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價策略推出後,濱江悅府‘提前交付’和‘交房即交證’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洪安,再加上售價下調,把原本猶豫的客戶都吸引了回來,項目又逐漸恢複了熱銷的狀態。
周末這天,吳明輝帶著老婆孩子和父母高高興興地去安置小區接房,自己家選的小三房和父母選的小三房在同一棟同一樓層,而另外兩個小套二則在旁邊一棟,他們先陪著父母去看小三房,吳明輝邊看邊說:“老婆,這幾套房子都得儘快簡裝一下,好租出去。”“哦,爸媽那套是要自己住的,簡裝可不行,得好好裝一下吧。”丁一嵐隨口說著,可心思卻仿佛不在這邊,“對,對,還是你想的周到,老婆!”吳明輝轉頭問父母:“爸媽,裝修的事你們不用管,我到時找家裝修公司,幾套房子一並裝了。你們到時候搬進來住就行!”吳父說:“我們都這把年紀了,簡簡單單裝一下,能住就行了,彆花太多錢!”吳母也附和說:“是啊,現在這錢不好掙,能省一點是一點!”丁一嵐在兩套房子裡轉了一圈,看了兩眼就說:“清水房,沒什麼可看的。走,去旁邊那棟看看看套二吧,咱們是不是選了一套二樓的?”“是有套二樓的,那邊一樓是商鋪。”
一家人來到旁邊那棟的二樓,丁一嵐裡裡外外把房子看了個仔細,趁家裡人都還在房間裡興致勃勃地看時,她又自己下到一樓去,見那鋪麵門上才剛接了房就貼了張招租的A4紙,看來房東很想早點租出去。她經不住喜上眉梢,便立即撥打了招租電話過去,果然那房東急用錢著急租,於是雙方當即商量了個很低的租金。等這一切談妥之後,丁一嵐這才心事重重地上了樓,她把公婆和老公都叫到一起,為難地說:“爸媽,明輝,我想跟你們商量件事……”吳明輝早看出了老婆的異樣,便說:“咱家不都是你做主嗎?什麼大不了的事,還需要這麼正經地商量?”“不,這拆遷房雖然以我的名義分了六十平米,但終究是因為你們的老房子才有的資格,所以必須要跟你們商量。”公婆和吳明輝聽到丁一嵐提起了房子的事,都立即明白接下來要說的事不是小事,一嵐靠著窗戶邊,接著說:“你們都是知道,我跟我爸媽這些年來一直不和,曾經我還想過要跟他們斷絕關係。但去年,我出意外,他們卻趕去江州救了我的命,相當於挽救了我們這個家。他們現在年紀大了,沒辦法再去打工掙錢了,也沒有退休金,卻還要租房住,生活過得很困難。所以,我想,我想等這套最小的房子裝出來,能不能讓他們住幾年?另外,一樓那個鋪子我剛才問了,租金也不貴,我想租下來幫他們開個小賣部,也算是幫他們自食其力了。到時候,兩邊的父母都住同一個小區,也方便我們隨時過來照顧。爸媽,明輝,看你們同不同意?”吳明輝聽了,並沒有覺得很意外,他知道丁一嵐心裡的這個結是早該解開了,連忙笑嗬嗬地說:“你提的這個想法很好啊,以後兩家住得近,還可以相互照應。”吳父和吳母聽了兒媳的話倒是有些意外,但見兒子都表了態,又覺得兒媳這些年孝順又能乾,家裡也不缺這套租房的收入,吳父也跟著深明大義地說:“百善孝為先,你們做得對!這是你們小家庭內部的事,你們兩個商量好了就行。我和你媽隻要看到你們過得好,就心滿意足了。”婆婆也連忙附和,給兒媳麵子:“就是,你們自己做主,我和你爸都有退休金,我們倆隻要還能動,就不用你們操心。”吳明輝也連忙補充道:“那咱們趕緊把樓下個鋪子合同簽了,到時候裝修一起弄!”丁一嵐簡直感激涕零,她沒想到老公和公婆都這麼支持,心裡的包袱頓時輕了一半,接下來隻剩親自去找父親了。
一家人在外吃過午飯後,小兩口把父母和孩子送回去後,便決定去找丁大全。一嵐路上給母親王桂蘭打了電話,才知道父親還在之前的那個公園裡上班,他倆便直奔公園去了。兩人根據母親說的大致範圍,在公園裡找了一大圈,才看見父親在不遠處湖邊兩棵高大的黃葛樹下清掃落葉,他雖然戴著草帽看不到正臉,但一嵐卻一眼認出了他那清瘦佝僂的背影。到了丁大全身後,吳明輝喊了一聲“爸”。丁大全把落葉掃成一堆一堆的,又彎下腰捧起落葉往編織袋裡裝,後背衣服已經濕透。聽到有人叫,他轉過身來,看到竟是女兒女婿,身子頓時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問了句:“你們怎麼來了?”除了年前在江州的病房裡,趁著一嵐昏迷時見過,父女倆正式見麵,還是兩年前在拆遷現場鬨得人儘皆知的那一回。丁大全自覺沒有臉麵見女兒,他瞟了丁一嵐,又馬山轉過身去繼續裝他的落葉,吳明輝說:“爸,我們來跟你商量個事。”丁大全直起腰,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摘下帽子朝自己扇了幾下風:“你們能有什麼事用得著跟我商量?”丁一嵐這才看到他的正臉,兩年未見,父親臉上的皺紋更多了,頭發也快全白了,她頓時心裡一酸,哽咽地說:“早就叫你不要來上班了,怎麼還上?”丁大全戴上草帽,繼續乾手裡的活兒,倔強地說:“不上?這城裡吃住哪一樣不要錢?乾點兒活怎麼啦?丟人也丟不到你們頭上!”
