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石生身為省委書記,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也是難得的用心。夏想明白,現階段葉石生至少有一半精力被產業結構調整牽絆了,深入一想估計是源於程曦學首先發起的論戰。如果沒有程曦學的主動挑戰,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就算取得再大的成績,估計在葉石生心目中的分量也不會太重。畢竟一個省委書記的事情很多,經濟發展再重要,也比不過書記的政治大計。
但產業結構調整被程曦學的文章抹上了政治色彩之後,反而激起了葉石生的火氣,現在他對產業結構調整的關注,比起程曦學的文章發表之前,不可同日而語。以前隻是當成一次試探,一個應付了事的差事,現在則完全當成了一次挑戰,一次應戰。
所以葉石生才不顧省委書記之尊,讓夏想親自前來向他彙報工作,就是因為產業結構調整的具體工作由領導小組實施,而領導小組的核心人物就是夏想!
夏想將他到寶市考察所得出的結論,詳細地向葉石生作了彙報,同時,又將方格和王林傑到單城市考察將台酒廠的情況一並說出。
夏想的口頭彙報,自然要比報告詳細、生動得多,葉石生聽了,心中更是堅定了信念。
“關鍵還是前期投資和後期市場的把握,尤其是前期招商引資的難度最大。夏想,單城市和寶市項目的資金,有眉目了沒有?”葉石生最關心的還是資金,沒有資金,一切設想都是空談。夏想的報告上並沒有說明資金落實的情況。
“正在努力落實,困難是有,不過希望也有。”夏想沒有把話說死,因為他也清楚葉石生對他寄予厚望,但越是如此,越得謹慎,“請葉書記放心,我會儘快克服資金方麵的困難,一有準確消息,就及時向您彙報。”
葉石生清楚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夏想畢竟隻是一個處級乾部,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可能想要資金就有資金,得給他時間,就勉勵了夏想幾句,隨即說道:“第二批稿件……準備得怎麼樣了?”
其實在開口之前,葉石生心中還閃過一絲愧疚,甚至還捫心自問,是不是逼迫夏想過緊了?領導小組的重擔幾乎全落在他一人身上,他才多大年紀,能不能吃得消?不過又一想夏想確實也是才華過人,就本著能者多勞的想法,還是不怕夏想做得多,隻要他都能做好,就越證明他能乾,是個可以托付重任的乾部。
夏想早有準備,拿出三篇稿件,恭敬地交給葉石生,說道:“從寶市回來後,我就連夜趕稿,同時又讓範錚、嚴小時各寫了一篇,剛剛彙總到我手中,還沒有來得及提交給葛組長過目。正好您問起,就請葉書記批評指正。”
葉石生強壓下內心的喜悅,夏想還真是及時雨,事事都能提前做好。可以說自從他和夏想接觸以來,每一件事情夏想都能想得十分周全,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充分。
等他仔細看完三篇文章之後,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拍案而起,讚道:“好文,好見解,反駁得好!夏想,你的文章反駁得痛快、犀利。嚴小時的文章綿裡帶針,攻防有度,縝密細致,讓人挑不出過錯。範錚的文章一張一弛,含蓄內斂之中,又有不少哲理性的深思。你們三人的文章各有特色,發在一起,絕對是一股不容忽視的聲音!”
葉石生正被《京城日報》和《燕省日報》上的文章氣得肝火兩旺,偏偏他又不擅長作文,否則還真想自己提筆上陣,與橫加指責產業結構調整的專家正麵論戰。上一次領導小組的三篇文章發表之後,雖然也起到了一定的反擊效果,但力度較弱,沒有引起什麼轟動效應,還被一些專家指責為小學生作文,抓不住關鍵點,說不到重點上。若不是早有夏想說過第一波反擊隻是投石問路,是示敵以弱,故意為之,他早就將葛山大罵一頓,指責他辦事不力了。
葉石生不比夏想,夏想隻是領導小組的處長,輿論的攻擊還落不到他身上。葉石生身為省委書記,任何質疑產業結構調整的文章,都相當於當麵指責他的不是,讓他麵上無光。尤其是他性子軟,更是時刻感覺如芒在背,恨不得一個電話就免了《燕省日報》社長的職務。
剛剛看到夏想下一步對單城市和寶市的改製計劃,接著又看到第二批反駁的文章,質量比上一次高了許多倍。尤其是夏想所寫的一篇,痛快淋漓,簡直完全說出了葉石生心中所想,罵出了葉石生想罵又罵不出來的話,怎能不讓葉石生驚喜?
