,是怎麼回事?”
片刻後,謝瀟瀾神情嚴峻地回到主屋。
作者有話要說:
專欄的《小瞎子》求個收藏~
明天搞個小抽獎~
第118章
“瀟瀟如何說?”
何意見他臉色難看, 隻當謝瀟瀟依舊不肯開口,便安慰道:“不肯說便不說了,往後咱們多看顧他就是了, 你沒跟他置氣吧?”
“瀟瀟先前在善仁堂,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知道海清源對你不規矩……”
話已至此, 何意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有些頓悟的眨眨眼睛, 再看向謝瀟瀾時無助不已,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些事都是因他而起。
怪不得娘會突然用那種態度對他, 怎麼可能不生氣呢, 自己的孩子為了不相乾的外人, 做到那種程度。
“……抱歉,是我將他牽扯其中的。”何意下意識先道歉, 言語間有些顛三倒四,“那是我該去道歉才對,我竟然還說你過分。”
他覺得可笑,他才是最過分的那個。
謝瀟瀾蹙眉雙手握住他肩頭:“夫郎,沒有人怪你, 就連瀟瀟都說喜歡你,沒人會舍得怪你的。”
何意蒼涼一笑:“怎會?娘不就是在怪我嗎?”
他無法克製的往最壞處想,謝母不清楚緣由時就已經將錯處都怪在他身上了, 如今知道了謝瀟瀟行事的動機,怕是會更討厭他。
何意原本是不在意這些的,可謝母待他那麼好, 他也是真的拿對方當家人, 因此, 稍微一丁點兒的疏遠, 都讓他覺得天要塌了。
果然啊,人有親疏,他早就知道的。
“娘她也隻是擔心瀟瀟,我們明日就去城外玩,決明在城外有莊子,你如果不想在謝府,我們可以在那暫住。”謝瀟瀾輕聲安撫他。
他當然知道當務之急是先解決謝母對何意的偏見,躲避並不能解決任何辦法,但他現在隻能先按照何意的情緒來做。
至於娘那裡,他自會想辦法。
何意確實如他想的那樣隻想逃避,聽到謝瀟瀾這提議立刻點頭答應:“明日就去。”
“明日就去,娘那麼喜歡你,不會因為這些事就不疼你了,有什麼事我頂著呢。”謝瀟瀾抬手撫著他眉心,輕輕落下一吻。
安撫好何意,謝瀟瀾便出門去了謝母的院子,此事定要解決,否則日後他夾在中間也是難做。
聽到柳梢稟告時,謝母已然坐在屋內的桌榻上,顯然是知道他回來,早就等候多時了。
謝瀟瀾默然走近坐下,撚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他解釋道:“明日我會帶他去城郊外小住幾日,等娘心情好些再帶他回來。”
“看你這意思,我若是和他久不能相處,你還準備不見我這個母親了?”謝母諷刺一笑,“我兒到底是長大了。”
“娘既然知道我愛惜他,就不該將事情全都歸咎於他,他也不知瀟瀟會那樣做,而且娘,您向來疼愛他,怎麼突然轉變的這麼快?”
謝瀟瀾不理解,從前謝府家境難過時,娘都不曾委屈何意,和以致於現在要讓他懷著孕還要憂思這些?
誰知謝母聽到他這番疑問卻也是麵露茫然,她也不知道。
隻知道那時候氣憤不已,兒子們不能苛責,下人們無錯處可挑,就隻能將火氣全都撒在何意身上。
嫁到謝家這麼多年,除了謝家落魄那幾年難過,謝家曾無一人給她立規矩,給她下馬威,可她僅僅和京城的那些夫人們走近了數月,竟是學了那些擠兌兒媳的習慣。
“娘也不知……當時就是氣昏了頭,你知道我與他無血緣,對他那般已經十分良善了。”
又怎麼可能會故意苛責他呢?
