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順利通過規劃審批,也很快拿證開工,碩豐總包在工地上也搭建起了板房辦公區和食堂。為了工作溝通方便,每周的辦公例會就轉移到了板房辦公室召開,錢曉天跟總包協調了兩間辦公室,又好說歹說入夥了總包的食堂,除了營銷部一線的員工在市中心城市展廳上班,其他部門的人都搬到了板房辦公,覃雨燕一邊要兼管展廳那邊的團隊培訓、部門會議和推廣蓄客工作,又要推進項目地塊正式售樓部的籌備裝修、物業團隊組建配合等一大堆工作,隻能兩頭跑,每天晚上忙完下班都差不多要九點以後。這天晚上,她和易帆兩個人在板房裡一起梳理完五一售樓部開放的直升機嘉年華活動細節,然後說:“直升機嘉年華這個活動,洪安是第一次做,關鍵問題是報批手續和安全管控,現在離五一還有三十七天,明天周會後爭取把方案簽下來,後天就開始走空管審批流程,給後麵留足夠的籌備時間。”易帆連連點頭:“沒問題,手續資料我都準備好了。”雨燕說:“商業廣場那邊快要打地坪了,明天一早你把這個活動方案布局跟工程部陳經理對一下,看活動場地布置與喬木種植是否有衝突,如果有,馬上調整。對了,後天咱們還要去一趟成川家居城,把案場的軟裝飾品采購回來……”
當雨燕最後一個從板房二樓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易帆已經跑下了樓,在樓下喊了聲:“燕姐,我先走了哈。”雨燕應了聲“好”,關燈鎖門,這一天下來累得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她轉了轉脖子,想讓自己輕鬆一些。走出板房辦公區的大門,跨到靜悄悄的街麵上,偶爾有一輛車駛過,母親發來視頻,視頻裡子璿坐在書桌前看著一張卷子發呆,母親著急地說:“簽字我又不知道怎麼簽?!璿璿拿去,跟你媽媽說。”子璿接過電話,著急地說:“媽媽,今天數學考試,老師發了卷子,讓我們回來改錯簽字,我這兩道分數題都不會。剛才給爸爸打了電話,他還在外邊跑滴滴車,說要很晚才回來,讓我找你。”雨燕頓時腦子一激靈,趕緊說:“哎呀,都九點半了,怎麼才跟媽媽說,我還以為你都睡覺了呢。”子璿帶著哭腔說:“今晚其它作業太多了,我現在才做完,這是最後一項,這兩道分數題我都不會……媽媽,你又給我簽不了字,怎麼辦?”雨燕連忙說:“快把錯題拍個照發給媽媽,我先看看,要簽字是吧,我讓你爸明天一早上學前,過來給你簽,你放心,一定給你簽。”雨燕給孩子講了這兩道題,囑咐她改完趕緊去洗漱睡覺,正要掛視頻時,母親拿過電話語重心長地說:“燕兒啊,你們兩個大人都不在家,時間久了彆把孩子學習給耽誤了,你得想想辦法呀!”雨燕心裡也酸溜溜的,隻能說:“好,好!”隨後她無可奈何地給方舟發了條微信:明天一早,六點五十,你過去給孩子考試卷子簽一下字。
這學期孩子讀三年級下冊,數學開始學習麵積和分數了,難度增加不說,父母又都不在身邊,打視頻輔導作業幾乎成了晚上的家常便飯,子璿經常是找了爸爸不空,又來找媽媽。剛剛聽了母親的話,雨燕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女兒怎麼成了城市的留守兒童了呢?!前些年,自己想的是女兒還在上低年級,等上三年級了就回到成川,陪在女兒身邊的。這一晃異地工作已經快五年了,現在正是規範孩子學習習慣、培養學習方法的時候,可自己卻隻能遙控指揮,而且就連遙控指揮很多時候都保障不了,會不會真像母親說的那樣,再拖下去把孩子的學習成長耽誤了可怎麼辦?她越想越覺得難受,走回安置小區的路上,她暗暗給自己下了個決心:做完濱江悅府,就算天塌下來,也要回到女兒身邊去!