葉石生對夏想的欣賞,已經變成了喜愛,認定夏想就是他從政以來所見過的最得意也是最得力的愛將。
葉石生誇完三篇文章,見夏想站起來想要謙虛幾句,就衝他一擺手:“廢話就不用說了,你等一下,我改動幾個地方,然後立刻拿去發表。”
夏想連忙閉口不言,恭敬地站著不動。
葉石生激動之餘,竟然也沒有坐下,而是站著改稿。他拿著紅筆,在三篇稿子上指指點點,差不多寫了十幾分鐘,才放下筆,說道:“將稿子直接交給葛山,由他來具體安排。夏想,你下一步的工作重點就是落實單城市和寶市的兩大項目,有什麼困難,直接來找我。麻秋……”
葉石生說話語速很快,不給夏想說話的機會,直接叫麻秋進來:“麻秋,以後夏想來彙報工作,不管我有多忙,不管有誰在,一律優先安排。”
麻秋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低頭應了一聲:“是,我記下了。”
夏想知道,葉石生此時此刻對他的信賴已經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離開葉石生的辦公室,夏想直接來到範睿恒的辦公室,向範省長彙報了工作。該有的態度必須端正,儘管說起來他和範睿恒之間私交更深一些,但和葉石生走近了,也要及時向範睿恒表態才好。
範睿恒對夏想和葉石生走近,也是持謹慎樂觀的態度。上一次範錚生日,夏想和宋朝度一起到範睿恒家中做客,算是落實了幾人之間的合作關係。而且現在夏想和範錚關係很好,二人關係之密切有點出乎範睿恒的意料。不過也正是因為範錚時常把夏想掛在嘴邊,倒讓範睿恒對夏想的印象也越來越好。
其實,一開始範睿恒對夏想也是提防加利用的心理,但經過合作之後才發現,夏想為人遠比他意料中精明,也更務實。再經過一係列的事件之後,範睿恒也清醒地意識到,和夏想合作遠比和他對抗更有實惠,也更有好處。況且夏想也有向他靠攏的意願,又和範錚關係深厚,於公於私,他都沒有理由不培養夏想成為自己人。
夏想和葉石生走近,對範睿恒的利益也沒有什麼損害。因為葉石生並不是一個喜歡獨攬大權的書記,在培植自己人方麵,葉石生也做得很有分寸,範睿恒沒有理由不配合葉石生的工作。反正葉石生也快到點了,除非再升上一級,否則兩三年後,他就到省部級乾部的年齡線了。
正是心中基調定了下來,範睿恒才對夏想最近和葉石生之間的頻繁互動,沒有太多想法。相反,他倒是樂觀其成。正是因為夏想審時度勢,聰明地拉攏了葉石生,才保住了產業結構調整的大方向不變,否則葉石生被崔向幾人爭取過去,不但產業結構調整有可能停滯不前,燕省的局勢也會被崔向暗中左右。
由夏想出麵和葉石生接近是最好的選擇,範睿恒清楚得很,他不可能和葉石生走得過近,葉石生也不可能會完全信任他。但這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事事向葉石生請示,會讓他在政府班子裡的威信大減,也會給上頭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得不償失了。
一場彆開生麵的大事件
書記對政府事務不插手不可能,插手過多,則會引起省長的不滿。範睿恒很清楚他和葉石生之間會維持一個平衡,而他們之間平衡的支點,就是夏想。
夏想的級彆不高,隻是處級,在省委大院中可以說不值一提。但正是因為他級彆不高,才更能遊刃有餘地周旋在書記和省長之間,而不用堅定地站隊。因為在省委裡麵,沒人會認為一個處級乾部有多大的分量,所以就算他左右逢源,所有人看重的隻是他的能力,而不是他的職務和權力。因此,夏想作為書記和省長之間的緩衝,作為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核心人物,非常巧妙地來往於葉石生和範睿恒之間,成為了二人之間微妙關係的一個關鍵的橋梁。
所以,當夏想前來彙報工作,簡單地提到了他剛從葉書記辦公室出來,範睿恒欣慰地笑了。夏想是個聰明人,也很會把握分寸,以後他會和誰站在一起是以後的事情,起碼在現階段,他值得信賴。
夏想彙報完工作,還將葉書記站著改稿的情景說了出來,笑道:“葉書記真是讓人感動,足足站了十幾分鐘才改完稿件。我看他在範錚的稿子上停留的時間最長,也對範錚的文采最為讚賞。”
範睿恒也笑了:“葉書記站立改稿,是出於對文采斐然的文章的尊敬,是一種表率。說不定以後這件事情傳出去,將會成為一件美談……範錚的文章能入葉書記的眼,是他的福氣,也證明他在京城幾年沒有白學,沒有辜負我對他的一番心血……”
夏想聽出了範睿恒的弦外之音,說道:“我和範錚現在是學兄學弟,就算沒有範省長的這一層關係,我和他也是至交好友。過一段時間我要上京城交作業,如果範錚有空,就讓他和我一起去看望一下鄒老。”
範睿恒聽明白了夏想的意思。夏想是說,以後不管範睿恒是不是在位,他都視範錚為學兄,相當於是一個長久的承諾了,範睿恒就心中甚喜。
對於讓範錚出麵參與論戰,範睿恒有兩方麵的考慮。
一是範錚在社科院做學問,正好顯示出他身為省長的清明。範錚以社科院學者的身份參與論戰,不管彆人是不是知道他是省長公子,都對範錚的名聲大有好處。現在參與論戰,可是成名的大好時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而且範睿恒認為,此次論戰雖然有政治目的,但同時引起了政治和學術界的雙重關注,機遇之好,前所未有。如果範錚能夠借此一舉成名,自然大好。
二是不管範錚能否夠借此機會揚名,都對他以後的成長大有裨益,是一次極其難得的鍛煉機會。畢竟範錚已經決定躲在社科院做學問,而社科院卻並不是完全做學問的地方,不涉及政治的學者是不存在的。範睿恒認為範錚並不適合從政,但隻要生活在社會之上,人人又離開不政治。範錚在社科院,其實還是一種變相的從政。
夏想說了該說的話,表了該表的態,彙報了該彙報的工作,最後告辭離去。
夏想沒有想到的是,原本以為範睿恒隻是隨口一說,不料葉石生“立而改稿”之事很快就在省委大院中流傳開來。從此,人人都知道“三劍客”的文章深得葉書記賞識的傳聞,更是對“三劍客”的名字了如指掌。比如都知道夏想是領導小組的成員,是核心人物;範錚是省長公子,社科院學者;嚴小時是單城市文化旅遊的投資商,另一個身份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所有知道的人都會做恍然大悟狀,然後心領神會地說上一句:“嚴小時,範省長的外甥女,難怪,難怪!”
夏想清楚,此事是範睿恒有意透露出來,就是要借葉石生之名,抬高他們三人。同時,也表明範睿恒現在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支持力度是百分之百。
葉石生聽到傳聞之後,隻是搖頭一笑。此事對他的名聲沒有一點傷害,反而更能襯托出他認真負責的高大形象,他沒有任何理由不快。
和葉石生、夏想所預料的一樣,三篇反駁文章發表之後,頓時在燕省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許多專家學者被文章犀利的觀點所震驚,更有人在震驚之餘,被夏想的痛斥罵得倒吸一口涼氣。
和第一次三篇文章發表之後,沒有引起什麼反響完全不同的是,第二次的三篇文章,以編者按的方式發表在《燕省日報》二版的重要位置上。不但在業內打擊得一眾專家學者一陣痛呼,甚至有人看到文章之時,還摔杯子罵娘。一時之間,最早在《燕省日報》發表質疑文章的不少學者,互打電話紛紛詢問夏想、範錚和嚴小時到底是誰,幾乎是雞飛狗跳,到處責罵夏想膽大包天,指責範錚陰險狡詐,大呼嚴小時溫柔一刀!