謝瀟瀾聞言鬆了口氣,露出笑意:“娘隻是憂心瀟瀟才說了氣話,意哥兒是真的敬愛您。”
“……去外麵住幾日也好,府上有我照看著,對了,櫃裡有我前些日子剛給他做的襖子,城外風大,莫凍著他。”謝母說道。
話已至此,這便是無事了。
謝瀟瀾知道他娘心中定然彆扭,便拿了襖子離開了,回到屋內,就把衣裳掛在顯眼的地方,想著等何意醒了讓他看著開心。
翌日。
謝瀟瀾就帶著何意去了城外褚決明的莊子上,近來因為總有其他國域的人來互市,城門處查的也稍微嚴格些,即便是看到謝府的馬車都沒鬆懈。
謝瀟瀾對侍衛統領笑道:“辛苦了。”
“大人哪裡的話,都是為著城中百姓,大人可是出城去玩,近日好些官員都會帶家眷外出,大人和正君小心些。”統領恭敬說著,還不忘對他們關切叮囑。
謝瀟瀾笑著道謝,而後車夫便駕著馬車出了城門。
前幾日下了雪,城外氣溫深寒,積雪還未曾全部消化,枯枝掛著積雪,瞧著一副銀裝素裹,光是看著都覺得胸口鬱氣消散不少。
何意掀起簾子看著,臉上洋著鬆快的笑,謝瀟瀾見他風吹的鼻尖紅紅的都舍不得放下簾子,就知道此行算是真讓他開心了。
他做事向來有章程,昨日動了心思,就讓人去知會褚決明那邊了,莊子上早就被打掃好了,吃食用具一應俱全。
“冬日裡來空氣雖涼,但聞著心曠神怡,很舒爽。”何意驚歎地看著不遠處的山峰,不管何時,大自然總是最完美的造物主。
謝瀟瀾見他開心,眉宇間也鬆快些了。
莊子上有人收拾,何意便等不及要去河灘上滑冰了,前世時也隻有幼時去鄉下才有機會滑冰,河床結起厚厚的冰層,比那師徒四人走通天河時結的冰都結實。
就是不知這裡的河灘能不能行。
此行本就是以何意的心思為主,何少爺想去玩,謝小廝自然要跟著,當即就帶著他朝河灘處走去。
哪裡確實有不少城中少爺們在玩樂。
謝瀟瀾如今可是新貴,城中就無人不知的,見他來便有人湊上前殷切的打招呼:“謝大人帶著正君來玩?冰層光滑,可要仔細著些。”
“就你知道的多,人謝大人不知嗎?”
聽著他們一言一語的吵鬨起來,何意覺得有些好笑,可見權力地位不管在何時都是最重要的,人都是會看碟下菜的。
謝瀟瀾神情淡淡的,回應他們的話時也隻是微微點頭,擺明了不願交談,可還是有人總湊上來。
“諸位不用拘謹,我隻是陪夫郎出來遊玩,與各位沒什麼不同。”他說著半蹲著幫何意綁好護膝,連衣擺上沾的乾草屑都親手拂去。
一旁看著的人無一不是暗自驚歎,早就知道他寵夫郎,誰曾想竟是這種寵法?
謝瀟瀾也穿戴好,就牽著何意慢悠悠走到冰上,結實不結實的,其他來遊玩的都已經幫他們試過了,自是不用再擔心。
“小心些,我扶著你。”
若是放在之前,何意早就撒開花兒的玩了,但他眼下揣著謝家的金崽崽,著實不敢太大膽,任由謝瀟瀾帶著滑,也已然夠他開心的了。
這裡雖說是河灘,但周邊都是田地,河岸邊雖然水位不深,冰層卻也結實。
田地與田地相隔的小彎嶼處還有人在鑿冰抓魚,何意看的出神,不由得上前走了幾步,謝瀟瀾趕緊跟上,生怕他被人群撞到。
“啊!!!”
突然前麵的小彎嶼處衝出來一道人影,驚聲尖叫著,眼看著就要直直撞上何意,他有些驚慌的往旁邊讓了讓,可也不知是不是在冰上難以控製的緣故,他分明已經讓位置,對方還是朝他撞來。
好在謝瀟瀾一直護在他旁邊,眼疾手快的把人往自己懷裡帶,帶著他躲到了旁邊。
而那朝他們撞來的人卻是因為慣性撲在了冰上,疼的他驚呼一聲,片刻功夫,小彎嶼處就出來更多人。
“子瑜沒事吧?”
