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聽著川話說到一半,也感受到了山洞在晃。他剛想說什麼,川叼著遙就要走,遙趕緊把放在一旁捆好的草藥放進懷裡。
大鳥把他放到地上後,立馬蹲下,用頭示意遙爬到他的背上去。
此時的川和十幾日前的他相比,體型大了幾倍,川脖子伏在了地上,遙才能爬上去。
“山洞裡那些東西,不要了嗎?”遙抱著熟悉又陌生的川,在他耳邊說道,“還有你的羽毛。”
遙一上背,川立刻騰空而起,邊飛邊應答到:“不要了。”
現在山是什麼情況川不知道,但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抖動,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
遙也知道這個道理,但還是緊緊地抱住鳥兒說:“等沒事兒了,我們再回來看看吧?”
巢穴裡的一切都是川精心準備的,就說那純白無雜色的野獸,遙就從來沒有遇見過,更何況,裡麵還有川的羽毛,他不是舍不得那些東西,而是舍不得川的心意。
也不知道羽族怎麼樣了,遙和川心裡都惦記著族裡的大家。川振翅而飛,幾下就拔升到了半空,沒了樹木的遮擋,遠處的獸群一下子映入眼簾。
遙目瞪口呆地望著遠處的平原,而旁邊曾經屬於角族領地的那片森林,樹木已經倒了一大片-
“矮山這邊暫時沒受什麼影響,少出一些獸人去角族和馬族那邊看看吧,”嶽他們在空中滯留了一會兒,見獸群狂奔卻沒有轉彎,便回到了地麵上,“再找族巫拿些草藥帶去。”
大鳥們落地後,矮山還在顫抖,但是沒有什麼山石滑落的跡象,大家暫時聚在平坡這邊。
“鵬,你帶些人去馬族,到了平原盤旋一陣,或者叫一聲,薩他們看見聽見了會回應的,”話說完,嶽又補充了一句,“要是太久沒有人應你們,就飛回來吧。”
“好。”
嶽也叫了些人去角族,離開前他們先找族巫要了些治療傷口的草藥,又對著留在領地的風囑咐道:“你的伴侶正懷著崽,就留在族裡吧。也一定要注意大家的狀況,要是有什麼異常,先帶著大家飛到空中。”
風點點頭,表情嚴肅。
留了半數壯年的雄性獸人在族裡,其他人兵分兩路朝著角族和馬族的領地飛去。
族巫皺著眉望著飛走的獸人們,既讚同嶽的做法,又不免心中擔憂。
族裡其實還有一些老年的雄性獸人,隻是隨著身體的衰弱,這些雄性獸人幾乎不能再變為獸型了,因為對於原身龐大的他們來說,獸型會增加身體的負擔,他們的身體就像獸皮袋,常年的使用下來,獸皮袋會被磨損,如果再用這些獸皮袋去裝那麼多那麼重的食物,那獸皮袋就會破掉-
塵土揚在空中,感覺隨時會被呼進身體裡,羽族獸人們不得不飛得更高一點。
嶽一邊趕路一邊向下望著,他們已經飛到了獸群的上空。如果說平時他們看到野獸會因食物豐富而感到開心,那麼此時隻剩下恐懼。
這些野獸奔跑的速度極快,數量極多,仿佛身後有天敵要對他們趕儘殺絕。
“啾——!”
“啾——!”