所有質疑產業結構調整的專家學者,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樣,紛紛跳出來,大呼小叫地表演一通。
與專家學者們被擊中痛處,跳得高叫得歡不同的是,夏想三人的文章在民眾中引起了不小的反響。本來《燕省日報》在報攤點的零售很少,幾乎沒有人去零買《燕省日報》。突然之間,所有的報攤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前來買報的人比以前增加了數倍有餘,而且無一例外全是購買《燕省日報》!
一般一個報攤頂多訂幾份《燕省日報》,當成一項攤派任務而完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燕省日報》突然就大受歡迎,真是稀奇古怪。不過有市場就有動力,許多報攤主都大量購進了《燕省日報》,銷量比平常激增幾十倍不止。
李小龍開了一家報亭,報亭坐落在工農路和華中大街交叉口,近十年了,他對各種報紙的銷量數據差不多了如指掌,每天進多少份不滯銷、不賠錢,基本上都能做到門兒清。今天一開張就邪門了,所有前來買報紙的都一個腔調,開口就問:“《燕省日報》?”
李小龍不明就裡,拿起一份《燕省日報》看了起來。看完了夏想三人的文章,激動得一拍桌子,大聲說道:“說得真是太好了,怪不得都想買《燕省日報》。要是《燕省日報》經常發這樣的好文章,我敢說就是不攤派,發行量也能增加一倍。”
李小龍隨即聰明地意識到,今天的文章確實是讀起來讓人爽快,但今天的文章是反駁前幾天一些專家發表的文章,如果連在一起讀,才更爽快。他突然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急忙聯係他一個收廢品的朋友,讓他立刻到廢紙廠將前幾天的《燕省日報》全部買來,價格好商量。
朋友以為李小龍發瘋了,卻架不住李小龍的再三懇求,還是到廢紙廠將一批即將化為紙漿的《燕省日報》收購回來,還嶄新得跟剛出印刷廠一樣。李小龍又將今天的報紙進了幾千份,請人將兩期發表不同論點的報紙訂在一起出售,美其名曰“前因後果”,售價高達五元一份。
結果李小龍的奇思妙想得到了市場的認可,短短一天時間他的新舊報紙就銷售一空,粗略一算,他竟然淨賺了不下一萬元!
夏想當然不知道他們三人的文章,被一個名叫李小龍的報攤主大做文章,並且大賺一筆。他隻知道,文章發表之後,領導小組的電話突然多了,有不服氣的專家指名道姓要找夏想理論的,還有對夏想破口大罵的,也有偽善者以當麵請教的名義要求麵談的。總之,隻需要坐在領導小組的辦公室之內,不必出門,就能充分體會到《燕省日報》今天洛陽紙貴的盛況。
更不用提《燕省日報》被熱心百姓打爆了的熱線,聲援夏想三人的百姓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讓《燕省日報》一時疲於應付。《燕省日報》成立以來,還是第一次遭遇如此熱烈的情景。
與《燕省日報》的社長愁眉不展相反的是,發行部的人笑開了花。他們可不管政治,也不在意誰占上風,但今天的銷售數據卻是十幾年來最高,讓他們意識到可以小賺一筆之時,自然喜不自禁。
夏想坐在領導小組辦公室內,表麵上鎮定自若,其實內心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自從馬霄突然主動挑起宣傳戰以來,領導小組一直處於被動應戰的狀態,直到今天才算在宣傳戰上有了一次漂亮的反擊。
儘管他也清楚,對方很快就會組織新的力量進行猛烈的還擊,但至少今天《燕省日報》的暢銷,證明了民心所向。
最先打來祝賀電話的竟然是鄒老。
鄒老的聲音興奮之中透露出一絲得意:“好樣的,夏想,非常棒。我今天接到程曦學的電話時,他陰陽怪氣地說我教了兩個好學生,我還不清楚怎麼回事,直到他點明了《燕省日報》的文章之後,我才找了一份看了看……三篇文章相映成趣,各有特色,如同兵法上的互成掎角之勢,首尾呼應,環環相扣。每篇文章獨立成篇,又為其他兩篇提供論點,妙,妙不可言。我看完之後立刻打電話給程曦學,說是多虧他提醒,要不我今天還沒有發現有這麼高興的事情。程曦學當時氣得不行,嗬嗬……”
難得鄒老興高采烈得像個孩子一樣大笑起來,笑完之後他又問道:“嚴小時是誰?好像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她的文章不簡單,立意新,用詞雅……”
夏想笑了,嚴小時還真幸運,入了鄒老的眼,他知道,嚴小時的機會來了。
鄒老的電話剛掛斷,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讓夏想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是葉石生親自來電。
“夏想同誌,我聽到一個消息,《燕省日報》今天已經是第三次加印了,聽說新聞紙也不夠用,正緊急從外地調運……你說說,我該怎麼獎勵你?”葉石生挺有意思,不直接說今天的文章造成的反響有多大,反而從新聞紙不夠用的角度來盛讚夏想的成功,確實是有特色的領導的講話藝術。
夏想連忙謙虛地說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一句話說得比較生硬,葉石生微微一愣,心想夏想還真是翹了尾巴不成?不料夏想緊接著說道:“都是葉書記‘立而改稿’的功勞,正是因為葉書記的生花妙筆,我們三個人的文章才引起了廣大讀者的共鳴,也正是葉書記胸懷天下、心係蒼生的情懷,才讓我們的文章有了生命。”
葉石生愣了片刻,隨即哈哈大筆:“夏想,你的一張嘴和一支筆加在一起,真是珠聯璧合。沒想到,你不但能力出眾,口才和文章也有過人之處。好,很好,非常好!”
葉石生放下電話,笑容滿麵,幾天來的鬱悶一掃而光,心想也不知道崔向和馬霄等人是怎樣的一副嘴臉?