“真是夠煩人的,不會滑冰就不要橫衝直撞,倒是顯著你了,差點撞著人還不趕緊道歉?”
“他可不知什麼叫禮義廉恥。”
謝瀟瀾抓著何意上看下看,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有沒有不舒服?是不是嚇到了?”
“有點。”何意緊緊揪著他胸前的衣裳,心臟跳的厲害,還有些後怕。
他朝那人看去,就見那少年眉心一點紅,穿著倒是金貴華服,被身旁的男子扶起時還有些委屈的紅了眼。
就是不知是覺得自己摔了一跤委屈,還是被那幾位性格耿直的姑娘說了委屈。
“何大夫!”
“方才就瞧著眼熟,居然是何大夫!”
何意這才仔細瞧她們,確實有些眼熟,想來是先前曾在善仁堂見過的。
幾位姑娘瞧著他那副模樣就知道他全忘了。
“我們先前與你在防己堂見過的。”夏香馥性子活潑,便忍不住自報家門,“我叫夏香馥,家父是督察院左都禦史,她們二位是江白薇和蘇綾梔。”
何意聽她說的詳細,立刻就想到了之前為她們把脈的事,這幾位小姐也是性情中人。
他笑道:“記起來了,江小姐身體可好些了?”
江白薇有自汗症,那時開過藥沒多久就因為謝瀟瀾外調之事不曾再見,遇到從前的病人,總是要多問幾句的。
江白薇先前因為病灶總是靦腆居多,但隨著情況好轉,人也開朗不少,她大方點頭:“多謝何大夫的方子。”
“那便好。”何意也跟著笑。
這廂聊的痛快,方才摔著的林子瑜就有些不太高興了,明明摔著的是他,怎的她們都去和彆人說話了?
但他父親官職低,他不敢在她們麵前造次,隻能對身側的男子撒嬌:“世子,子瑜摔的有些疼……若不是他們方才躲開了,我也不會摔著。”
何意眉梢微挑,少年好茶藝。
隻是不等他和謝瀟瀾開口,夏香馥就先冷笑了:“方才就說你煩人,你還真是蠢的沒救了,分明就是你自己逞強作死,這也能賴彆人?還有!肖世子是綾梔的未婚夫婿,你這副模樣是給誰看呢?”
“世子哥哥,子瑜沒有裝模作樣……”
“蘇綾梔,我知道你不喜歡子瑜,可他以後也是要進我國公府的,你彆欺負他!”
謝瀟瀾聞言瞬間蹙起眉:“肖世子,誰要進你家門本官不關心,隻是合該給我夫郎道歉,否則彆怪我翻臉無情。”
一般若無特殊情況,朝臣沒有人願意直麵對上謝瀟瀾,肖世子也不例外。
他可還記得先前賈妙齡隻因幾句話就導致整個賈府都吃了掛落,若他此刻拎不清,那就是在害整個肖國公府。
他立刻將林子瑜推到前麵,柔聲道:“子瑜,還不快向謝正君道歉,說來他也是四品恭人呢。”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林子瑜態度敷衍,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
謝瀟瀾頓時沉下臉。
蘇綾梔嗤笑,下巴微抬:“肖世子,這就是你日後要納進府的貴妾,可彆害了肖國公府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9章
肖世子本就不喜歡女子, 且他向來嬌生慣養,從來就隻有他訓斥人的份,哪有旁人指責他不是的機會?
可自從家中與蘇府定親, 他就總被蘇綾梔左看不上,右瞧不起, 偏偏他還不能對她怎樣, 誰讓蘇綾梔的父親是二品大臣, 連他父親尚要給幾分薄麵。
如今又聽她這般姿態說話, 心中更是煩悶不已, 當下就有些口不擇言:“若你怕來日嫁到府上會因此害了你, 倒不如不嫁!”