到了河流中遊附近,嶽開始啼叫呼喚著角族,這邊森林已經倒了大片,目光所及沒有看到獸人,大鳥們在這附近盤旋。
終於,在他們往上遊飛了一些後,聽到了熟悉的“哞”聲。
“嶽!你們怎麼來了,”崧很是狼狽,滿身都是塵,他眼睛發紅,看到嶽飛下來變為人形趕緊迎了上去。
“我們看到了獸潮,正是從你們這個方向來,”嶽吞咽了一下,剛吃了一嘴的土,他嗓子發乾,“矮山那邊沒事,所以過來看看。”
崧再開口有些哽咽,他拍了拍嶽的肩膀道謝。
“你們有人受傷嗎?我們帶了些草藥來。”
“謝謝,謝謝你們,由的角被扯斷了,後麵還有好些雄性獸人受傷了,鹿,好幾隻鹿和我們走散了,”崧再說下去都要落淚,是他的小鹿走散了。
嶽歎了一口氣,對獸人們使了個眼色,去後麵幫忙。
獸群還沒到時,角族的人就聽到了聲響,他們從未經曆過這種事情,但謹慎的崧還是叫大家快走,東西不用帶了。族人沒有一絲猶豫,立馬起身,把人形的族人們背上就走,隻是他們的領地位置完全和獸潮行進的方向重合了。
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很短,他們剛走下山坡,領頭的野獸就到了,幾下把隊伍衝散,他們有心想越過獸群,但一隻、兩隻……野獸越來越多,兩邊的獸人隻好各自往相反的方向撤離。
嶽聽了反而鬆了口氣,隻要他們反應快,兩邊的獸人存活下來的可能性都很大-
而另一邊的鵬,則在空中盤旋了好一陣,甚至等到獸潮跑離半個平原才發現了馬族。
他還沒有啼叫,就看到了從地裡湧出來的馬族獸人,有些正在拚命地撲到旁邊,把坑洞裡的野獸扔出來。
“喬,喬你可千萬彆有事兒啊!”彌從還完好的土包裡跑到一旁,邊哭邊把坑裡的野獸往旁邊扒。
馬族是住在地下的,他們在這片平原上挖了很多個土包,平時草會為他們做掩飾,所以不容易被發現。
現在周圍的草差不多被踏平或者掀倒,能看到有的土包已經被填滿了跑過的野獸,而另一半還完好——獸潮踏過了半個馬族的領地。
馬族的獸人們或沉默或痛苦地去那些填滿了野獸的坑裡找尋還有可能活下來的族人。
羽族落地後,馬族的獸人們抬頭看了一眼就趕緊忙著手裡的事,薩走過來和他們打了聲招呼,知道羽族是來幫助他們並提供草藥的,薩深吸了一口氣說:“如果有機會用到的話,謝謝你們。”
薩已經不再是那個爽朗的獸人。
羽族也來幫忙,可惜很多獸人挖出來已經沒了呼吸。
“喬!喬,”彌把坑裡的野獸都拖了出來,才看到化成人形縮成小小一團的喬。
和剛才的動作不同,彌小心地把喬從坑裡抱出來,眼淚卻止往外湧。
“讓我看看!”彌身旁的鵬見他哭到仿佛要下一秒就要暈過去,趕緊過去搭把手。
他仔細看了這個沒有受傷卻滿臉發紫的小雄性,發現他竟然還有微弱的呼吸,鵬趕忙讓彌把他放在地上。
“你,你說什麼?”彌一時有些恍惚,動作都有些遲緩。
鵬看不過去,把喬奪過來放到了平地上,將他的獸皮衣都解開,發現他嘴裡還有些泥土後也都清理了,彌在一旁,看著鵬的動作呼吸都放輕了,像是生怕打擾了誰。
兩人見喬臉色慢慢恢複,才鬆了口氣。
他們之後才發現,挖出來的喬的阿爹阿娘手指甲縫裡塞滿了泥土——是他們給喬挖了一個容身的小坑,才讓他沒有被壓死-
川和遙飛回族地後,受到了獸人們的圍觀。
“謔,川的獸型變得這麼大,怕是超過族長了吧?”
“我看是,等族長回來了你們比比。”
柏也興奮地繞著大哥轉圈,嘴裡還不停地“哇”、“哇”,把大家逗得一樂。
柳揪住適應人形後變得活潑的小兒子的臉蛋,說:“又在叫什麼?”
柏兩眼發光:“我以後也要長這麼大!”
遙發現族裡少了些獸人,開口問他們去哪兒了。
“他們去角族和馬族看看,獸潮來了,就從他們兩族的領地經過,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旁邊的獸人回答道。
遙點點頭,拉著川去找族巫,他想讓族巫看看,川是不是完全順利地度過了生長期,畢竟之前在山洞不停抽搐的川把他嚇得不輕。
“嗯,沒事兒了,”族巫看一眼就知道了,讓遙放心。
遙又好奇為什麼川的生長期會提前那麼多?
族巫今天難得笑了笑,揶揄道:“可能是川遇到了喜歡的雌性吧。”
遙聽到族巫的回話臉頰一紅,突然想到了草藥,趕緊把它們從懷裡拿出來問族巫找得對不對,可他看上去有些手忙腳亂,更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害羞。
族巫接過被壓扁的草藥,看了一番後欣慰地衝著遙點點頭,之前教大家認草藥,沒有白教-
與其他兩族不同,羽族的人現在已經放鬆地活動了起來。
隻有族巫仍坐在樹下,望著天空中漸漸擰成幾股的雲,眼皮跳個不停。
第28章 地裂
龐大的獸群看樣子已經遠去, 大地停止了顫抖。
羽族的獸人們恢複了日常的活動,太陽高掛,此時大家都坐在樹蔭下開始用飯。
沒有什麼特彆的, 沒有遙做飯, 族裡就還是煮了肉湯。遙捧著陶碗, 一口湯一口果子, 之前吃得有些膩味的食物現在又變得美味。
川見遙眯著眼睛很享受食物的樣子, 心裡很抱歉,他把碗湊過去想再分些肉給遙,嘴上還說著:“對不起。”
“誒,彆, 不用了!”遙連忙把碗捂住,又轉過頭來問川, “突然說對不起乾什麼?”