夏想隨後又接到範睿恒的來電,範睿恒比葉石生更高興,因為範錚可是他的兒子,此戰即使不算是一舉成名,也為以後的道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他自然滿心歡喜,同時,對夏想也多了一分親近之意。
隻是在省委宣傳部中,崔向一臉鐵青,馬霄一臉憤怒,二人相對而坐,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鄭冠群坐在一旁,察言觀色,知道此時還是閉嘴為妙,也是一言不發。
鄭冠群調任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後,表麵上事事聽從馬霄的安排,又經常向崔向彙報工作,在外人眼中,他就是崔向的人。但葉石生和夏想心裡都清楚,鄭冠群正在上演一出史無前例的無間道。因為他私下裡和夏想來往過密,基本上隻要馬霄不避諱他而作出的決定,都會在第一時間傳到夏想的耳中。
夏想知道了,就代表葉石生知道了。
葉石生對夏想玩的這招暗度陳倉的計策十分滿意,每次從鄭冠群處得到崔向和馬霄的一些密謀之後,想起崔向自以為鄭冠群是他的人,費儘心機將鄭冠群調來,就忍不住笑幾聲。他也不得不感歎,夏想真是一個審時度勢能充分利用人心的人,連在官場沉浮十幾年的崔向看人也看走了眼,反而不如夏想。也不知夏想運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鄭冠群心甘情願地和他站在一起,棄提拔他的崔向於不顧。夏想,確實是一個深諳人心深懂權謀之人。
不過鄭冠群初到省委宣傳部,崔向對他信任,但馬霄對他總有一絲提防,所以鄭冠群接觸到的崔向和馬霄之間的核心秘密有限。鄭冠群也不急,表麵上服從一切的安排,實則有耐心、有信心,要得到兩人的進一步信任。
夏想三人的反擊事件,在專家們和百姓之中造成的巨大反響,完全出乎崔向和馬霄的意料。兩人一早接到電話,就開始臉色不善。一直到了中午,宣傳部的電話響個不停,兩人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
崔向乾脆不再回他的副書記辦公室,而是停留在馬霄的辦公室,商議下一步對策。
兩人情急之下,忘記了讓鄭冠群回避一下,當著他的麵就商量著如何再次組織專家反擊,如何打壓夏想。因為領導小組的主事人現在就是夏想。如果夏想出現經濟或作風上的問題,葉石生就會折斷翅膀……
“政治上的打壓現在沒有可能,夏想正當紅,不但在葉石生麵前吃香,在範睿恒麵前也是深得信任,書記和省長都維護他。而且他為人又小心謹慎,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崔向對夏想的了解比較深,仔細想了一想,覺得夏想包裹得非常嚴實,現在想要衝他下手,還真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如果他還在安縣就好了,若在安縣,肯定不會和葉石生還有範睿恒走得這麼近,也不會讓他成為領導小組的核心人物。本想將他閒置才調來省委,結果倒好,他反而越折騰越厲害,壓都壓不住了……”
崔向說不後悔調夏想來省委肯定是假的,因為他早就心生悔意了,隻是礙於臉麵不願承認罷了。今天當著馬霄的麵說出來,也是他心中發出的最無奈的歎息。
馬霄卻說:“崔書記不必對以前的事情念念不忘,都過去了,說什麼也沒有用,還是琢磨下一步如何整治夏想才好。先鋒想利用吳家打擊夏想,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到現在還沒有眉目,而且夏想和連若菡之間未必就真有事情,總等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
他怎麼就這麼聰明
“是呀,夏想滑不溜手,做事情既不留把柄,又沒有經濟和作風問題,他真是官清如水,不喜歡女人,還是他做事情隱蔽,讓我們抓不到一點漏洞?”馬霄若有所思地說道,“夏想正年輕,不可能不喜歡女人,更不可能不喜歡錢,如果能從這兩個方麵有所突破的話,不愁扳不倒他。夏想一倒,領導小組就沒有了核心人物,葉石生和範睿恒之間也失去了維係的紐帶。隻要葉石生和範睿恒之間沒有了共同利益,我們就有可乘之機……”
崔向點頭:“夏想還真是一個關鍵環節,不但是領導小組的核心人物,還是聯係葉石生和範睿恒目前階段合作的基礎。彆說,仔細一想,夏想還真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支點。夏想一倒,燕省的局勢就會重新回到以前一盤散沙的狀態,我們的機會就來了。隻是,夏想的年紀不大,行事卻穩重,他愛人曹殊黧開辦了一家設計公司,也處理得很隱蔽,讓人挑不出問題。經濟方麵,好像還真抓不住他的漏洞,就是他開的車是遠景集團的,價值上百萬元。”
馬霄微微搖頭:“遠景集團和夏想之間確實來往過密,但夏想確實有設計方麵的才能,他為遠景集團設計的方案就算公開報價,遠景集團為他開出兩百萬的設計費也不算什麼。我研究過夏想參與的設計,他要的價格都不高,甚至比市場價還要低一些,真要從這個方麵入手,最後鬨大了,反而成替他宣傳了。”
崔向無奈地說道:“他和連若菡、嚴小時及梅曉琳都來往密切。三個女人之中,連若菡人在美國,正在調查。嚴小時因為和範睿恒之間的關係,不好調查,容易引起範睿恒的反彈。梅曉琳是梅家人,查她的話,有沒有效果不好說,觸怒梅升平就麻煩了。梅升平誰的麵子都不給,就是對夏想另眼看待。夏想此人,還真是心機深沉,不但經濟上讓人找不到問題,生活作風上,看上去身邊倒有幾個可能有曖昧關係的女人,但都大有來頭,讓人不敢輕易去查……他怎麼就這麼聰明?”
說話間,崔向臉上流露出一股無計可施的沮喪。
“領導小組辦公室有一個女孩兒,最近和夏想走得比較近,夏想出差也總帶著她,她叫古玉。”馬霄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聽說古玉和夏想早就認識,而且古玉人長得既漂亮又年輕,夏想能不動心?查查他們之間有沒有問題,怎麼樣?”
坐在一旁的鄭冠群聽到兩人在談論如何陷害夏想,如何想方設法置夏想於死地,不由對二人大為鄙夷。原本以為高高在上的省委副書記和宣傳部長,是如何的德高望重,如今一看,其實褪去了身上的職務和光環,和普通人沒有兩樣,甚至比普通人還要壞三分。
兩個大人物在算計一個小人物,彆說傳了出去沒人相信,就是他親眼所見,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夏想不過是一個處級乾部,也值得一個副書記和一個宣傳部長密謀算計?