蘇綾梔生性傲骨, 平日裡雖性子淡了些,但為人處世卻極有世家千金的做派, 饒是她性格再堅毅,聽到未來夫婿說出這樣的話也覺得傷心。
隻見她微微抬著下巴,神情依舊淡定:“這番話你可敢說與你父親聽?彆在此處為著一個登不得台麵的未來妾室和我疾言厲色。”
沒得叫人覺得可笑。
肖世子頓時不在言語,國公府向來愛惜名聲,若非他親自哀求, 父親絕不允許他納林子瑜過門,如今聽著蘇綾梔這麼說,隻能訕訕閉上嘴巴。
何意不喜諸多人圍在一起, 而且林子瑜確實敗了他的興致,便提議邀請夏香馥幾人去莊子裡休息片刻。
幾人一拍即合,便開始收拾用具過去了。
林子瑜驕矜冷哼:“世子哥哥咱們也去, 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安好心。”
肖世子聽到這話有些不讚同, 謝瀟瀾為人是狂妄了些, 但還不至於要暗害幾個姑娘, 隻是到底說這話的是心上人,他便沒多說什麼,帶著他跟了上去。
來京郊遊玩的,都是抱著當日來當日回的想法,哪能想到還有溫暖的屋子給她們暫時休?
夏香馥挨著炭盆坐下,白嫩的手指在炭盆前烤著,時不時還要搓搓手指,爭取讓每寸皮膚都暖和些。
她氣鼓鼓著,聲音又低又輕:“那種人,誰想嫁?”
可她們這些女子就是這樣,自小吃穿不愁,即便集萬千寵愛,可終究不是為自己而活,蘇綾梔的父親地位那樣高,不還是得犧牲她的婚事嗎?
她日後定然也是如此。
蘇綾梔確卻是笑了:“你連我那份都氣了,倒是叫我不知該如何生氣了。”
下人們將熱茶送進屋,一並送進來的還有幾個湯婆子,何意知道這些小姐們平時都嬌慣,對待上自然也格外用心些。
何況……
何意抿了口熱茶,茶水順著喉嚨往下,整個人都好似暖和了起來,何況這幾位的父親官職都不低,就算不能拉攏,也絕不能成為謝瀟瀾前進的絆腳石。
“左右都逃不過,國公府也算好去處,我又不願進那吃人的宮裡。”蘇綾梔嗤笑一聲。
她有自視甚高的資本,家中給出的選擇便是進宮或者嫁入國公府,那種吃人的地方她才不會去。
何意聞言神情微動:“可我瞧那肖世子——”
話音剛落,肖世子就帶著林子瑜被請了進來,何意輕蹙眉梢,卻也沒說什麼,這裡畢竟是褚家的莊子,若換做是謝府,沒有謝瀟瀾點頭王爺都進不去。
“聊什麼呢?”林子瑜出聲問道,見他們表情不對,他眼睛微睜,“不會是在說我和世子哥哥的壞話吧?”
江白薇溫聲道:“無人說你們壞話,林少爺隻需管好自身便可。”
林子瑜輕哼一聲,不再多言語跟著肖世子坐下,他父親官職都沒有謝瀟瀾高,麵對那些高臣的子女自然要夾起尾巴。
也就在肖世子在時敢在蘇綾梔麵前逞幾句口舌之快。
他默默閉上嘴,故作委屈的坐在肖世子身邊,殷切的將熱茶遞給他,一副自己無心的樣子。
氣氛有些尷尬,按理來說身為這裡的臨時主人,何意與謝瀟瀾要承擔起活躍氣氛的責任,但不速客到來讓他們都沒有心思去做這些。
“主子,小廚房來問菜單。”宋元的聲音打破屋內的安靜。
“我過去。”
這種事向來都是謝瀟瀾安排,他聞言便走了出去,廚娘之前也伺候過他們,但到底不是自己人,拿不準何意的口味,他得親自去叮囑,本就是讓何意散心,若是讓他吃不好,怕是更要鬨脾氣。
何意抿抿唇,添了一句:“想吃辣菜。”
“好。”
待謝瀟瀾離開,林子瑜突然笑出聲:“謝正君好手段,能不能教教我怎麼讓夫君這麼疼愛的?”
“有心者不用教。”何意微微笑,“林少爺還未成婚便能被肖世子嗬護疼愛,若是以後進了肖國公府,想必也會深得長輩們喜愛。”
這話便是實打實的諷刺了。
且不說林子瑜是肖世子苦苦哀求要娶的,而且隻能在蘇綾梔誕下嫡子後才能進府,他如果真的會被肖國公府的長輩們喜歡,也不會用這種條件將他拒之門外。
何況,京城雖不歧視小哥兒,但對世家來說,儘快誕下繼承人才是最要緊的,哥兒的生育能力和女子相比著實不夠看。
再者,蘇綾梔的父親可是侍郎,哪裡是林家能比擬的?