剛進寢室的門,一嵐又發來視頻:“雨燕,你下班沒?”一嵐靠在床頭問。“下了,剛進門。”雨燕把包丟在凳子上,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帶著心事地問:“一嵐,你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回成川去,陪在家人身邊啊?我感覺現在這樣,好虧欠孩子!”一嵐沒想到雨燕上來就心情不好,連忙問:“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說起這個?”“哎,沒什麼大事,現在家裡孩子輔導作業、簽字都沒個大人,你說我這個當媽的是不是太不稱職了?”一嵐一聽,原本高興的神情也變得黯淡,想了想說:“你好歹也把你女兒陪到了三歲多才來江州的,要說不稱職,我才是最不稱職的那個媽。我生了我家芮寶,隻休了一個半月產假就回卓信上班去了,也是異地項目,既沒陪伴也給她吃夠母乳,她基本靠吃奶粉長大,孩子都是奶奶和爸爸帶大的,到現在她都跟我不是太親。即使我現在回成川去,但她馬上就要上初中去住校了,照樣陪不了她,可能她也不需要我陪伴了。”一嵐說完有些傷感,頓了一下又說:“雨燕,你也彆想多了,彆給自己太多的壓力!”雨燕黯然神傷,從桌上抽張紙擦了一下眼角說:“不是我想太多,現實困難就擺在眼前!一嵐,我現在才知道,女人要平衡好家庭和工作,實在太難了,尤其咱們還是異地工作的女人!”“是啊,雨燕,你問我想什麼時候回成川,其實這些年我無數次想過回去,隻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生活壓力也好,為了個人發展也罷,一直逼迫著自己往前走,離家越來越遠,就這樣走到了今天。我想,等安蒼一期結算辦完,我應該就要回去了吧,主要是公司以後也不可能有新項目了。”一嵐說完,想等著雨燕接話,可雨燕心情低落隻歎氣,一嵐突然調轉話題:“哎呀,不聊這個了,我告訴你件事,我懷孕了。”雨燕很驚訝,情緒也跟著高了些:“真的?幾個月了?怎麼上次過來都沒聽你說?”“才兩個多月,前幾天有點兒見紅,去看了醫生,說還不是很穩,所以我都沒告訴其他人。”
雨燕高興地說:“恭喜你啊,現在安蒼一期相對清閒,正適合養胎,你可當心點兒,畢竟咱們現在都不年輕了。”“是呀,我都三十九了,再不生,就生不出來了。”雨燕關切地問:“那以後洪安這邊的工作,你還兼不兼?可彆太累了。”一嵐說:“現在大項招標基本都差不多了,我打算最近就把工作都移交給梁雪。洪安那邊我倒是不擔心,就是八期這邊鬨心,聽說項目又停工了,我真是鬱悶死了,現在離交房還不到一個月,工程進度還差得很遠,最近業主群裡天天都在說這事,他們還說要組織大家去維權……”雨燕聽了,連忙安慰:“你現在懷著孕呢,千萬彆跟著添堵,有什麼情況你問問展經理不就清楚了?”一嵐抱怨說:“找展經理也沒用,他現在一接我電話,說他比誰都想給供方付錢,讓我去問章總。”“那你問章總了嗎?”“問了呀,章光華說他能想的辦法都想儘了,他給公司擔保的兩千萬貸款到現在都沒還,銀行都快要查封他個人資產了,他比我還急……哎呀,你說我當時怎麼就豬油蒙了心,去買了八期呢?”雨燕也道:“我還不是一樣,成川那麼多樓盤不買,偏偏買了卓信蔚藍軒,下半年能不能交房,我現在也提心吊膽。”“哎,真是要瘋了”……兩人在視頻裡一番吐槽之後,雨燕的心情才好了些,於是洗漱完準備上床睡覺。這時,方舟回消息了:剛才接了個單去郊縣,現在才往回走。明早我去簽。雨燕看看時間,都十一點了,她關燈躺下,卻怎麼也睡不著了:現在離婚離不掉,家又不像個家,真是苦了孩子了!
