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雨燕來說,這無疑是一個熱鬨而又傷感的春節,父親忍受著嚴重病痛折磨的同時,也享受著全家團圓子女繞膝的幸福時光。大年初一一大早,雨燕剛把一碗湯圓端到父親床前,就收到一嵐的微信祝福:雨燕,新年好呀!生活節節高!雨燕回道:一嵐,你們也新年好!朋友圈看你們出發去雲南玩了,祝你們旅途愉快! 初十回見!
離家那天,雨燕帶著孩子走到樓下,回頭往上看,見已經非常虛弱的父親居然走出了家門,站在樓梯口的窗邊正朝她揮著手,她深知:以前父親都會送她到樓下,而現在父親即便體力不支,但還是想多看她一眼,看著她上車離開。這樣的道彆,也將注定次數無多!
這個春節,從外地務工返鄉的民工、本地尋求理想養老居所的老人們,絡繹不絕地湧入金鬆湖售樓部,作為遠郊樓盤,金鬆湖在江州逐漸聲名鵲起。初十的開工日,所有員工都興高采烈地領到了“開工大吉”的現金紅包,這是卓信一直以來的傳統!雨燕收到紅包這一刻,很是欣喜,工作了這麼些年,唯獨卓信對員工的關懷常常讓雨燕很感動,如果可以,她希望能一直在這家企業乾下去!
開工第一周,投拓部又開啟了忙碌的看地模式,隻要哪個市縣有地掛出來,就又是一輪奔赴考察、調研做方案。麵對其它部門同事異樣的眼光,投拓部幾個人在微笑回應的同時,自己內心也充滿了惆悵和迷茫。這天傍晚時分,在從洪安市回江州的高速上,錢曉天沉悶地開著車,雨燕和一嵐坐在後排也望著窗外發呆。錢曉天突然自言自語道:“咱們這段時間快跑了十多個市縣城市了吧,項目也研究了不少,要麼市場過剩庫存太大,要麼地塊區域位置不好,適合我們的項目還是太少,也不知道拿新項目還要等到何時!”雨燕一邊聽著,一邊看著窗外遠處田野裡成片綻放的金黃油菜花,也感歎道:“是啊,陽春三月,又是一年播種希望的時候到了,可我們的希望在哪裡?”錢曉天又問:“要是這樣一直拿不到地,你們還能堅持多久?”一嵐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直了直身子,語氣不悅地道:“昨天在碰到營銷部陳歡顏,她還問我說你們投拓部最近在忙什麼、好久拿新項目之類的話,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我感覺我都快堅持不下去了。據我所知,咱們卓信這麼多年來,還沒有在公開的招拍掛市場拿到過地吧?拿個項目太難了!”錢曉天回想了一下,說:“是,卓信以前都是通過產城打造大規模拿地,幾十畝的小項目哪會看得上?!雨燕,你呢?”雨燕想了想道:“半年,一年,誰知道呢?再堅持堅持,總有拿地的那天吧!”錢曉天歎氣道:“是啊,我也感覺我還能堅持至少半年,但咱們這樣花銷也挺大的!昨天華哥給我說咱們投拓部都花了公司上百萬了,把我嚇了一大跳!”一嵐也搖頭道:“不算不知道,花了這麼多錢!隻要沒拿到項目,咱們六個人就等於沒有為公司創造任何效益,所以其它部門看我們的眼神怪異也正常!”錢曉天突然大聲道:“倪總都還沒說什麼,管他們那些人什麼眼神?新項目對公司發展的意義,他們根本就不懂!”
