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女尊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謝美人, 你這便是認罪了?”

女帝似是困了,懶懶地眯起眼、攪弄著那冕旒,玉藻碰撞出細微清脆聲,窸窸窣窣的, 在這正堂竟隱約可聞。

她望向下方, 似在看他, 目光卻又沒有一個落點。

謝燼抿緊了唇。

他的身子繃得越發緊了,卻絲毫不曾彎腰, 那刻進骨血的禮儀像是房子的大梁一般,死死撐起他欲墜的身體。

身後的宮侍險些便承受不住地跪下,他卻隻遙遙望向那上首的女子。

眨了眨眼,眼睛有些微的乾.澀,謝燼很想笑, 嘴角卻沉重地揚不起半分。

他想問,如果認罪了會怎樣,打入冷宮麼, 還是賜他一條白綾?

或者說,看在謝家的麵子上,她會親自給他一巴掌, 將他扇倒在地,冷冷的俯視著他,卻忘了那至高無上的鳳袍被他這般肮臟的人碰到?

幻想著那樣的畫麵,竟似有股電流從脊椎穿過, 引起一波戰.栗, 也叫他的嘴角鬆弛了幾分,終於可以揚起。

謝燼無聲吞.咽口水、潤了潤喉嚨,正待開口, 一道唱聲卻驀的響起。

“福太貴君駕到——”

*

福太貴君仍是一身絳紫色太侍君服,許是為了待客,倒未曾佩那肩帶,少了幾分疏離。隻是衣著仍舊華貴,刺繡繁複貴重。

行走間,那裹著金絲的繡線熠熠生輝,當的上一句富貴逼人。

可他身側的少年,卻未曾被分走半分輝光。

少年生得極好,無一處不精細,寶藍色衣衫將他襯得唇紅齒白,有幾分不諳世事的純真,好似誰家陌上少年。

最難得的是那雙眼睛,似有霧氣彌漫其間,瞧著人時,那人便是他全心全意依賴著的天。

想來,這便是那全京城無數權貴求娶的餘家公子了。

倒的確有幾分姿色,眾人心想。

女帝極為重孝,她親自起身,走至近前喚了聲父親,君後跟在一旁,卻隻笑得溫和,除了行禮外並未多言。

其餘侍君們自也跟著行禮,卻連福太貴君一個眼神都沒得到。

在這樣的場合,他們更像是外人,或者說下人。

若說這世上,眼高於頂的福太貴君還瞧得起誰,那便是自個兒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了。

望見女帝身上的明黃.色朝服,慈愛的笑容微頓,眼底有幾分心疼:“陛下便是再急,先換身衣裳也是好的呀,這多重呢。”

一時心底對那臻公子的不喜又添了幾分。

醒著的時候恃寵生嬌,便連昏迷時也害的他恬兒不得休息,真真是那鄉下來的野狐狸!

女帝不自覺地舒展眉眼:“不妨事。”

卻是拒了那換常服之言。

福太貴君從不會當著旁人的麵掃了女兒的麵子,這可是當今女帝,便是他這個當爹的也越不過去——既然他這個當爹的都這般規矩,旁人便該對陛下更恭敬些才是。

他不欲惹女兒不快,想起什麼,笑著抓過身側的少年。

“陛下,這是餘家小子,當年你母皇親自賞賜的餘家龍鳳胎裡的弟弟。”

“你瞧瞧,這孩子長得多有福氣,笑起來的機靈勁兒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女帝隨意道:“的確是個好的。”

餘昀維持著躬身行禮的動作,他在府中早已練了數遍,還特意和二姐討教過,記著要露.出那截白皙的脖頸,今早細細在上麵抹了香粉。

可事到臨頭時,卻仍是險些同手同腳。屏住呼吸,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可不過一瞬,卻又移了開去。

心底說不清什麼滋味,像是四姐帶回最時興的話本,卻隻讓他瞧了一頁那般,心癢得睡不著覺。

可聽見她的話,餘昀轉瞬卻又高興起來。

她可真有眼光,他想。

若非記著要在福太貴君麵前裝乖,恐怕早已咧嘴大笑起來。

——少年早已忘了進宮前放出的豔壓後宮之言,僅因為心上人一句客套話,便被哄得找不著北了。

大抵,餘家人的腦子全都生給女兒了吧。

*

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扶著福太貴君坐下,便繼續先前的盤問。

許是想開了,謝燼這次竟開口解釋:“這事兒,的確與我無關。”

他有幾分冷淡道:“清檀宮的人都知曉,我素有鼻淵之疾,雖不嚴重,每年陽春三月卻喜犯。因而,清檀宮的人從不塗脂抹粉,本宮亦如是。”

“隻是清檀宮的下人都是我自家中帶來,倒叫有些又蠢又壞的人摸不清底細了。”

謝美人語帶嘲諷,他掃過周遭的侍君們,目光在思美人身上停留了幾秒,輕嗤一聲便又移開。

他膚白,往日沒察覺,眾人此番再看,果見主仆二人皆素著臉。

君後命人傳來內務府管事,詢問才知,清檀宮每年春天的脂粉用度的確為零。

方才幾乎落定的局勢便又有了反轉。

既不塗抹脂粉,那便無法製成那含香散,又何來的害人之舉?

這下汗流浹背的成了那禦膳房的下人了,在膳正的示意下,管事磕磕巴巴道:“臻公子來的前一刻鐘,除了清檀宮的人以外,還、還有......”

話未出口,一個沉默著的小夥計忽的抬頭,眼睛亮得驚人:“奴才想起來了!”

