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夜,本就冰寒刺骨,今歲那場連續半月至今仍未消融的積雪,更是讓這夜幾能將人凍斃當場。
不過,今夜的北地上郡,卻是沸騰如滾粥。
陽周城外,五十裡。
無數熊熊燃燒的火把、火堆,如同天上繁星彙聚而成的星河,似要將這河東地曠野上的寒風都點燃。
乾柴、枯草燃燒升騰而起的煙霧,混著烹煮食物以及人、畜呼吸而出的白色水汽,在半空中彙聚成一團巨大的氤氳,久久不散。
這是一片由無數各色氈帳組成的簡陋營寨,匈奴人的營寨。
大隊拿著火把的匈奴騎兵不停的遊弋在營寨火光照耀的邊緣,卻不敢越過那光與暗的交彙的界限。
似乎在那界限後濃濃的黑暗中,有著食人猛獸般。
如果此刻有人能夠從天空看去,就會發現,在這團匈奴人組成的巨大光團左右兩側不遠處的黑暗中,各有兩團散落開來的點點星火。
隻是那星火太過散亂同匈奴人的巨大光團相比,太過微不足道罷了。
淩亂簡陋的匈奴營寨正中央,一個巨大的白色穹頂狀氈帳中。
氈帳的正中央,一團巨大的篝火上,十幾頭宰殺好的牛羊正由幾個麵黃肌瘦的匈奴女人不停的翻轉燒烤。
數十個袒露左臂或是留著各式小辮或是直接光頭的匈奴男人,正席地而坐埋頭大口的吃食著手中還帶著血水的大塊牛羊肉。
除了篝火燃燒的斑駁之聲,氈帳中隻聞吃食吞噎的聲音。
氈帳的最上首,一個穿著白綢袍服、耳朵上帶著骨環、脖子上掛滿各色珍珠瑪瑙的光頭中年男人跟兩個同樣衣袍整潔的男子圍著一堆稍小的篝火毗鄰而坐。
“右穀蠡王,秦人騎兵還糾纏在兩翼?”
居中的右賢王呼衍野都,看著坐在自己左側的男人低聲問道。
匈奴自頭曼稱單於之後,就開始製定匈奴的統治體係。
單於居中,統轄中部,左右賢王分彆統轄匈奴東西部分。
其下又分左右穀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
頭曼稱單於之後,就將自己的長子冒頓封為左賢王。
而呼衍氏、蘭氏、須卜氏、丘林氏,都是匈奴貴族體係中世代相傳的大貴族,頭曼單於分治匈奴,這些在匈奴人中世代傳襲的大貴族也被分封各地,以達到跟單於分治的目的。
呼衍野都就是這一代的右賢王。
聽到呼衍野都的話,坐在他左右兩側的兩個男人同時放下了手中的吃食。
“右賢王,秦人兩股騎兵看來吾等是無法擺脫了,身後還有那批秦軍步卒。
此乃秦人境內,若是被秦人拖在此處,等到秦人援兵到達,吾等怕是更難脫身。”
右穀蠡王蘭乎爾神色苦悶,無奈道。
蘭乎爾是蘭氏當代的族長,同時也是歸屬右賢王的右穀蠡王。
而在呼衍野都右手邊的則是這一代的丘林氏族長,丘跋頜,此際是右賢王下右大將。
這一次頭曼選擇大舉南下,是因為經過年餘的不斷襲擾試探,頭曼認為大秦在北方已經無力抗拒兵強馬壯的匈奴。
再加之足足有半月的暴雪覆蓋整個草原,凍死凍斃匈奴人、牛、羊、馬匹無數,所以為了渡過這個冬天,頭曼果斷的選擇了南侵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