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西域諸國重利輕義,雖然備受匈奴欺壓,卻並沒有反抗的勇氣。當然了,他們此刻沒有反抗的勇氣,到漢軍將匈奴打趴下又會迫不及待的撲上來,想要咬下一口肉,分一杯羹。”
張騫輕歎了一口氣,這次皇帝給他的任務已經不同了。原本是以結盟為第一要義,而現在出使西域尋求友好往來隻是明麵上的目的,知道衛青和霍去病後,反擊匈奴這事,皇帝已經決定單乾了。
張騫一行的目的其一是了解西域的地理、人文、社會關係等信息;其二是儘可能帶回大漢沒有的良種。
“然張騫雖然沒有完成皇帝結盟西域的期望,這一迂回繞路卻又得到了西域最新的消息。但這一路的艱苦也是常人無法想象,乾糧吃完了,就靠著善射的堂邑父射殺禽獸尋找糧食,然依舊有許多人因饑渴和各種危險永遠倒在了黃沙和冰窟之中。”
“更糟糕的是本想避開匈奴,通過青海羌人地區歸漢,卻不知羌人已淪為匈奴附庸,他們再次被匈奴所俘又扣押了一年多。直到元朔三年初,匈奴為爭奪王位發生內亂,張騫和堂邑父才找到機會逃回長安。此時距離他們離開大漢已經有十三年,一百多人的隊伍,隻活下了張騫和堂邑父。”
“回長安後,張騫將這一路所見所聞作了詳細報告,對蔥嶺東西、中亞、西亞,以至安息、印度諸國的位置、特產、人口、城市、兵力等都作了說明【注1】。太史公將相關內容記錄在了《史記·大宛列傳》中,讓後人得以了解這段曆史。”
“若隻是求功名利祿,有千萬條更好的路可以選擇,支持張騫他們走在這條路上不言放棄的力量,是對大漢變強的信仰。信仰並非今人方有,我們的先人早在數千年就像我們掲示了信仰的力量。前有張騫矢誌不渝,再有蘇武牧羊十九年不忘歸漢,後又耿恭節過蘇武。”
“在張騫、蘇武、耿恭背後還有許許多多沒有留下名字的漢使,他們留給後人太多震撼。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恥李陵、李廣利之流。如果這些人身為將軍投敵能被原諒,那麼張騫、蘇武、耿恭這些人矢誌不渝的堅持又是什麼?”
“李廣利倒是知道是誰了,不知道這李陵又是誰?看來不是李廣利家就是李廣家的後人。”有人暗暗猜測道,“不過不管是哪個李家,怕是都難出頭了。”
“說回衛青,龍城之戰,振奮了漢軍人心,同時也甩了匈奴單於一巴掌。匈奴人自然不會罷休,於是越發猖獗的南侵。龍城之戰的第二年秋即元朔元年,匈奴以兩萬騎兵破遼西,殺死遼西太守,擄殺漢人數千。”
“此時駐守漁陽的衛尉韓安國怕耽誤農時,輕信匈奴俘虜敵人將從東邊入侵之言,已上書停止屯軍。匈奴人殺來時,軍中竟然隻有七百多守軍,根本無法阻攔匈奴人。麵對來勢洶洶的敵軍,韓安國敗退,眼睜睜看著匈奴人擄走漢家百姓。”
“怎麼說呢?可能是我嚴苛了。隻是我想著要是換做我軍,即便是隻有一人也會站在百姓之前。敵進我退是沒錯,但敵進我退的前提是百姓先撤走了。”
“關於韓安國輕信匈奴俘虜這段,據說最初匈奴確實打算打另一邊,但記得嗎?匈奴人中有個熟知漢朝的漢奸中行說。作為漢人我們固然不喜歡中行說這種人,但也不得不說他是匈奴單於身邊最出色的謀主。”
“消息傳回長安,漢武帝令李息從代郡出兵,衛青率三萬騎兵,奔赴前線。在龍城之役後,漢軍精神麵貌大變,衛青身先士卒,將士們亦是奮勇爭先,斬殺、俘獲敵人數千名,匈奴大敗而逃。”
“馬邑之謀,將屯將軍王恢猶豫不決不敢追擊匈奴人後勤部隊,被下獄後於獄中自殺。韓安國身為主將並沒有被牽扯。然此番漁陽失守,韓安國到底難逃罪責,在被皇帝疏遠貶謫,許是因鬱鬱不得誌,數月後便重病吐血而亡了。”
“後世對韓安國的評價是一個不該為將的名臣,作為支持和親的主和派名聲不算好,在漢武朝的一眾名臣之中名聲也不算顯赫。有意思的是他最出名的也不是在政治上的建樹,而是給後世留下了一個成語——死灰複燃。”
“說的是景帝時,韓安國在梁王劉武手下當差,犯事入獄。獄吏田甲以為韓安國失勢,經常故意□□他。韓安國生氣問他‘死灰獨不複然(燃)乎?’你把我看成熄了火頭的灰燼,難道死灰就不會複燃?田甲說要是死灰複燃,我就撒尿澆滅它!”
“後來大家都知道了,韓安國還真‘死灰複燃’了,田甲嚇得連夜逃走。韓安國聽說後故意揚言說田甲若不回來,就殺他全家,田甲隻得回來向韓安國請罪。不過這個獄吏田甲命可比那個忠於值守的霸陵尉好太多了。”
“相較於心胸狹窄的李廣,韓安國實在是很有肚量,他並沒有因舊怨報複田甲。揚言殺田甲全家也是聽說田甲逃亡,激他回家而已。依著田甲做的事情,韓安國狠揍他一頓,也是情理之中,可韓安國卻覺得田甲這樣的人不值得他費心報複。”
“霸陵尉忠於職守,並沒有做錯什麼,卻因一句並無侮辱之意的話,無端喪命。封建社會,普通人想要活命竟然不是依靠律法,而是要寄希望於上層人士的肚量和人品,這樣的日子何其艱難。每每看到這樣的事情,我才明白魯迅的狂人日記為什麼說封建社會是個吃人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