人間四月天,本是草長鶯飛、繁花似錦的季節,這時候的金鬆湖是最美的,湖岸玫瑰盛放,綠草青青,垂柳依依,往年這個時候很多江州人都把這兒當成周末近郊遊的好去處,熱鬨非凡。可今年疫情的的原因,整個金河新區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似的,冷清至極。現在離交房還有二十來天,正常的情況下,這時候都該給業主郵寄《接房通知書》了,可現實的情況是一標段外牆裝飾還沒完工,二標段才剛開始做外牆就停工了,樓裡麵的公區裝修也沒弄,現在所有供方都清楚卓信沒錢支付後續工程款,他們可不想陷進泥潭裡被活活淹死,都選擇擺爛罷工了。住在附近安置小區的業主每天都去工地上查看進度,剛開始的時候工地上看著還有幾個人在不緊不慢地忙著,但後來眼尖的業主發現了問題:怎麼每天都隻有那麼幾個人?還有大量的活兒都沒人做,這不是故意糊弄人嘛。於是開始在群裡釋放消息,不斷有人跑去售樓部要說法,隨著去的人越來越多,銷售部實在招架不住了。韓天力作為項目總和公司法人,他也心急如焚,但卻無計可施,剛開始的時候,韓天力還能找些小工在工地上做點兒零活兒撐著,但現在撐都撐不下去了。韓天力想找倪偉宏和章光華一起想辦法,可倪偉宏和章光華卻把精力放在江安的新項目上,壓根兒沒把這邊當回事,一兩周都不來項目上一次。這天,售樓部裡幾個業主又來鬨得不可開交,韓天力就拍了視頻發給倪董,然後給倪董打了電話:“董事長,現在離交房還剩不到二十天了,每天都有業主來售樓部鬨,根本沒法正常銷售,我都快招架不住了。您說可怎麼辦?請您下個指示!”倪偉宏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但他絲毫不急地說:“天力啊,你是項目總,該你決斷的時候你就要敢於決斷。現在,疫情不可杭力因素是全國人民都知道的事,受影響延期交房的項目全國一抓一大把,既然國家給了可以延期三個月交房的政策,該用就用,先給全體業主發通知延期三個月交房吧。”
很快,業主們就收到了延期三個月交房的通知書,群裡陸續炸開鍋了:“不要拿疫情來糊弄我們,我們又不是傻子!”“去年停工的那三個月,根本就不是因為疫情原因,而是因為欠總包錢,這誰不知道?”“一張紙就想打發我們?不管你延不延期交房,工地上總得繼續動啊?現在完全停著算怎麼回事?”“卓信就是糊弄咱們呢?以現在的進度,哪怕再延三個月也不可能交房,起碼半年以上……”“聽說他們現在叫卓越集團了,不是卓信了……”“管他是卓信還是卓越,反正我是衝著卓信的品牌去買房的。”“就是,就是,現在這個卓信集團已經毫無信用可言了……”“我聽說現在卓信集團好多項目都停工了,咱們不能相信他們,得想辦法讓他們繼續開工。”“是啊,我們這些人掙點兒苦力錢買套房容易嗎?不能讓卓信把咱們坑了。”“是啊,我還等著交房,兒子年底結婚啊。”“走,咱得一起去鬨,小打小鬨他們不會重視,我們誰也不能缺席!”“我去!”“我也去!”“我人在外地,我讓家裡人去!”……就這樣,群裡的勢頭一浪高過一浪,看得丁一嵐簡直心驚肉跳,她作為公司員工,不便在群裡發言,但她內心裡又支持大家去鬨,多麼希望鬨了就能有效果,她在糾結當天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她和公司裡其他六個同樣在八期買了房的同事,拉了個小群,群裡也是一片聲援之聲,紛紛說到時候派家裡人參加,必須支持維權,公司有錯在先,哪兒還有什麼情誼?
一周之後,幾百戶業主來勢洶洶,把金鬆湖售樓部圍了個水泄不通,全體業主揮舞著拳頭,組織領頭的是安置小區的老黃,他當初買房有多心切,現在就有多氣憤至極,他站在第一排最中間,帶著其他業主齊聲高喊:“八期動工,八期動工。卓信交房,卓信交房!”韓天力站在二樓窗戶前,見這麼多人來維權,隻好吩咐展經理報了警,安蒼縣公安局金河新區派出所很快出警,可小小的派出所隻有幾名警力,負責帶隊的劉副中隊看到這麼大陣仗的維權,連忙向上級彙報要求增援,安蒼縣距離金河新區要四十分鐘才能到達,這七八個警察哪裡管得了幾百人的場麵,現場一度失控。丁一嵐先是坐在不遠處的車上,看著這些業主高呼喊口號:“倪偉宏出來,何時複工?倪偉宏出來,何時複工?”眼見大家喊了半天,隻有銷售部的案場經理出來跟警方劉副隊解釋:“劉警官,我隻是在這兒打工的,公司經營管理的事隻有找上麵的領導。”劉副隊嚴肅地道:“你們韓總今天在不在?趕緊給他打電話,讓他來處理。”案場經理隻好說:“馬上打,我馬上打。”於是著急忙慌地跑到旁邊去打電話,其它銷售部員工都關著大門,躲在門後邊不敢出來露麵。丁一嵐眼見公司主事一個都沒出來露麵,她越想越生氣,這會兒她也顧不得自己的員工身份了,決定下車去辦公區二樓看看到底倪偉宏、韓天力他們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