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過, 嵐朝上下便忙了起來。
當朝女帝極為重孝,15歲登基,本隻需要為母守孝1年, 她卻硬生生地守了3年。
重孝本是好事, 可耽誤了選秀, 那就是大事了!
嵐朝每任女帝都有個“子嗣單薄”的毛病。
太上皇堪稱後宮三千, 那些公子們一個個看著好生養,偏偏肚皮不爭氣, 總共才誕下兩個女兒, 就連兒子,也不過5個。
陛下乃太上皇的次女, 與太女的年齡相差了足有10歲。
這意味著,10年來, 太上皇的後宮, 總共就這一個女兒誕生。
太上皇30歲有了第一個女兒, 一直當做太女培養。她從未想過, 40多歲了居然還能擁有一個女兒。
身為老來女, 蘇寶恬受儘寵愛。即便是對女兒素來嚴格的太上皇,都很少對小女兒黑臉。
小女兒的生父隻是個八品才人, 生下蘇寶恬後,太上皇特意將其封為正二品貴君,賜封號“福”。其母親、姐妹,官職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擢升。
這些都是太上皇給小女兒的底氣。
即便姐姐繼位, 她也能夠當個閒散王爺,一輩子無憂。
可惜世事無常,太女在25歲這年病逝,太上皇一貫身子不好, 受到打擊,沒多久也跟著去了,留下才15歲的蘇寶恬繼位,改元昭陽。
在這之前,朝臣對這位15歲小皇女的了解並不多,唯獨知道她不愛美人,獨愛美食,像個小孩似的。
這哪裡有個太女的樣?無奈皇室就這一根獨苗苗,朝中無人反對,蘇寶恬順利繼位,
繼位三年,出乎朝臣意料,女帝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
有太上皇打下的基礎,嵐朝還算平穩,看不出陛下有多優秀,但守成絕對是夠了。
知人善用、仁德寬厚,能做到這兩點的皇帝並不多。
朝臣知足了。
唯獨一點,是女帝陛下最大的缺點。
——她膝下無子。
*
守孝三年,後宮儘是些皇女時期的舊人,總共也沒幾個,偏偏肚子還都不爭氣,一女半男都沒生下。
要知道,陛下已經18歲了啊!
嵐朝講究些的人家,女子及笄後方可成親,使男子懷孕。還有些混不吝的,女子不滿15歲就開了葷,小侍若是爭氣點,孩子都是一籮筐!
除了憂心國祚綿延的忠臣,還有不少朝臣懷著私心,指望自家子侄爭點氣,走一走福貴君,哦不,福太貴君的路子,父憑子貴。若生下皇長女,家中的姐妹們可就少奮鬥多少年了!
因此,正月一過,選秀的聖旨一下,儘管冬雪尚未融化,全嵐朝也都熱鬨起來。
這份熱鬨,從京城逐漸發散到各州府、郡、縣。堪稱登基大典後最大的盛事。
辛言忱隨小廝出門,素來文人眾多、附庸風雅的書齋,都在談論此事。
“馬姐姐,聽說你家中弟弟容貌頗好?名字可有上報?”
“要我說啊,刺史家的公子素有賢德美名,必定會中選!”
“嘖嘖,在下隻恨家中無弟,兄長年紀又太過,無法為嵐朝出力,為陛下分憂啊!”
青州屬於下州,地處偏遠,雖比郡、縣開放,卻仍舊保留了一些舊習俗。男子鮮少出門,即便出門,也多是去些脂粉鋪子、成衣鋪子。
辛言忱一走進書齋,眾人的議論聲便停了停。
能來書齋的女子,大多數都有秀才的功名在身,那心氣自然也更高一些。
年紀大的,則皺著眉移開目光,仿佛看見了什麼不雅之物。
年輕些的,則更活潑點。她們隨意掃上一眼,見男人衣著簡樸、身形修長,隱約能夠透過冪籬看見姣好的容貌,便忍不住撞了撞同窗的肩膀,擠眉弄眼。
隔著冪籬,辛言忱鎮定自若地挑著字畫,指節修長,冷白色的肌膚更添幾□□.惑,將那古樸的書籍都襯得亮麗起來。
嬉笑著的女子們逐漸收斂幾分,片刻,一個穿著寶藍色長衫的女子率先走來。
她梳著讀書人的發髻,長衫布著暗紋,隨著走動若隱若現,五官端正,儀表不凡,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小姐。
行了一禮後,女子主動道:“公子喜歡字畫?”