隻是事實就是事實,鄭冠群感慨之餘,也為自己豎立了一個準繩,不該拿的錢不拿,女人也不要亂搞。否則在官場之上,不怕你沒問題,就怕你沒有政敵。一旦你有了政敵,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即使你是沒縫的蛋,在遇到欲置你於死地而後快的政敵之時,對方還想敲出一條縫來。何況你是一個有縫的蛋,絕對會被對手打擊得蛋清蛋黃流一地,死無葬身之地!
看看,為了整治夏想,連古玉小姑娘也遭了殃,何其不幸。
不過鄭冠群不清楚的是,如果二人真要拿古玉做文章陷害夏想的話,不幸的就不是古玉,而是馬霄和崔向了。
幸好崔向足夠冷靜,他搖頭說道:“不行,古玉能進領導小組工作,也大有來頭。我當時覺得奇怪,就查了一查,卻查不到古玉的底細。我都查不到底細的人,就證明一點,她的來曆保密程度之高,連我的級彆都接觸不到。”
馬霄嚇了一跳:“都什麼人,怎麼個個都是惹不起的人?”心有不甘地說了一句,他忽然眼睛一亮,又說,“夏想不是沒有經濟問題,也沒有作風問題嘛,好,我們就想辦法為他製造一個重大的經濟和作風問題……”
崔向吃了一驚:“怎麼?”
馬霄卻看了鄭冠群一眼,沒再說話。
鄭冠群忙識趣地站了起來,不失恭謹地說道:“崔書記,馬部長,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先去忙了。”
馬霄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鄭冠群走出馬霄的辦公室,心中的厭惡之感越來越強烈。什麼東西,居然能想出陷害夏想的下流辦法出來,真夠丟人的。可惜的是,後來具體是什麼辦法他沒有聽到,但不管如何,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夏想,彆讓他一不小心著了道才好。
鄭冠群以前還因暗中和夏想往來而覺得有愧於崔向對他的信任。經此一事,他心中一下輕鬆了許多。崔向和馬霄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現在他反而十分慶幸和夏想走近,甚至還將夏想當成他的人生目標。什麼是成功的人?夏想就是。他能從容地周旋於書記和省長之間,成為書記和省長之間維係平衡的紐帶。他能讓省委副書記找不到他的缺點,想要整治他卻無處下手。不管夏想是不是真的沒有問題,還是掩藏至深,都是一種難得的成功。
鄭冠群走到無人處,立刻撥通了夏想的電話。
夏想此時已經從反擊戰得勝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又開始了下一步的計劃。他約了齊亞南在燕京大酒店會麵,為單城市將台酒廠的下一步改製尋找資金。齊亞南是夏想視線之中最合適的投資人。
在燕京大酒店會麵,安排吃飯就簡單多了。夏想到達時正好是中午時分,齊亞南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夏想一進門就被迎入豪華包間。
不但齊亞南在,齊東來也在。
夏想一見齊東來,急忙上前客氣地寒暄幾句。
齊東來儘管在省裡、市裡都有關係,但在夏想麵前並不托大,說話很是客氣。齊亞南更是賠著小心,對夏想又敬又怕。敬的是夏想和齊氏集團打交道以來,從來沒有貪圖過齊氏的任何好處;怕的是上一次夏想介紹他和範錚認識,手腕之妙,讓他事後想起還後怕不已,才知道夏想的高明之處,心裡就有了計較,以後和夏想來往,得時刻多留著心眼兒。
倒不是擔心夏想會害他,而是生怕一不小心會錯過什麼重大機遇。
夏想此次主動和他見麵,肯定又有大事,所以齊亞南就賠著十二分小心。而齊東來聽說夏想過來,覺得他身為齊氏集團的老總不出麵見見也不合適,就親自過來作陪。
還有一個讓齊東來非想見夏想一麵不可的決定性因素是,他想再親眼看看夏想,是不是和以前有什麼變化。以前他認識的夏想,隻是在小範圍內有名氣、有影響。現在好了,《燕省日報》一出,夏想的大名一夜之間傳遍燕省,讓許多支持產業結構調整的專家學者拍案叫好,更讓許多反對者深惡痛絕。
就連齊東來也為夏想的文章大聲叫好,專門買了上千份當日的《燕省日報》,擺放在齊氏集團所有酒店的大堂裡麵,也好為產業結構調整儘一份心,出一份力。
齊東來看到夏想依然和以前一樣不徐不疾的神情,和齊亞南有說有笑,看不出來有絲毫變化,他心中就堅定了讓齊亞南緊跟夏想的決心。夏想勝不驕敗不餒,是一個做大事的人。齊氏早晚要交到齊亞南手中,儘管齊亞南經夏想介紹認識了省長公子範錚,但相比之下,齊東來認為夏想會比範錚更有前景,也更有影響力。
上一次茂盛醬菜事件之後,齊東來也認同齊亞南的說法,就當幾百萬元打了水漂,結交省長公子的同時又賣了夏想一個人情,一舉兩得。夏想幫了齊氏集團多次,從來沒有伸過一次手,就算直接送他幾百萬也是應該的。
不過讓齊東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久從茂盛醬菜廠傳來消息,說是茂盛改製之後,銷量驚人,短短兩個月時間,銷路擴大三倍。現在光是分紅就有百萬以上,照此下去,不出一年,投資就能全部收回。至此齊東來才明白,夏想並不是伸手向齊氏要錢,而是給齊氏送錢來了,不但送錢,還送了人情,讓齊氏借機搭上了範省長的線。
一生見識無數貪婪官員嘴臉的齊東來第一次感動了,為夏想的巧妙計策,更為他不貪不要。儘管他知道夏想幫助齊氏肯定另有目的,不是一心無私,但至少夏想沒有流露出任何為自己獲利的想法,這讓齊東來無比敬佩夏想的人品。
因此,今天齊東來說什麼也要見夏想一麵,當麵向他表示一下感謝和敬意。
夏想並不明白齊東來的心思,他幫助齊氏集團,並沒有太大的目的性,就是覺得齊亞南可交,以後多個朋友也是好事。在他看來這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能幫就儘量幫上一把,至於能從齊氏身上撈取什麼好處,他還真沒有想過。彆說齊氏,夏想在幫助任何一家集團或公司時,從未想過要從中得到什麼實惠。
一是夏想不缺錢,不稀罕貪圖彆人的一點錢財和禮物。二是他始終覺得自己身為公職人員,本就應該充分利用手中的資源,為人民的幸福和企業的發展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這些都是分內之事,理應如此。況且幫助彆人就相當於幫助自己,齊氏投資寶市,既為曹永國增加政績,又讓範錚有錢可賺,也讓範睿恒放心,更讓齊氏多了一個多元化的思路,同時又為茂盛醬菜廠的規模化發展奠定了基礎,一舉數得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對於齊東來的客氣,夏想也沒有多想。齊東來混跡商界十幾年,年齡也不小了,夏想當他是長輩。直到齊東來向齊亞南暗示要好好感謝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齊東來是想給他送禮。
齊東來非常熱情地說:“正是因為夏處長的幫助,齊氏的發展才越來越多元化,洗浴中心、茂盛醬菜,等等,讓齊氏前進的步伐更加穩健。作為受益者,不對夏處長有所表示就顯得我們太不會做人了。”
齊東來一個暗示的眼神使出,齊亞南就伸手拿出一張卡,輕輕地推到夏想麵前,笑道:“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夏想笑眯眯地將卡拿在手中,是一張建行的儲蓄卡,他饒有興趣地問道:“多少錢?”