“之前在山洞,沒準備好,”他還是應該獵些野獸來放在山洞,再帶點陶鍋、陶碗上去,隨便怎樣也比光吃果子好。
川也不說透沒準備好什麼, 他的確很少用語言表達自己。
而遙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說:“沒關係啊, 果子也有果子的好,我又沒餓著。”
之前川的狀態看上去已經很不妙了,能給他準備果子還把它們都清洗乾淨已經算是貼心的鳥兒了。
遙覺得沒什麼, 川卻在反省自己, 心裡想著以後一定要對小雌性更好才行-
飯後, 羽族的獸人們拉著遙去看族裡的菜地。
“你看,族裡的菜園建得差不多了, ”幾個雌性獸人拉著遙走進菜地,讓他隨意看看,“我們照著你的菜園建的,怎麼樣?有什麼問題沒有?”
遙看大家把菜園建得有模有樣的,簡直就是他那小菜園的放大版,他笑著回了一句“沒問題”,還誇大家做得好。
對於獸人而言,種菜其實不是很費功夫,平時除了采集,雌性獸人們也沒有什麼其他事兒做,建了菜園後,大家可以種自己想吃的果子,要是又遇到雨季,也不用去遠的地方采集,很方便。
還有獸人好奇地問為什麼苗與苗之間要隔開種?在外采集時,果子明明都是長在一起的。
遙解釋道:“可以這麼理解,這土啊,就是果樹的食物,你看一隻野獸分給五個獸人吃和給十個獸人吃,每個獸人分到的食物就有多有少,分給十個獸人吃的時候就可能有人吃不飽,這果樹也一樣,吃不飽就會長不好。”
大家恍然大悟,還好照葫蘆畫瓢,學著遙的菜園建的,不然現在這果子“少吃”兩口,將來他們可能也得少吃兩口啊。
遙又繞到自己的菜園看了看,發現自己不在的日子裡果然是有人來幫他照顧這些果子,麻樹果和辣果看上去已經可以摘了。
下午,族巫又把小獸人們叫到身邊來學製藥材,反正他們閒著也是到處瘋玩,不如多學學。而川則幫著遙收果子,晚上遙打算久違地給族人做頓飯。
羽族的獸人們都各乾著各的事情。
突然,矮山開始劇烈地抖動,很多人直接摔到了地上,羽族的雄性獸人們正要變成獸型,地上忽地裂開一個大口,眨眼間,所有人都被吞了進去-
角族。
羽族正在用草藥給角族的獸人們處理傷口,他們手法不是很熟練,隻知道要把草藥揉碎再抹到傷口上去。
角族的獸人傷得不重,大多數是擦傷,不過要是真的被卷入獸潮,那也活不下來,更彆提用草藥治療了。
森林突然又開始震顫,羽族人趕緊變為獸型抓著就近的角族獸人飛到空中,就見從矮山的方向,樹木迅速地倒下,地上竟然裂開了一條大縫!
“不——!!蕭!!斑!!!”
在地上,角族的雄性獸人早就變成了獸型,向裂縫的兩邊狂奔,可根本比不上裂縫裂開的速度,轉眼間他們就被卷入了黑暗之中。
崧被嶽抓在空中,看著下麵的場景急得眼睛發紅,他牙齒咬得緊緊的,看著族人一個個被吞入了深淵,他痛苦地閉上雙眼,心中湧出無限的無力感-
在馬族領地的獸人們同樣感受到了大地再次發出嗡鳴。
鵬瞬間變成大鳥抓著彌和喬就飛了起來。草少了,現在平原的視野變得更加開闊,原本以為是獸潮再次來襲,可目光所及並沒有野獸的身影。
森林那邊發出巨大的聲響,遠遠地就能看到樹成片的倒下,矮山……矮山呢?!
羽族的獸人們眼睛瞪得仿佛要裂開,他們見平原沒有危險,就趕緊把抓著的馬族獸人放下,接著一刻不停地朝著矮山的方向飛撲過去-
羽族的獸人們來不及慌張就墜入了裂縫之中。
地上的口子開得極大,像一個怪物要把所有人都吞下去,這地裂看不到底,但黑暗深處仿佛有一股力量把人使勁往下拽。
雄性獸人們紛紛在空中變成了大鳥,把附近的族人抓在爪子裡或者背在背上,他們使勁扇動著翅膀,但仍在下墜。
川在地裂開的時候就拉過遙把他緊緊地護在了懷裡,他在下落的過程中張開翅膀,爪子把遙抓得緊緊的。
遙心臟狂跳,所有人連驚呼聲都還沒從喉嚨中溢出,就已經跌落深淵,他現在思緒混亂,隻感覺到川把他抓得緊緊的,緊到他有些發疼,但是現在這種疼痛隻會讓他有種安全感。
川努力變動著方向想把周圍的人都接到背上來,他遠遠地看到阿爹已經把阿姆抓住了,稍微放心了些,可柏呢?川沒有看到小鳥的身影。
“啾——!嗚——!”