辛言忱的手一頓,片刻,他自顧自地挑出選好的那副,回了一禮,聲線溫雅。
“不過隨意看看,不比小姐博才。”
話說得好聽,卻完全沒有繼續的意思。
女子也是個聰明人,看出了辛言忱的意思。可對方僅僅一隻手,便把她勾得心癢癢,聲音也好聽,她是真喜歡。
頓了頓,她主動道:“本州刺史乃我姑姑,我姓黃,不知公子貴姓?”
辛言忱皺了皺眉,隻恨這女子的沒臉沒皮。
不想和對方多做糾纏,他便捂著胸口,連咳幾聲。
“我....咳,我,咳咳!”
常年居於內宅,後爹打壓,辛言忱的演技很好,尤其裝病更是一流,女子果然忍不住後退。
反應過來自己做得太過明顯,她有些尷尬,正想說什麼,男子卻已經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有人上前安慰:“黃姐,那人身體差,一看就不好生養......”
後麵的話,辛言忱聽得不太真切,小廝有些氣憤,忍不住道:“公子,方才你為何攔我?就算她的姑姑是刺史,也不能這樣羞辱你!”
公子可是長史家的嫡子!正兒八經的嫡子!
辛言忱神情漠然,他冷淡道:“不必。”
青州刺史是正四品,他母親卻隻是次六品。母親一貫圓滑,最為看重自己的仕途,彆說是他,就算是嫡妹惹怒了刺史親戚,都會被罰跪。
因此,對方自報家門後,他隻想著如何快速脫身,從未想過報複回去。
至於借機攀上高枝?一來,對方眼神輕浮、年紀不小,約莫家中已有幾房侍君,小侍更不必提,辛言忱不願。
二來......便是母親的暗示了。
辛言忱已經滿了18歲,在嵐朝,稍微講究些的人家,都不會娶這麼大年紀的男子。
男子15歲便可出嫁,母親最初或許是忘了他,後爹則是假作不知,不願給他介紹家境好的年輕女子。
可慢慢的,隨著後爹對他越發和藹,母親偶爾也會叮囑關切幾句,辛言忱便明白了她的盤算。
那時,大概是當朝陛下守孝的第二年吧。
一貫圓滑的母親,遠在青州,便已經惦記上了守孝期滿後的選秀。
畢竟......18歲雖老,生孩子的話,倒更為穩妥順當。
女帝最缺的,可就是子嗣。
辛言忱望著府中派來接他的馬車,笑容諂媚的侍從,淡淡想道。
想要一個帶有辛家血脈的皇女,母親啊,您可真敢想。
*
辛言忱一回府,辛言筠便湊了過來,他有點彆扭道:“母親讓我喊你去書房!”
14歲的小公子,錦衣華服、麵龐清雋,尤帶幾絲稚氣,眼底的情緒更是毫不遮掩。
辛言筠是後爹生的,辛言忱卻並不算討厭他。
當然,羨慕是有的。
辛言忱的母親辛子槐出身寒門,他的父親是她的童養夫。
辛子槐進京趕考那年,雪下得尤其大,讀書人身子單薄,辛老太太擔心女兒凍沒了,硬是壓著她成了親、圓了房。
就那一次,就懷上了辛言忱。
辛子槐高中的那天,辛言忱出生,他的父親卻難產而亡。
沒多久,辛子槐續娶了焰州彆駕的庶子徐玉修,將辛言忱留給老母親照顧。
焰州屬於上州,焰州彆駕是從四品,辛子槐又是二婚,算得上高娶。
徐玉修此人,出身高門大院,深諳後宅之道,他知曉,娘家雖是後盾,妻主與孩子,才是往後生活的保障。
因此,雖出身高門,他卻小意溫柔,床.上也放得開,緊緊攥住妻主的心。
進門第二年,徐玉修生下嫡長女,進門第四年,生下辛言筠。
到這時,他基本已經站穩了腳跟,為了展現自己的大度,他做主,將辛言忱從老家接了過來,記在自己名下,占了嫡長子的名。
辛子槐更是感慨娶了個賢夫。
她的心底隻有仕途,對待出身高門的丈夫很是體貼,後院總共也才2、3個小侍,在外素有“愛夫”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