齊亞南見夏想關心金額,以為他是要收下的意思,心中一喜,伸出一根手指,說道:“是一個數!密碼是您的手機號碼後六位……”
一個數是多少,十萬還是一百萬?夏想懶得猜,更沒有問,而是將卡輕輕放下,不說收,也不說退回,隻是衝齊東來說道:“齊叔叔,有什麼拿手好菜,上幾個,我還真有點餓了,另外也來瓶酒喝。”
齊東來以為夏想收下了,忙高興地說:“沒問題,馬上就上燕京最拿手的特色菜,酒也多得是,想喝什麼?”
“來一瓶家鄉酒嘗嘗,將台酒有沒有?”夏想笑問。
“將台酒?”齊東來麵露難色,“檔次低了點,酒店裡麵應該沒有,得讓人去外麵買才行。”
燕京大酒店現在是四星級了,將台酒以前一兩百元一瓶,現在普遍降低到了幾十元甚至十幾元一瓶,對燕京大酒店來說確實不入流。
夏想點頭:“讓人買一瓶也好。”
齊東來對將台酒也有印象,就好奇地問道:“小夏喜歡喝將台酒?其實將台酒還不錯,釀造工藝很優秀,酒味醇正,回味甘美,在低檔白酒中算是比較好的一種,就是沒什麼名氣……以前還行,將台酒名氣響的時候,暢銷全國。現在基本上就是一個地方企業了,除了在單城市名氣響一點,還有在單城市附近的一些地區有些銷路之外,基本上現在喝酒的人都忘了將台酒。”
酒和煙一樣,全靠名氣。請客吃飯時,一般都願意拿最好的酒招待客人,即使不上最好的,也要上名氣大的。
秦池當年名氣大的時候,許多人都抱著好奇的態度也要嘗一嘗,國內又有飯局至上的傳統,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飯局,光是一個好奇的嘗鮮,就足以讓秦池在全國的銷量達到一個驚人的數字。
其實國人喝酒,就是跟風和比名氣,真正懂酒的人又有多少?尤其是白酒,並沒有幾人能喝出酒精勾兌和真正釀造的兩種酒的區彆。將台酒好歹也是正經八百的傳統老廠,有技術,有工藝,也有底蘊,重振雄風之後,夏想有理由相信可以響遍大江南北。
不多時將台酒買到,簡單的包裝,毫無特色的玻璃酒瓶,甚至十幾元一瓶的低檔酒也比它的包裝好。夏想伸手打開瓶蓋,給每人倒了一杯,說道:“來,齊叔叔、亞南,嘗嘗將台酒,感覺一下滋味如何。”說話間,他又叫來身邊的一個服務員,低聲說了幾句。服務員不敢答應,一臉請示的表情看向了齊東來。
齊東來大手一揮:“夏處長說什麼就是什麼,以後我不在,他來酒店,怎麼說怎麼辦。”
服務員應了一聲,急匆匆出門而去。
齊東來以前也喝過將台酒,不過已經是十年前了,今天再次品嘗一口將台酒,微微感慨地說道:“將台酒確實不差,口感非常純正,還是采用傳統的釀造工藝,可惜了它的品牌和技術,現在淪落為地方企業,連三線品牌都不算,估計現在隻是勉強維持罷了。”
夏想點頭表示讚同齊東來的看法,又問齊亞南:“亞南感覺如何?”
齊亞南一口酒喝下,皺起了眉頭,搖頭說道:“確實不如大牌的酒好喝,總感覺差了一點什麼,但又說不上來。”
夏想嗬嗬一笑,沒有說話,正好服務員進來,送來幾瓶好酒,有茅台、五糧液、劍南春和秦池。夏想讓服務員各倒了一杯,依次讓齊氏父子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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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東來笑道:“今天成了品酒會了?不是我托大,小夏,真要論到品酒,你和亞南都比不上我。我一生喝酒無數,從最便宜的二鍋頭到最貴的茅台,什麼酒沒有喝個夠?”
齊東來將幾種酒都喝了一遍,說道:“還是茅台最香,劍南春最綿。不過五糧液味道不對,好像有假。秦池的味道比以前好了不少,難道現在改進工藝了?”
夏想笑而不答,對齊亞南說道:“亞南,你說說看。”
齊亞南也都一一品嘗一遍,笑道:“照我看,還是五糧液最好喝,秦池最差。茅台太香了,我不習慣,劍南春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夏想欣慰地笑了:“還是齊叔叔厲害,剛才的幾瓶酒中,隻有茅台是真酒,其他全是假酒……”
齊東來一臉疑惑,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服務員,服務員笑盈盈地答道:“齊總,除了茅台之外,其他幾瓶酒裡裝的都是將台酒。”
正在喝茶的齊亞南嗆了一口,咳嗽幾聲大笑起來:“夏處長,您到底演的是哪一出?怎麼給我們來了一手偷梁換柱?”