林子瑜牽牽唇角,很想露出個笑,卻因為氣憤導致麵部扭曲難看,隻能咬牙道:“希望謝大人能一直如此。”
“林少爺還未出嫁,倒是對婚嫁之事十分感興趣,莫不是林家家風如此,才縱容你這般不知羞恥?”江白薇蹙眉。
江家注重禮儀,哪裡能聽彆人說這些話?
何意垂眸心情大好的翹了翹唇角,可見林子瑜人品一般。
“江小姐,子瑜並沒有那個意思。”肖世子蹙眉,看向何意,“今日多有叨擾,還望謝正君莫要見怪,我們已經在此逗留許久,合該離開了。”
他說著就牽起林子瑜要帶他離開,全程竟是從未在意他未來正妻的顏麵。
蘇綾梔心氣高傲,她不屑做林子瑜那番矯揉造作的神態去討好肖世子,卻也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
一時不知這親事談的到底是對是錯。
何意微微點頭:“那便不送了。”
林子瑜得意地從蘇綾梔身旁走過,旁若無人的輕輕晃了晃他和肖世子牽著的手,勝利者的姿態十足。
何意不禁開始思索,男人是不是真的沒辦法分辨綠茶?
“你們留下用午飯吧,左右就是添幾雙筷子的事兒,若是有忌口使喚婢女去告訴廚娘。”何意對她們發出邀請。
幾人都沒有刻意推脫矜持,她們早在之前就很喜歡和何意說話,眼下有這樣的好機會,自然是要拽著他和他好好說。
上到宮闈秘辛,下到市井小民,都能成為她們口中的談資。
何意想,八卦的力量果然是強大的。
“對了,聽我父親說謝大人最近都不曾上朝,那定然不知明年春就要舉行選秀的事。”夏香馥突然說道。
大淵曆年選秀,都是在國內選取適齡女子進京,經過層層篩選後再選擇是否留用,若是能留下,那便是數不清的榮華富貴了。
隻是在此之前,會讓諸位未成婚的皇子王爺所選,若是有中意的女子,聖上便會直接賜婚。
自然,以她們幾人的出身若是被皇子們選中,那便是正妃,就算是進宮也是從妃位做起的。
夏香馥和江白薇早就知曉會有這一遭,所以遲遲未定親事。
何意有些詫異:“這麼說你們是要進宮的?”
“這便不知了,左右是要嫁入天家,隻是綾梔不喜城門宮牆,所以才選了肖世子。”夏香馥不無感慨。
她性子剛烈,若是要她做抉擇,寧願去做宮妃,也絕不麵對一個不喜自己的男子,省的日日不痛快。
何意了然於心,他麵前的都不是尋常人家女子,不管她們日後進宮還是做皇子妃,都是極有利的存在。
“人各有誌,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便是。”他淡淡道,“誰又能保證這一生都不會犯錯誤呢?隻是婚姻大事,還是需要慎重再慎重。”
這裡不如前世,離婚結婚都是常態,但這裡女子和哥兒隻有被休棄的份,就算是和離,於她們自身名聲而言,也是不好聽的。
蘇綾梔微微點頭:“何大夫此言有理。”
何意善意一笑,岔開了話題。
午食照舊按照何意的口味來做,廚娘被謝瀟瀾耳提麵命,連擺盤都十分漂亮,色香味俱全。
三位小姐也算是沾了何意的光,吃著美食心情都變好許多。
隻是她們不能在外多留,用過午食又陪何意說了說話,便告辭離開了。
何意坐在桌榻旁出神,他突然看向謝瀟瀾:“你當真不知明年春選秀之事?”
“不曾,想來他們是聽到了風聲。”謝瀟瀾前世的事比今生要簡單許多,這些彎彎繞繞確實沒有,但此事保不齊就是他的一個機會。
夜辛這幾年收斂許多,後宮也有三年不曾選秀,此次即便真選也無甚問題,隻是為何要藏著掖著?