此時的柏也變成了獸型,他努力地撲扇著翅膀,可根本抵禦不住地下的吸力,周圍的小獸人們也同樣,大家都變成了鳥兒,卻止不住下墜。
族人之前就是分散著在活動,現在這種情形下,雄性獸人們沒辦法把所有人都接住,加上還有一半的獸人去了角族和馬族,此時變成鳥兒的雄性獸人們根本來不及飛過去把還在狂墜的人抓住。
所有人都很著急,但束手無策,大鳥們下意識地扇動著翅膀,逐漸與下墜的族人距離越來越遠。
……
正在下墜的族人已經絕望地閉上了雙眼,突然,他們感到自己被一片柔軟托起,耳邊的風突然變緩了,族人們恍惚地睜開眼,發現深淵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鳥兒。
他的翅膀有力地扇動著,所有的羽族人都漸漸落在了寬大的鳥背上,下落的勢頭止住了,天空離他們越來越近,巨大的鳥兒像一隻方舟載著大家慢慢駛出了深淵。
他們終於飛到了空中,此時大地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它像是被怪力斬斷,這深不見底的裂縫就像是它猙獰的傷疤,讓人看了隻感到恐懼。
正在瘋狂往回趕的鵬與其他獸人的翅膀已經扇到發熱發痛,恨不得瞬間就回到矮山曾在的地方,可還是有一段距離。
當他們看到突然闖入視野的巨鳥,瞳孔震動,隨即帶著悲痛地大喊了一聲:“族巫——!”
鳥背上,有的族人沉默著,有的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溪哽咽地哭喊著:“族巫,族巫……”
雄性獸人們本來被巨鳥托著,此時從縫隙裡出來,都又張開翅膀從鳥背離開,飛在了巨鳥的身邊。
“啾——!”風背著雲飛在巨鳥腦袋邊,對著鳥兒啼叫到,是在說“族巫,把他們放下,變回來吧。”
巨鳥撇了他一眼,仍繼續飛著。
遙不明狀況,這突然出現的巨鳥是族巫?大家被族巫救出來怎麼一個個哭成這樣,所有人都獲救了這不是好事嗎?
而且,族巫的身型怎麼如此巨大?-
飛出深淵後,巨鳥也低下頭,俯視著這滿目瘡痍的大地。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獸潮隻朝著一個方向迅速地移動,這麼多野獸,除了奔跑卻沒有其他的攻擊性——因為,這根本不是獸潮,隻是這些直覺敏銳的野獸感知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出現天空異象,往常天空中的雲都是成片出現,或厚或薄,今天卻仿佛被人用手擰成了一股一股;為什麼嶽帶著族人去幫忙,他會感到心慌、眼皮直跳——一切都預示著危險正在靠近。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祭祖時明明得到預兆,羽族會得到保佑,但他卻會有危險——因為隻有他能拯救所有羽族人。
曜,也就是族巫,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變為獸型飛起來過了,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懷念騰空後勁風掠過身體的感覺的。
他也曾是自由自在的鳥兒,隻是因為身體的衰老不得不留在地上,沒想到還能再次回到天空的懷抱。不過讓人可惜的是,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巨鳥飛在空中,看著地上的裂縫越來越大,大地完全被劈成兩塊。
“再經過幾個雨季,這裡或許會出現一條新的河流吧。”
“剛才風還讓他停下,停下什麼?好不容易又飛了起來,他得再享受一下這種感覺。”
曜心態平和地想著,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再說,他是族巫,這本沒有什麼可怕的才對。
巨鳥就這樣帶著大家在平原上飛著,像是在放鬆,又像是在尋找一個安全的目的地。
第29章 族巫
“天呐!快看!好大的鳥!”
“什麼?”
馬族的人還在埋頭忙活, 有獸人乾累了直起身子往遠處一望,一隻巨大的鳥兒闖入了他的視線。
聽到族人的驚呼,馬族的人都暫停了手裡的動作, 一時全都仰著頭朝原來矮山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是羽族的獸人嗎?”
“羽族還有這麼大的鳥?他們的族長都沒這麼大的獸型吧?”