齊東來明白了什麼,讚道:“還是小夏目光敏銳,很清楚名氣帶來的附加值。我隻喝出了五糧浪味道不對,劍南春卻讓我信以為真,慚愧。我還自稱一生品酒無數,看來,包裝和名氣能無形中為一個品牌增加不少印象分。”
齊亞南也明白了夏想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我這樣不懂酒的人眼中,價格是第一位的,價格高,就認為酒好。沒想到,幾百元的酒和幾十元的酒,隻換了一個包裝,就讓我感覺好喝不少,心理暗示果然厲害。”
夏想擺手讓服務員下去,解釋說道:“其實我並不完全是考驗齊叔叔對白酒的研究,真正能品嘗出真假的品酒高人不是沒有,而是太少了。我隻是想從一個普通消費者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就是憑借將台酒廠的實力和釀造工藝,對將台酒廠進行改製,投入巨資做好廣告,重新包裝之後再推向市場,並含蓄地提到當年偉人的‘南有茅台,北有將台’的評語,以齊叔叔的眼光,勝算有幾成?”
齊東來終於明白了夏想剛才擺一出烏龍的本意。
齊氏集團以酒店業為主,現在開始涉足洗浴業,所從事的都是高利潤的行業。齊東來雖然沒有涉足白酒行業,但他心裡清楚,白酒也是高利潤行業之一,因為白酒無價,在釀造工藝相同的情況下,比拚的就是包裝和名氣。誰的名氣大,誰的價格就高,名氣的附加值帶來的利潤差距十分巨大。
夏想所說的投入巨資再造一個將台酒的說法,不是天方夜譚,而是切實可行的策略。
但齊東來還是心中猶豫,畢竟白酒行業和他的酒店業完全是兩個不相關的行業,隔行如隔山。就算有夏想策劃投資茂盛醬菜的成功案例在先,但投資將台酒廠,所需要的資金將會非常巨大,少說也要上億元,再加上廣告費用,估計要投入兩億左右……他擔心一旦失敗,會拖累整個齊氏集團前進的步伐。
投資洗浴中心,也需要巨資。現在才興建一家洗浴中心,就已經動用了差不多近一億的資金。齊東來不免躊躇。
齊亞南卻沒有那麼多想法,他對夏想有一種盲目的信任,直接就說:“白酒行業利潤可觀,就算前期投入巨大,相信不用兩年就能收回投資。又正好借助單城市是試點城市的便利條件,可以爭取到許多優惠政策,我覺得投資將台酒廠可行。”
齊東來微微點頭,倒不是他讚成齊亞南的說法,而是對齊亞南能敏銳地意識到可以借助哪些便利條件而心中欣慰。齊亞南比以前成熟多了,看待問題也全麵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樣,簡單而直接。
齊東來含蓄地說道:“國家有規定,任何廣告詞中都不能提到偉人,哪怕是隱諱地提起也不行……”
夏想明白齊東來的擔憂,是認為廣告費用投資過大,齊氏集團可能承受不起。
“齊叔叔有所不知,其實據我估算,大概一億的資金就可以救活將台酒廠了。”夏想拋出了他的誘餌。他知道一億左右的資金對於齊氏集團來說,雖然有些吃力,但還拿得出來,主要看齊東來有沒有勇氣和信心了。
“怎麼說?”齊東來心思一動。他十分清楚夏想的商業頭腦,知道夏想做事情有分寸,不會信口開河。而且他剛才特意讓人拿來一瓶秦池,言外之意已經很清楚了,就是有秦池的先例可以借鑒。
兩億元的話,齊東來確實不敢貿然進入白酒行業。但一億元的話,想想龐大的市場前景,還有夏想出色的商業策略,就連一個小小的醬菜廠都可以盤活,何況一個曾經輝煌過的百年酒廠?齊東來不免心動。
“五千萬資金用來擴大產能,重新定位市場,重新設計包裝,重新擴展銷售網絡,五千萬用來在央視投入廣告。除了央視的廣告費用之外,在燕省的推廣,是幾乎不用花費一分錢的。”夏想一臉自信的笑容,侃侃而談,“可以和單城市政府協商,配合單城市的文化旅遊項目,捆綁在一起進行全方位的宣傳。相信單城市政府也有專項資金用來推廣文化旅遊,搭上推廣文化旅遊的順風車,這一項廣告支出少說也能節省三千萬。”
單城市政府自然不會花費三千萬元去為文化旅遊項目打廣告,但以市政府的名義進行推廣,還是有許多便利之處。比如可以在京城以及燕省的各大新聞媒體上,以新聞的形式播出,相當於免費的廣告。如此一來,就無形中打出了名氣,也節省了資金。所以說,政策上的支持就是巨額資金的支持,不說央視,單是燕省電視台如果拍一個單城市文化旅遊的專題片,在介紹單城市悠久的曆史時,重點介紹一下單城市自戰國時就開始釀酒的傳統,然後再推出將台酒廠,如此一來,比起單純的廣告更能打動人心。
如果合資成功,就請省委書記和省長前去視察,省內媒體則會連篇累牘地報道,又是一波重量級的免費宣傳。再加上媒體報道產業結構調整之時,把將台酒廠作為成功案例不時地提起,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免費宣傳。
夏想將他心中早就想好的策略全盤說出。
齊東來聽了,不停地點頭,心中對夏想的讚賞之意越來越濃。連他都沒有想到的商業策略,夏想卻如數家珍地說出,齊東來認識官員無數,還從未見過如夏想一樣懂經濟、有商業頭腦且能夠造勢借勢的官員。
“以上宣傳隻是粗淺的宣傳,是讓將台酒廠重新進入公眾的視線第一步。第二步策略如果運用得當,可以在短時間內,不但讓將台酒廠家喻戶曉,還能讓將台酒深入人心。”夏想見齊東來漸漸被他打動,就拋出最後一個殺手鐧。相信此招一出,除非齊東來不想賺錢,否則肯定會當場拍板。
“快說來聽聽。”被夏想勾起了興趣的齊東來,隻聽剛才夏想所說的戰略就已經動心了,覺得眼下確實是大好時機。不料夏想居然還有後手,更是喜出望外。
齊亞南在一旁感慨,沒想到連一向精明過人的老爸也被夏想成功地說服,想想老爸多少年沒有這麼激動過了,再看夏想年輕的臉龐上閃爍著自信的光彩,心想,夏想確實厲害,不服不行。
夏想眼睛一掃,就將齊氏父子二人的心思儘收眼底。
“齊叔叔有沒有看到《燕省日報》上我和範錚、嚴小時發表的文章?”夏想問了一句。
齊東來不解其意,讓服務員立刻從大廳拿了一份報紙過來,他將報紙拿在手中,說道:“當然看到了。你們的文章一發,《燕省日報》發行量大增,不少人想買都買不上,就連酒店的服務員也知道上麵的文章,記住了你們三個人的名字。”
夏想點頭一笑:“我的下一步策略是,等單城市的將台酒廠獲得投資,改製成功之後,打出了廣告和名氣,我會組織專家學者就將台酒廠的成功撰寫相關的文章,再發表在《燕省日報》上麵,用來反駁與產業結構調整唱反調的人。齊叔叔您說,如果將台酒廠作為成功案例被無數專家的文章引用,這筆廣告費用,該怎麼算?”