何意蹙眉:“你準備如何做?”
“自古聖心難測,需得有自己人才可。”謝瀟瀾的意思很明確,可眼下身邊沒有合適的人選。
需得再留心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今朝堂分割,諸位皇子王爺自成黨派,想來不止咱們會有此意,不過毒物尚未查明,還需謹慎些。”何意說,“解藥我會在年前配製出,介時宮宴眾多,你帶著也能防身。”
謝瀟瀾握握他還有些冰涼的指尖,攥著掌心暖著,俊逸的麵容露出笑容:“有你,我安心。”
何意笑著應了他的甜言蜜語:“對了,那肖世子為人如何,我瞧著他也不會真待蘇綾梔好,蘇大人怎會同意此親事?”
“你且看蘇小姐,便知蘇大人,蘇家向來潔身自好,從不輕易站隊。”
何意輕挑眉梢,意味深長:“可若是肖世子不堪重用,那就另當彆論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0章
雖說是要在城郊遊玩至年前才回, 但何意心裡的鬱氣早就隨著這幾日的玩耍和那件手繡的夾襖散去。
並非是因為他記吃不記打,而是謝母待他是真的極好,總不能因為一件小摩擦, 就低過對方曾經對他的百般好。
因此,他們提前回了謝府。
謝母驟然見到他們回來還有些吃驚:“不是要再玩上幾日嗎?”
“那裡人多, 而且雖然空氣是好些, 但山間田野裡凍人的厲害, 就想提前回來了。”何意微微勾著唇角, 身上還穿著謝母給他做的夾襖。
紅色布料很是襯人, 在這冰天雪地裡尤為顯眼, 何意麵若冷玉, 這樣轟轟烈烈的顏色反而為他添了些暖意。
自從那日謝母態度疏離,兩人就有些日子沒見, 現下再遇見,她還以為對方會因為那些話和她離了心,卻不想一如往常,反倒是她有些狹隘了。
謝瀟瀾開口玩笑話:“那裡的廚子不及家中好用,次次都要叮囑多次才記得喜好, 不能和娘調教的相比。”
知道他是在說好話,謝母也隻是笑罵兩句讓他們回屋,並叮囑廚房早些燒上熱水, 好讓他們沐浴。
臨近年關,眾多府邸多是走動之人。
謝母徹底拿起中饋掌管家事,叮囑唐管家萬物都要按照明細上的買, 年節自然是要購買年貨的, 謝府的小廝每日天不亮就出門, 為的就是能趁早去互市買些新鮮的菜品。
地窖之前被謝瀟瀾拿去用, 後來又重新挖了一口窖,眼下還未到過年,菜窖裡已經堆的滿滿當當了。
自然,也正如何意所料想的那般,宮宴果然多了起來。
這一日,何意剛從藥室出來,就見謝瀟瀾穿著板正,神情還有些不情不願。
他瞪大眼睛問:“怎麼了?”
“宮中傳來消息,讓今日去赴宴,還未到小年就這般迫不及待,若是到了小年那還得了?”謝大人滿腹委屈,他隻想在家無所事事陪著夫郎。
何意粲然一笑:“可巧,我剛將解藥分裝好。”
他說著將手裡幾隻瓷瓶遞給他,因為解藥所需的藥材複雜且昂貴,之前總是勞煩胡大夫幫他找藥材,幸好對方雖察覺到卻並未說什麼。
隻是他不好此次都麻煩對方,因此解藥的數量並不多,每隻瓷瓶裡也堪堪隻有兩粒。
當然,那紙包看著雖大,但那毒藥需長期下在飲食中,即便用完也隻夠一個人的用量罷了,兩粒解藥也是足足夠的。
“那我便帶著,介時會留意一些,不過想來有些時日未見,太子已經查出些眉目來。”謝瀟瀾接過一隻瓷瓶揣到胸口處,握住他有些微涼的手叮囑,“今日要晚些回來了,不必等我。”
何意哼笑:“你倒是想得美,我沾著枕頭都能睡著。”
“是,何少爺威武。”謝瀟瀾抬手捏捏他臉蛋,“我出門了。”
“注意安全。”
何意沒有送他出門,屋外寒涼,他要是有些小風寒,一時片刻也是好不了的。
他站在窗前看了片刻,直到對方的身影徹底消失,才動了動腳坐下,隻是看著桌前擺放的糕點,到底是沒了繼續用的心情。
也不知那宮宴,到底是不是一場鴻門宴。
冬日裡天總黑的快,再加上宮宴本就是晚食前進行,因此謝瀟瀾去後沒多久,天就已經漸漸黑了。
在宮人們的帶領下,他帶著扮作小廝的覃子襄進了宮。
一腳邁進宴廳裡,謝瀟瀾便四下看了兩眼,想來是為表君臣一心,連六七品的官員都宴請了。
見他來,南靈微幾人瞬間湊了過去。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也有這般感受,先前這種宮宴哪有我們的份?”