管事被這聲音嚇得一顫,而小夥計喊出那聲後,見貴人們紛紛看向他,便又趕緊低下頭,變回那畏畏縮縮的模樣。

“奴、奴才早上起不來,便借口肚子疼、躲了個懶,起得便也比旁人晚。等奴才出門時,恰好看見一道人影從灶房出來,如今想來大概也是那個時辰。”

“隻是.,....隻是奴才躲懶心虛,便沒敢多看,因此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模樣。”

管事快急死了,顧不得旁人,便催著那夥計:“你再仔細想想,下毒之人的衣裳什麼顏色,頭上可有首飾,行走間又是何種姿態?”

那夥計想了片刻,忽的道:“奴才記得,那人腰間有一方紫色手帕,因質地極好,當時還覺著是貴人的賞賜。”

那時他內心生出不少豔羨,否則也不至於記到現在。

夥計篤定道:“就是手帕!那般色彩質地,雖說不出來,但絕非凡物,奴才若看上一眼必能認出!”

管事膝蓋一軟,險些趴倒在地。

這話說了等於白說!手帕上既無印記、也不特殊,又怎能算是物證?這小子這般信誓旦旦,不過是因為他沒見過什麼好東西罷了!

她想,便是主子們現在搜遍後宮,又得等到何年何月呢?找不找的出來也是個未知數。

眼下已知的是,若不找出一個靶子來,她自己便會成為這個靶子!

膳正資曆深、有靠山,那夥計也不過賤命一條,說到底她這個管事最有可能被開刀!

熱血衝到腦子上,管事一臉茫然抬頭,恰好看見思美人身後的宮侍舉止局促、神情慌張。

在這一瞬間,像有一道靈光劈開了她的腦子,她忽的便跳起來喊道:“奴才想起來了!那時除了清檀宮外,便隻剩下雲柏宮的下人去過!是思美人,是思美人宮裡的人下的毒!”

正堂驀的一靜。

下一瞬,思美人身後的宮侍忽的腿一軟,直接便跪到了地上,開始不住地磕起頭:“奴、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

雲修齊的頭腦幾乎空白了一瞬。

身旁人的聲音他極為熟悉,這下人與他從小一同長大,再一道從青州趕到京城,在這深宮之中也算是個伴。

他雖算不上什麼頂好的主子,搞那些主仆情深、好似親兄弟的花架子,卻也絕沒虧過身旁人。

這下人性子怯懦,剛入宮時不止被彆宮的人欺淩,在雲柏宮的四個一等宮侍裡也是嘴最笨、手腳最不利落的那個。

若非他顧念著舊情,這人如何比得上那些個內務府調.教出的圓滑宮侍,乃至被他一直帶在身旁?

可現在呢,他是怎麼回報他的,就是這般“不打自招”麼?!

雲修齊木著臉,內心翻騰著劇烈的被背叛後的憤怒,可觸及上方那人的視線後,他卻忽的冷靜了下來。

9年都熬了過來,眼下既已成了她的枕邊人,那麼便是再高的檻也決計攔不住他,又何必為了一個賤仆而動怒?

他側過身,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怒,聲音卻帶著幾分悲痛:“亦芽,主仆一場,我未曾虧待於你。你怎麼......”

亦芽便是當初坤寧宮門口,與雲修齊一道被扇巴掌的那宮侍。

他磕頭的動作一頓,看著主子這般模樣,有幾分慌亂:“主子,奴才不、不曾......”

林側君卻驀的打斷:“你說你冤枉,又冤在了哪裡呢?還是說,那方紫色手帕便是你的?”

亦芽的腳便是一軟,他不住搖頭,隻喊著:“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他這般模樣,簡直是不打自招,那管事鬆了口氣,隻覺得自己找到了真凶,隻覺得自己總算活了過來,不必被送去慎刑司。

死裡逃生一遭,管事卻也沒勁兒繼續指認對方,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連連喘氣,好似一條死狗般狼狽。

——既是冤枉,你又何必做出這般姿態?連辯都不曾辯一句!

若是他雲修齊害人,根本不會派這麼蠢笨的東西去做!

可將這般蠢笨的玩意兒帶在身邊的,也的確是他自己。

雲修齊暗自咬牙,卻也深知,此刻自己瓜田李下、什麼都做不得,更彆提扇這下人幾巴掌了。

他便隻悲痛地看著亦芽,搖搖欲墜,瞧著傷心極了。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皆落在這主仆二人身上。

直到君後身旁的雲綾嗬斥一聲,那亦芽方才定下神來,帶著淚痕細細解釋。

“奴、奴才今早去禦膳房取早膳,回來時路過一條宮道,恰好看見地上掉著一方紫色手帕,便、便.....”

“便拾了起來,對麼?”雲綾問道。

亦芽答不上來,他不知道該說“是”還是“不是”,便隻訥訥無言,那般模樣瞧著更是心虛。

謝美人冷笑:“看見手帕便拾了起來?本宮倒是不知,雲柏宮竟窮到這個地步。”

語帶嘲諷,言下之意便是這人在撒謊。

如果雲修齊也隻是個看戲的,恐怕也覺得這謊言拙劣極了。

眼下他卻隻能順著亦芽的謊言往下追問:“入宮時我與你說過,那些來路不明的玩意兒少碰,你竟是全忘了麼?”

亦芽聽見主子的聲音,隻覺得心酸得很,他訥訥道:“那、那時有幾位宮侍路過,他們喊住奴才,說、說奴才手帕掉了,奴才解釋不清,又怕惹事,便隻能將那手帕拾起。”

他原是想著,拾回宮便趕緊燒掉,誰知便出了臻公子這檔子事,現下那手帕還在他屋內放著,簡直成了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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