巨鳥確實給了他們一些震撼, 薩望著鳥兒若有所思-
另一邊, 嶽在飛起來後也第一時間看向矮山, 可放眼望去, 哪裡還有矮山,他心中慌張,抓著角族的獸人就往以前族地所在的方向飛去。
崧眼睜睜看著族人被裂縫很快地“吞了進去”,此時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所以角族的獸人們都沒有反抗地被大鳥們帶著飛走了。
羽族的獸人們終於聚在了一起,鵬圍著族巫急得團團轉, 嶽看著巨大的白鳥心情複雜。
他心中是有些懊悔的,若是他們留在族裡,沒有去找角族和馬族,族巫是不是就不會被迫變出獸型,但若是他們沒有去, 那恐怕現在爪下的角族獸人全都會消失。
嶽低啞地嘶吼了一聲,是在問曜有什麼打算。
曜看出嶽心中所想, 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深深地望了嶽一眼,隨即慢慢地搖了搖頭。
崧他們見到如此巨大的鳥也是心中一震, 嶽飛在他的身邊都顯得嬌小。
羽族的獸人們跟著族巫在大地上空盤旋了一陣, 最後緩緩降落在了原矮山的斜對角, 旁邊正是他們之前去換鹽會路過的森林,也是遙采到麻樹果和辣果的地方。
嶽他們先將抓著的獸人放下, 再去把族巫背上的族人接下來,所有人都變成了人形,除了族巫。
“族巫……”
“族巫!”
剛落地,一些獸人就哭著跑到巨鳥的身邊,抱住他的翅膀尖或者爪子,他們在哀求族巫留下來。
對於很多羽族人來說,族巫從他們出生就一直都在。除了遷徙時,族人們過得不好的那段時間,族巫一直都是一副樂嗬嗬的模樣,仿佛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族巫帶著他們躲過了多次災難,生病時也會有族巫賜福,他們都下意識忽略了族巫其實已經很老了,族人們從來沒有想過將來有一天族巫會離開他們。
巨鳥望著地上小小的獸人,他能想起鵬小時候第一次被野獸撞傷,一邊哭著說自己要死了,一邊跑來求族巫救救他,他仔細一看,其實隻是個小傷;想起川出生時,隻是小小一顆蛋,現在過了生長期長得這麼大,還將擁有一個心靈手巧的雌性;想起遙在山洞時奄奄一息,卻迸發出頑強的生命力;想到這些圍著他哭唧唧的小獸人們,下午還一臉痛苦地坐在他身邊學製草藥……
又想到自己還小時,被嶽的阿爺撿回來撫養,嶽的阿爹那個時候總是吃醋和他打架,長大了又常跟著他飛出去玩,他們老晚才回去,接著就被罰不給吃晚飯,還是阿奶悄悄給他們送吃的……
他現在才發覺,羽族的一點一滴早就深埋進他的記憶裡,有這些可愛的族人,難怪他平時總是笑嗬嗬的。
角族人在一旁看著,巨鳥的臉被羽毛包裹,他的眼神卻流露出慈悲,在他們看來,巨鳥仿佛獸神的化身。
他們也沒想到,羽族獸人不多,卻有族巫。
柏坐著地上嗷嗷大哭,身上還掛著族巫的草藥包,那是族巫變獸型前套在他身上的,之前墜落深淵,這些小鳥就飛在族巫的旁邊。
曜用飛羽輕輕蹭了蹭小獸人們的腦袋,心裡想著,之前教你們的草藥可不能白學啊。
此時,太陽西沉,天空中的雲已經散開,恢複了平常的樣子。
巨鳥最後看了族人們一眼,隨即跳到旁邊的空地上,伴著高亢的啼叫聲,展翅飛去,太陽的餘光漸漸為他鍍上了金邊-
遙後來才知道,原來族裡雄性獸人們老了是不能變成鳥兒的,不然會加速他們的死亡。
而族巫有這麼大的體型,是因為他經曆了第二次生長期,這樣的獸人極少,大家都認為這種獸人通常實力強勁且受到了獸神的祝福。
當然,也有可能是族巫並不是羽族的人的緣故。遙剛聽說時還驚訝了一下,老一些的族人提到族巫,都說他是獸神賜給羽族的禮物-
天黑了,羽族和角族的獸人們兩手空空,還好他們有隨身攜帶打火石的習慣。
羽族的獸人們眼眶裡還含著眼淚,雖然哭得渾身發軟,但手下卻麻利地找了些木頭把火升起來。
橙黃的火光照亮了一方黑暗。
光給了他們些勇氣——雖然他們經曆了災難,但隻要還有人在,就還有延續的希望。
儘管大家都沒什麼胃口,但為了身體,還是得進食。以免再次出現意外,兩三個人形獸人身旁總會有一位羽族的雄性獸人相伴。