謝瀟瀾輕嘖一聲:“管這些做什麼,讓吃就吃,讓喝就喝,還能在宴會下毒害你們不成?有好就收著。”
“說的有理,鶴兒也覺得有問題,已經和那些老東西們打成一片打探去了。”南靈微朝人群中抬抬下巴,謝瀟瀾便一眼就看到滿臉微笑的李鶴了。
他輕笑一聲,這人還真有做佞臣的潛質。
謝瀟瀾與他們低聲幾句,兩人神情微變,看向四周時也變得警惕起來。
“謝大人,許久不見。”夜霆淵冷笑。
“勞王爺惦記了。”謝瀟瀾對他的神情視若無睹,笑著回應他,“聽說王爺最近已經在選王妃了,看樣子好事將近。”
夜霆淵眼睛微眯,眼底閃著危險:“謝大人耳聰目明,即便久不在官場也能知曉天下事。”
“王爺謬讚。”謝瀟瀾狂妄一笑。
夜霆淵咬牙切齒。
笑!
最好笑的更囂張些,回頭有你哭的時候。
兩人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夜霆淵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朝中局勢如今多變,幾位皇子已經自成一派,即便是外人眼中從不問政事且跟從太子的夜楚淵,都有不少跟隨者,因此他對謝瀟瀾的態度,自然也會影響不少人。
但在更多官員眼中,謝瀟瀾就隻是夜辛的走狗,隻要夜辛倒台,他自然也會跟著消失。
“他怕是早就容不下你了。”南靈微突然說道,以前在縣令府時,他娘打點府中上下,對待那些鬨事的姨娘,就總會這樣,沒多久那些姨娘就被發賣了。
“是,但他是不是指使曹勉給我下毒之人,還不好說。”謝瀟瀾沉吟片刻。
畢竟夜霆淵此人情緒外露,想來平時是受他母妃柔妃的影響,做的那些小動作也是畏畏縮縮登不得台麵的後宅之術。
所以謝瀟瀾並不認為他會有本事弄出那種毒藥,還能使喚曹勉下給他,毒害他這樣一位朝臣,不管怎麼看都是私人恩怨。
比起毒死他,還不如毒死太子來的痛快。
翟子橋頭疼的要死,他有些崩潰:“成日裡就是陰謀暗害,我當官怎麼還得擔心自己時刻沒命啊!”
“急什麼,等太子倒台,再擔心沒命的事也不遲。”謝瀟瀾忍不住笑出聲嚇唬他。
“老謝……”南靈微拖著長音頗有些無奈,好端端的嚇唬他做什麼!
淺交談片刻,隨著夜辛姍姍來遲,宮宴也正式開始。
這次比之前的宴會還要隨意,隻有夜辛幾句開場,而後便是推杯交盞,因著官員稍多,每張桌子挨的都近,關係好些的,喝了幾口酒後就直接勾肩搭背了。
太子最近境況不太好,圍著的人雖然也多,但多數都是說幾句話便離開了,而真正支持他的人,卻不敢表現在明麵,隻能偷偷對謝瀟瀾使眼色。
謝瀟瀾便抬腳朝他走去,兩人先是碰杯,隨後他低聲問道:“臣將解藥帶來了,殿下可有可有查出中毒之人?殿下?”
太子抬頭看他,神情有些悲傷和氣憤:“查到了。”
“那是……”
謝瀟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夜辛邊看歌舞,邊毫無節製的吃著碟子裡的東西,而站在他身側的周福卻是一副想製止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是夜辛!