丁一嵐的眼淚唰就流下來了,她低聲問道:“你這輩子明明可以活得更好,卻為什麼要讓自己吃儘苦頭,受儘憋屈?你難道要一輩子活在那些陳年往事裡嗎?人家那些生養女兒的,哪一家不比你過得更好?!我媽跟著你苦了一輩子不說,到老了還跟著你給兒子還債?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聽我一句勸?”丁大全悶頭裝落葉,動作顯得有些遲緩,吳明輝跑去幫他提袋子,他裝完一袋,又去裝另一袋,執拗地說:“這就是我的命,也是她的命!我現在沒能力幫一俊還債了,掙的錢隻夠我們租房吃喝的!”丁一嵐抹了一下眼淚,跟著跑過去大聲問:“你辛苦受累一輩子,到老了吃住都沒著落?你對得起你自己嗎?”丁一嵐這一問,讓丁大全的情緒快要繃不住了。一嵐繼續說:“丁一俊沒能力給你們養老,以後我來養你們!這工作不要乾了,去我們拆遷小區那邊住,我幫你們開間小賣部!”吳明輝也跟著解釋:“是啊,爸,我們今天剛收了房,上午我們倆商量好了,等裝修出來,那套二樓的套二讓你們去住,在樓下商鋪幫你們開個小賣部,你們去守著,房租我們來承擔,賺的錢就當你們生活費。”丁大全做夢也沒想到,女兒今天是來給他解決養老問題的,他聽完一下子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上的臂彎裡,開始抽泣了起來。丁一嵐也在旁邊蹲下來,哭著說:“爸,我那時候太小不懂事,犯了大錯,害了你一輩子,你就不要再怪我了。丁一俊他是我弟弟,現在又救過我的命,以後我也不會再怨恨他。咱們一家人,就好好過日子吧。”丁大全也許是憋屈了太久,想要把一肚子心酸都倒出來,他聽完抽泣得更厲害了,半響之後,才抹了抹眼淚抬起頭說:“孩子,是我糊塗了一輩子,讓你跟著受了太多委屈。爸爸今天給你道個歉:我真的錯了!”這一句道歉,正是丁一嵐期盼了多少年的道歉,心裡的委屈頓時像泄洪一般全湧出來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嚎啕大哭了起來。吳明輝在旁邊看著父女倆終於解開了心結,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長達兩個多月的上海疫情封控終於結束,全國人民都跟著鬆了一口氣似的,特彆是處於房地產營銷端口的管理者,這無疑是好消息。覃雨燕真希望關於疫情封控的消息從此絕跡,自己能抓住現在的銷售勢頭把項目一口氣清盤脫手,可世上哪有那麼輕鬆便宜的事?現在的問題是住宅好賣了,但商鋪卻依然是個難題。疫情之下實體經濟遭到重創,能活下去的店鋪所剩無幾,能有多少人願意去投資商鋪呢?除了大門口的幾個鋪子賣得快些,其餘客戶一來,張口就指定要之前街對麵恒都商鋪的跳樓價,而那樣低得離譜的價格,碩豐高層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這三十來個社區底鋪正是他們留著利潤最大化的寶貝。覃雨燕帶著團隊想破腦袋,什麼售後返租、以租帶售、渠道高傭等,都無濟於事,似乎除了像之前恒都那樣把商鋪當成住宅價來賣,彆無他法。對此,覃雨燕心裡焦躁不安,這天周例會過後,雨燕從會議室出來,對曉天說:“商鋪的事,咱們還是得跟殷總單獨彙報一下,現在來看,大部分項目利潤都在商鋪產值上,這樣一直去化不了,到時交房後股東退出可怎麼退?大家總不想被分資產吧?”曉天樂嗬嗬地說:“隻要股本退現金,利潤分資產我也能接受。你信不信,到時候我一定第一個把資產變現。”“你牛,那還得問問其他小股東願不願意呢。”殷總聽了覃雨燕的訴苦,心平氣和地道:“無所謂,彆說利潤,哪怕是現在連本帶利全部分資產,我都能接受。你們去看看跟咱們同時期拿地的項目,江安項目,還有碩豐在其他城市拿的總包項目,個個都已經陷進去了。我們今天還能不虧本,在這裡討論利潤問題,已經是萬事大吉了。”沒想到殷總的心態更平和,他們似乎都已經被當下局勢和行業困難磨滅了期待,這種躺平的態度讓覃雨燕心裡很不是滋味。
等殷總走後,雨燕通過微信跟一嵐抱怨:我還不是為了所有股東的利益考慮,沒想到他們都這心態,你說氣不氣人?早知道我還申請什麼平價策略?簡直多此一舉!
一嵐回複:是啊,這真夠讓人鬱悶的!我從明天開始請了年休假,要不今晚上我去你那邊住一晚,明天一早再開車回去?咱們有些日子沒見了!
雨燕大喜,回道:好啊。今天聽說洪安有個從外省回來的無症狀感染者今天確診了,前幾天足跡遍布全城,咱就點幾個外賣,在宿舍裡來個微醺咋樣?
一嵐:行啊,家裡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