夜裡,大家圍著火堆而坐,坐下後才覺得累極了,獸人們捧著果子恍惚地想著,一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矮山肯定是回不去了,東西沒了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再建,”嶽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平靜,“我們先在這片森林收集些果子,遙之前采集的麻樹果和辣果這邊不就有?大家喜歡,我們就多搜羅一些。”
嶽對著圍坐的獸人們說著自己對羽族未來的規劃,角族的獸人們也安靜地聽著。
“既然曜,”嶽停頓了下,才繼續說道,“既然族巫帶著我們來到這裡,那我們就在這片樹林或者附近的山上找個合適的地方住下吧,之前我們換鹽也是走的這條路,住在這邊,未來換鹽也方便許多。”
獸人們都表示讚同,連角族的人也跟著點點頭。
崧突然站起身來衝著羽族的獸人彎下身子,語氣誠懇地問:“能不能,請你們再幫角族一個忙。無論結果如何,之後我們的獸人都會加入羽族。”
角族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沒有人出聲反駁——之前崧已經找他們談過了。
“坐下說話吧,大家都累了,”嶽衝著他們擺擺手,叫他們坐下,他已經感受到了角族人的誠意。
他可以理解崧的想法,這次災難角族損失慘重,要不是羽族的獸人,可能現在站在麵前的這些角族人也都會掉進裂縫裡,現在他們的族人比羽族還少,要知道曾經角族獸人可是他們的幾倍。
“能不能麻煩你們幫忙找一下我們走失的族人,在獸神第一次發怒的時候,我們有些人走散了,就是舒他們,萬一,他們還活著,”崧神情落寞。
遙聽得一愣,他是說崧的身邊少了點什麼,舒,居然走散了嗎。
“好,”嶽一口答應,“那明日我們先去找人,再把這片樹林裡果樹的種子采集一下,過幾日再出發去找新的族地。”
角族的獸人們鬆了一口氣,隻要沒親眼看著舒他們掉下去,就還有一絲希望。而且加入角族的理由,嶽隻猜對了一半,另一部分原因則是族巫。
崧小時候就聽族裡的長輩說過,族巫隻在強大的族群中出現,族巫能讓這個種族的獸人不被病痛折磨,能讓他們安全度過危險,一個種族能擁有族巫就是獸神在保佑他們。
而現在,羽族的確應驗了長輩說的話。雖然現在羽族的族巫離開了,但誰說不能有下一個族巫呢?崧這樣想著-
這裡沒有木屋、沒有山洞,也沒有獸皮,雄性獸人們都變成了獸型過夜。
川在樹下團好,把遙裹到了老位置。如今,川的體型變大了很多,遙本該覺得“寬敞”,可現在他卻緊緊地貼著川的側腹——鳥兒把他裹得很緊。
川把鳥喙埋進背上的羽毛裡,悶聲和遙說著話:“羽毛和獸皮拿不回來了。”
“嗯。”
“野獸我可以以後再獵,”川繼續說道。
“嗯。”
“你,害不害怕?”
“怕,但是還好有你和族巫,”遙輕聲回答道。
……
川斷斷續續地和遙搭話,遙察覺到了,川有些不安。遙一邊陪著川說話,一邊溫柔地撫摸著鳥兒的軟毛。
川和遙說著話,眼睛卻睜著望向彎月。下午族人掉進深淵的場景不斷在他腦海浮現,他明明變成了獸型,卻還是救不了大家,甚至他自己也就將將暫緩了下落的趨勢。
生活總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夠格的時候,又“給他一棒”,讓他知道自己的渺小。
而且,他在山洞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遙後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今天一天變化太多讓他有些招架不住、心身俱疲,睡著睡著淚水慢慢沁潤了川的羽毛-
第二天一早,山林裡小鳥清脆的啼鳴依然響起,日子一瞬間仿佛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羽族和角族商量了下,一部分人留在山林這邊采集,一部分人帶著角族的獸人去河流中遊找小鹿們,他們還分了些人去上遊看看長尾族是否還好。
以防萬一,每一隊人都有羽族的雄性獸人相伴。
第30章 找人
羽族分好人, 立馬就出發了。
遙知道舒走散之後,也很擔心他,所以遙並沒有留在山林這邊采集, 而是跟著川加入了尋人的隊伍。
早晨, 伴著柔和的陽光, 鳥兒們乘風而起, 撲扇著翅膀向森林飛去。
飛了一會兒, 進入平原,現在這裡的綠草已經不多了,遠遠地就能看見地上搭了幾個獸皮帳篷。
嶽帶頭領著大家飛過去,還沒到跟前, 地上就傳來了悠悠的“嘶嘶”聲,是下麵的馬族在打招呼。
“啁——!”