到了公司,天色已黑,正要下車時,雨燕接到丹陽著急痛哭的電話:“姐,爸爸突然吐了好多血,快不行了!”雨燕也急了:“快打120,送爸去醫院啊!我馬上回來。”雨燕掛斷電話就哭出了聲:“我不跟你們去吃飯了,我妹打電話說我爸快不行了,我得馬上買票回去!”說完,雨燕就哭著下了車,一邊用手機買票,一邊往木平台那邊衝去:可這個時候哪裡還有當天的車票!雨燕跨上木平台的台階,丹陽的電話又來了,裡麵嚎啕大哭:“120來了,急救醫生看了,說爸已經走了!姐,爸已經走了!”雨燕聽了瞬間哭出了聲,她一下子身子癱軟,差點沒站穩跌下台階,一嵐忙衝上去在旁邊扶著她在台階上坐下,問:“雨燕,怎麼啦?”錢曉天也跟了過來,關切地問:“現在什麼情況?”雨燕泣不成聲、淚流滿麵地道:“120來了,說我爸已經走了……我都還沒見到他最後一麵!”雨燕說完,立即站起來,雙手抹掉淚,哽咽著道:“我得馬上回去,一嵐,能幫我叫輛車嗎?現在買不到票了!我得上去拿一下我的背包和身份證!”一嵐點頭道:“快去吧,我馬上給你叫!”
幾分鐘後,雨燕跑下了樓,錢曉天的車子已經掉頭,停在了木平台口,遠遠地就叫住她:“覃雨燕,快上車,我送你回去!”說完就鑽進了車裡,開始點火。雨燕跑過來,猶豫道:“那怎麼行,你都開了一天的車了,還沒吃飯!”這時,一嵐從旁邊小賣店跑出來,喊道:“雨燕上去吧,現在這裡打不到車。我買了點麵包和牛奶,你們帶著路上吃。”她跑到車子邊,把食品袋丟在副駕駛位上,然後轉頭說:“彆猶豫了,快上來吧。對了,你錢夠不夠用,需要的話跟我說,我借你!”雨燕坐上車,聽到一嵐的話,悲傷感動的眼淚一下子又滾出來了,她道:“可能需要,但我現在還不知道要多少,回頭再跟你聯係!”曉天把車開了出去,一路加油加速,這時方舟也打來電話問覃雨燕打到車沒,說自己已經開車從成川家裡出發上高速了,丹陽也來電話說家裡舅舅、表哥們已經過來在幫著張羅父親的後事,讓她路上彆慌注意安全。雨燕這才稍稍平靜下來,看看旁邊專注開車的錢曉天,又想想一嵐的話,她又淚目了:在這個十萬火急的時候,能主動幫你度過難關的人,能主動借錢給你的人,真是打著燈籠火把也找不著!作為萍水相逢的同事,這是多大的恩情,以後可怎麼還?!
這時,父親過生日那天說的話又在她耳畔響起:等我走了以後,你們就把我火化了,骨灰灑進西川江吧!這是父親的囑托,但作為女兒的雨燕,她怎麼忍心?!父親一生是個驕傲好麵子的人,還沒來得及享幾天清福,就這樣早早離開,再苦再難也要讓他風風光光地走!想到這裡,雨燕隨即撥了電話:“一嵐,我想我可能需要向你借五萬,我要讓我爸風風光光地走!”一嵐很爽快地答應道:“五萬夠不夠,我馬上轉給你!”雨燕想了想道:“先就這麼多吧,我會儘快還給你的,一嵐,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哎,先彆說這些,你們注意安全!”一嵐說完就掛了電話。原來春節後離家後,雨燕已經讓丹陽悄悄去了解了蓬城西山公墓。這一路上,雨燕已打定主意:就讓父親在蓬城西山公墓安息吧,也算這輩子走出了覃家灣,他一定會高興的!雨燕抽了張駕駛台的紙巾,擦乾眼淚,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從現在起,你就是家裡的頂梁柱,你不能再掉眼淚,家裡的大小事都等著你回去拿主意!
幾天後,安頓好父親的後事,丹陽和老公重新踏上了去往南下打工的路途,雨燕幫著母親收拾了所有的行李,把她接到了成川的家裡住,希望子璿的陪伴能讓她接下來少一些孤單和傷心。方舟又把父親送去了妹妹家和母親團聚。這一家子的生活啊,好不容易又回到了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