《燕省日報》三篇文章一出,夏想、範錚和嚴小時三人不能說在燕省人人皆知,至少凡是看報關注新聞時事的人,都把夏想三人的名字記在了心上。如果過一段時間,夏想三人再發表文章,並引用將台酒廠的成功實例來進行論戰,想也不用想,一夜之間將台酒廠就會成為燕省的知名品牌。
在商場沉浮一生的齊東來經夏想一點,再看不出其中蘊含的巨大商機,豈不白活了?他呆了一呆,突然放聲大笑:“夏想,小夏,能夠認識你,是叔叔最大的運氣,是亞南最大的福氣。我出一億五千萬投資將台酒廠,就這麼說定了。你再找彆人投資,就是不給叔叔麵子,不給亞南麵子,不想再和叔叔來往,不想再和亞南交朋友了!”
齊東來快語連珠地說出這番話,就是要敲定夏想所說的話,省得夏想變卦,將天大的好事交給彆人去做。因為,實際上按照夏想的設想,投資將台酒廠幾乎就是一條沒有風險的陽光大道。
夏想不慌不忙地將剛才的儲蓄卡拿在手中,笑問:“我為齊氏鋪墊了一道陽光大道,這個卡,是不是分量太輕了?”
齊亞南沒明白夏想的意思,以為他真是嫌錢少,臉一紅,急忙將卡收了回來,說道:“夏處長是齊氏的大福星,您說一個數,我眼睛都不會眨。”
“如果我是貪圖你的錢,想乘機自己撈上一筆,亞南,你說我怎麼會找你?怎麼會將將台酒廠這個好項目交給齊氏?”夏想笑了,自斟自飲了一杯,“喝酒講究對口味,交友貴在交心,我結交的是你這個朋友,是認為我們以後會有長久的合作,可不是為了眼前一點小利……”
夏想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齊東來明白過來了,知道夏想所圖的是長久的合作,齊氏集團壯大之後,有的是機會回報夏想。以後不管是為了夏想的政績,還是個人前途,隻要有用得著齊氏的地方,齊氏定當竭儘全力,不計回報。
齊東來主意既定,就伸手拿過儲蓄卡,隨手收了起來,說道:“和小夏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知道你誌向遠大,不在意蠅頭小利。叔叔心裡有數,一些虛偽客套的話就不多說了,亞南以後跟著你,由你指揮。”
齊東來這一句話堅定地表明了立場,以後齊氏集團唯夏想馬首是瞻,等於是將齊氏集團的命運和夏想緊緊綁在一起。齊東來心裡明白,夏想所圖的不是金錢,而是政治資源和經濟後盾,以後齊氏集團在夏想升居高位、需要政績工程的時候,必須當仁不讓地衝在前麵,寧肯賠錢,也要為夏想做出麵子工程。
夏想嗬嗬一笑:“我還是那句老話,交友交心,齊叔叔,我從來沒有讓認識我的朋友失望過……”該說的話一點而過,夏想岔開話題,開始吃飯喝酒。
酒足飯飽之後,齊東來迫不及待地問起何時可以到單城市將台酒廠考察,夏想見他確實心情迫切,就當著他的麵撥通了王肖敏的電話。
“王市長,我是夏想……”寒暄過後,夏想直接切入正題,將齊氏集團有意向將台酒廠投資一事一說,並請王肖敏負責安排考察。
王肖敏已經接到了關於將台酒廠改製的報告,心中大慰,夏想的設想和他下一步的想法不謀而合,而且比他想得還要詳細周全。一般省裡成立的指導小組或是辦公室一類的組織,基本上都是胡亂指揮一氣,有沒有成績先不說,好像不先對各地市的經濟結構指手畫腳一番,就不能顯示出他們的本領一樣,往往弄得各地市敢怒不敢言。而領導小組自成立以後,因為夏想的緣故,從來是隻提建議不亂指揮,尤其是夏想,對單城市作出的貢獻,比副市長還要大。
剛剛接到改製報告,夏想的電話就跟著打來,說有投資商準備前來考察,王肖敏已經不能用驚喜和震驚來形容他的心情了。他覺得任何語言都不能表達出自己內心的喜悅以及對夏想的敬佩,當即一口應允:“隨時可以來,由我親自出麵負責接待。有任何招待不周之處,你拿我是問。”
王肖敏以市長之尊親自向夏想許諾,是對夏想真心尊重的表現。
夏想客套幾句,就直接將電話交給了齊東來。齊東來和王肖敏簡單說了幾句,算是初步接觸,並且約好了考察時間。
齊東來從夏想隨時可以和單城市市長通話,以及王肖敏話裡話外對夏想的敬佩,察覺到了夏想的分量,著實讓他吃了一驚。夏想不過是領導小組的一個處級乾部,能讓堂堂的一市之長也對他高看一眼,可見他的人脈確實深廣。
晚上下班回家,吃過飯後,夏想和曹殊黧兩人坐在沙發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電視。曹殊黧不是很喜歡看一些無聊的肥皂劇,就是沒事的時候打發時間,主要是兩人能坐在一起說話。
兩人各自說了一會兒單位的事情,夏想的目光就開始不安分起來,在小丫頭的身上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