鳥兒們也叫著, 算是回應,然後就繼續趕路了。
薩看著鳥兒們飛走,又低下頭繼續填土——他們把死去的族人埋在了他們之前住的草包裡。
馬族和角族一樣,也沒有族巫,所以不會有安神儀式, 但大家都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放在了這些族人身邊,借此表達自己的思念、陪伴與祝福。喬把自己的月光石磕碎, 一半留在了阿爹阿姆身邊,一半帶在了身上-
羽族人片刻不停,還是飛了好一陣才抵達森林的邊緣, 他們先是來到昨日羽族與崧他們相遇的地方, 儘管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裂縫, 但角族在這邊住了很久,所以大家還是記得大概的位置。
“就是這裡, 舒他們應該是往下遊走了,”崧在空中向下看了一會兒,獸群移動的痕跡正與裂縫交錯著,他指著與原矮山相反的方向說。
角族的獸人都不自主地從鳥背上探出頭來望向裂縫深處,仿佛是想看到什麼,但下麵終究是一片黑暗。
“裂縫已經完全把這片地方分成了兩半,我們也分成兩撥人去找吧,找得快一點,”嶽提議說。
眾人點點頭,而去找長尾族的獸人已經離開了-
“大家先休息吧,”遙在川的背上高聲喊到。
柏這次也跟著一起,他身上還帶著族巫的草藥包,甚至昨晚睡覺的時候他都沒放下。
飛了一上午,柏早就飛不動了,此時也跟遙一起呆在川的背上。
“啾——!”
川啼叫了一聲,既是在回應遙,也是在把消息傳達給同伴,遙的聲音在空中是傳不遠的。
他們又飛了一會兒才落下,大家變成出人形從獸皮袋裡掏出果子來吃,這是昨晚采集的,怕這邊森林沒什麼吃的就帶上了。
此時的果子又冷又硬,大家還是一人一個抱著啃,沒有人嫌棄。
遙邊吃邊環顧四周,周圍到處都是倒下的小樹和掉落的樹枝,他倒是看到了些可以食用的野草,不過這些草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突然他眼神一凝,抱著果子就跑過去,他好像看到了啃咬的痕跡?
川見到遙起身,立馬跟著他一起走過去,“遙,怎麼了?”
“你看,這裡,是不是被咬過?”遙單手指著一窩野草讓川看。
他說著又直起身子朝附近張望,果然在不遠處又發現了同樣的痕跡,他連忙走過去,“看!這裡也有!這周圍有人來過!”
遙的話把正坐著吃午食的獸人們都喚了過來。
“還真是?”
“是不是角族的人?”
“快,吃快點,吃完我們就趕緊找人!”
上午大家沒有方向,飛得有些茫然,這下有了目標,都來了勁兒——或許就快找到舒他們了!並且小鹿們極有可能還活著!
獸人們兩下把果子塞進嘴裡,沒怎麼咀嚼就囫圇吞了下去,立馬變出獸型又飛上了半空。
他們飛得不高,將將在樹冠頂上,生怕錯過地上的動靜,他們邊飛邊叫著,遙也時不時衝著下麵喊:“舒——!舒!你在哪兒!”
鳥兒先是在這片森林上空盤旋,沒有聽到回應才散開來繼續往下遊飛去,這次他們飛得很慢,大家的情緒也漸漸冷靜了下來,隻是仍高聲呼喚著。
“舒,你聽,是不是有人來找我們了?”一隻小鹿用黑黑的鼻子拱了拱蜷縮在地上虛弱的獸人。
“嗯?”舒慢慢抬起頭,大眼睛半眯著,一副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矮林裡又有幾對鹿耳豎了起來,微微抖動,是在認真聽外麵的聲音。
“真的是!我聽到了!我們有救了!”
舒也聽到了遙的聲音,他瞪大雙眼的同時眼睛蒙上了水光。
“呦——!呦——!”
“我們在這兒!”
鳥兒的聽力很好,聽到回應立即調轉方向撲到地上。
川落地後,遙迅速翻身下來,嘴裡高聲喊道:“舒!是你嗎!你在哪兒!”
幾隻小鹿從茂密的矮林裡鑽了出來,而後舒才一瘸一拐地走出來。
“你彆動了!”遙趕緊跑過去,扶著小鹿,打量著他的傷口。
柏見有人受傷也趕忙背著草藥包跑過去,嘴上還說著:“你,你快坐下!我來給你看看!”