謝瀟瀾立刻收回視線,眼底卻是無法掩飾的震驚,這些人竟然真的敢膽大妄為的搞謀逆刺殺?
“他最近喜苦,禦膳房不敢全做苦食,但飲食卻也改變的太明顯了些,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同他說。”太子有些苦惱,“對了,你方才說有解藥?”
謝瀟瀾不理解他內心的糾結,點點頭將瓷瓶遞給他:“是,我夫郎已經研製出。”
“宴會散後,我會將此事悉數告知,想來明年,你的夫郎就不能再是善仁堂的大夫了。”
以他對夜辛的了解,何意這樣的大夫必須得牢牢安排在自己身側,再者,若以後成為禦醫,哪裡還能輕易為其他人看病呢?
謝瀟瀾安靜聽著他說話,他們相識多年,早就熟知對方心性,此刻做個傾聽者便是最好的。
“你可知,明年春要舉行選秀,小五跟我說聖上這是逼迫我們成親呢。”
“略有耳聞,殿下若是有心悅的女子,也可早做打算。”畢竟世家那幾位小姐雖性子嬌縱了些,但為人處世都不錯,好好相處也能琴瑟和鳴。
太子聞言麵色稍微鬆快些:“我會用心的,隻希望對方也是不急功近利,愛慕虛榮之人——”
“聖上!聖上您怎麼了!太醫,快叫太醫!”
“禦前侍衛護駕!”
宮宴上所有人瞬間亂作一團,官員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有太明顯的舉動,就會被當做是謀害聖人的罪人!
夜辛被禦林軍抬到偏殿,太醫們跪在地上挨個把脈,但無一例外,他們都看不出眉目,隻能根據他吐出的汙血得知是中毒。
偏殿外跪著一群後妃嗚嗚的哭著,在裡麵等著的皇子們都有些心煩意亂,太子看向慧貴妃,對方立刻會意轉身離開,不一會外麵的哭聲就停止了。
夜楚淵蹙眉詢問:“父皇如何?”
“回王爺,臣等才疏學淺,會先施針封鎖住聖上的血脈,稍後便儘快翻看醫術,定會儘畢生所學救治……”
“沒用的東西!”夜楚淵冷喝,周身的氣勢磅礴,“還不快按照你們說的做!”
太醫立刻戰戰兢兢的站起身,準備帶著其他太醫離開,就在這時有位太醫說話了,他言辭懇切道:“太子殿下,皇後娘娘,諸位王爺,臣知曉一位大夫也許能救治聖上!”
太子立刻伸手示意他說:“還不快說是何人?”
“稟殿下,謝大人的夫郎是善仁堂的大夫,他醫術高明,任何疑難雜症都能解決,何況此時情況緊急,召何大夫來看看也是好的!”
謝瀟瀾對此置若罔聞,活像對方說的不是他夫郎。
太子立刻道:“謝大人,本宮命你即刻出宮將你夫郎帶進宮,至於今日參加宮宴之人,任何人不得離開宮門半步!”
“臣遵命。”謝瀟瀾拱手行禮,退了出去。
得知此事曹勉一口牙幾乎咬碎,若是何意來,查出毒素還不是馬上的事?
偏偏他們現在還不能明目張膽的去阻攔謝瀟瀾,否則定然會被發現。
“王爺……”
“不慌!由著他們去查便是,我就不信,他就算能查出來,還能立刻配製出解藥不成?”夜霆淵神情陰狠,他還不信了,那何意還能是神醫?!
謝瀟瀾帶著令牌急匆匆出了宮門,回到謝府時,就見屋內還閃著燭光,就知道何意還未睡下。
聽到外麵的動靜,何意從小憩中醒來,睜眼就見謝瀟瀾站在他麵前,他揉揉眼睛有些緊張:“出事了?”
“聖上在宮宴上毒發,太醫院束手無措,五王爺身邊的人舉薦了你,我現在需要帶你進宮,你……是早就準備好了?”謝瀟瀾發現他連裡衣都沒換。
何意點頭:“你走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安,不敢睡下。”
作者有話要說:
謝瀟瀾:“李大人有做佞臣的潛質。”
李鶴:“你是真的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