小男孩跪坐在地上,不太熟練地打開草藥包,嘴裡念念有詞:“止血,是齒狀的小草!唔,是要先止血吧,在哪……還有……”
同行的還有兩個小獸人也來幫忙,加上遙,都圍在幾隻小鹿的身邊。還好除了舒,其他小鹿都隻有輕微的擦傷。
周圍的羽族人看著小獸人們用族巫的藥包治療小鹿,眼前漸漸浮現出族巫治療他們的身影,都淚濕眼眶。
川已經叫了兩個獸人去找族長他們,角族人過會兒就會到。
貼心的遙還從包裡掏出沒吃過的果子,遞到小鹿嘴邊,但舒隻是用頭輕輕地蹭了蹭遙的手,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疼得哭喊出來。
沒怎麼受傷的角族小獸人都圍過來開始啃果子。
“舒!”崧人還沒落地,聲音先響了起來。
鹿一下子抬起頭望向天空,此時他的眼淚才湧出了眼眶。
崧一落地就趕緊跑到舒的身邊,避開傷口,小心地把小鹿抱在懷裡。
哭聲從崧的懷裡傳出來,這聲音越來越大,從克製到發泄。
“嗚嗚嗚,嗚嗚嗚嗚,你終於來了,你還知道來找我,我差點就要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哇嗚嗚嗚,你的小鹿差點就要沒有了!”
崧也把臉埋在了小鹿身上,這個高大的雄性此刻看上去也顯得脆弱。
舒的情緒感染著獸人們,好多人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川把遙攬進懷裡,感受到胸前的濕潤,低頭輕輕地吻了吻遙的發頂。
走散的族人找到了且一個沒丟,大家都鬆了口氣,等獸人們情緒平複了些,就往回飛了-
另一邊,去找長尾族的獸人們先是飛到了他們的族地,沒有發現獸人的蹤影,隻有落了滿地,砸得到處都是的爛果子。
找到他們居住的山洞,看到有些洞口被落石堵住了,羽族人把這些石頭移開,裡麵也空無一人。
他們中午就靠著果樹吃飯,準備下午再往深處走走。
飛走前還有獸人用樹葉把砸碎的果子裹起來,打算帶回去讓遙看能不能種出來,儘管他們現在已經沒有菜園了。
一直到傍晚,他們都沒有發現長尾族的獸人,這邊除了落石砸出的坑沒有看到其他被破壞的痕跡,希望長尾族平安無事吧-
回到山林的當晚,舒就知道了很多族人已經落難,他又是一頓狂哭,最後哭累了就倒在崧的懷裡睡著了。
很多獸人都羨慕舒的狀態,羨慕他還能發泄出來,而他們隻能憋在心裡,每每想起都心尖發疼。
今天去采集的人倒是帶來了好消息,這片山林裡的資源比矮山豐富不少,食物的充足讓大家對未來的擔憂減少了些-
族人在山林采集的間隙,嶽帶著崧來到了馬族的領地。
“你們馬族之後什麼打算?”嶽找到薩開門見山地問道。
薩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頭麵向崧,“你們呢?”
“我們決定加入羽族。”
薩想從崧的表情裡看出什麼,可崧不再多言,薩把頭望向族人,慢慢回道:“讓我想兩天吧。”
“嗯。我們這兩天在那片山林采集,你們考慮好就來找我們,”嶽說,“就是去換鹽會路過的山林。”
“不久後,我們會離開去尋找新的領地,”嶽補充道。
說完,他又帶著崧飛走了。
短短兩天,羽族就把以前常吃的食物找齊了,族人們喜愛的麻樹果和辣果更是管夠。
遙晚上給大家做了頓好吃的,獸人們神情才放鬆了些,臉上終於帶上了點笑容。
舒的傷口在慢慢恢複,但是還是疼,崧不讓他走動也不讓他變成人形,獸型更利於他養傷。小獸人們之前雖然看上去學得不認真,但在族巫一遍遍的強調下,還是把他說過的話記在了腦海裡。
三天後,守在臨時落腳點的獸人耳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他抬起頭,就見遠處一群駿馬馱著獸皮袋慢慢走來。
“嶽在嗎?”
“等一下,”獸人起身變成鳥兒飛去山林裡找嶽。
過了好一陣,馬群才聽到鳥啼聲。
“啁——!薩,你們來了,”嶽和一行獸人落地變成人形,對著馬兒說道。
“嗯,”薩低垂著頭,看著略矮他一些的嶽問,“之前天空中出現的巨鳥,是你們的族巫嗎?”
嶽沉默了幾秒,才回道:“是的,那是我們的族巫。”
隨後,馬族表示也加入羽族。
受難的三個種族組成了以羽族為首的部落,他們將迎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