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巴州城,知州衙門的三堂之中還點著蠟燭。
桌案後麵坐著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男人,眉頭蹙起,正在和旁邊一名師爺模樣的人在交談著。
“鐘先生,流寇抓了許多百姓幫他們打造攻城器械。如果快的話,明天可能就會再次攻城。之前流寇是沒有料到先生會組織百姓守城,所以吃了虧。但是等到明日,他們有了足夠的攻城器械,又用抓來的百姓當肉盾的話,那我們要想守住城池就很難了。為今之計,還是要儘早設法突圍啊。”
師爺模樣的人憂心忡忡地說道。
此人也的確是個師爺,不過是原本的巴州知州的師爺,名喚吳方舟。
前些日子,在流寇大軍攻入保寧府,占了閬中等地的消息傳來後,巴州知州就提桶跑路了。
同知和通判,一看一把手跑路了,也很快跟著跑了。
衙門裡那些胥吏也大多數都跑回了家,衙門裡沒剩下幾個人。
而這剩下的幾個人裡麵其中就有這位吳師爺。
鐘子清一看衙門指望不上了,所以乾脆就自己出麵,以自己的聲望籌措錢糧,招募人手,抵抗流寇。
而這位吳師爺因為原來是知州的錢糧師爺,辦事也頗為乾練,就被鐘子清招募為自己的臨時幕僚,替他掌管錢糧,出謀劃策。
這個中年文士自然就是鐘子清了,原大明崇禎朝兵部武備司郎中。
鐘子清聽了吳方舟的話,沉默了片刻後問道:“吳師爺,這衙門裡麵的官員都跑了,你為什麼不跑?”
吳方舟愣了一下後歎口氣,臉上露出了苦笑:“老夫是湖州府人士,家中本就清貧。早年三次鄉試不中,也就絕了仕途之心。發妻早逝,隻有一個女兒,也早就嫁人生子。後來飄零半生,輾轉來到蜀中,到現在依然一事無成。你說我要是跑,還能跑去哪裡呢?”
湖州府在江南,跟蜀中相隔千裡。如今兵荒馬亂,能活著回到家鄉的概率不能說沒有,但是也絕對是危險重重。
況且,江南也不一定安全啊。
再說了,他如今家中也算是沒人了,也就等於沒有什麼牽掛了,
鐘子清平靜地道:“你無處可去,我又能去何處呢?巴州是我的家鄉,我從小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這裡有我曆代先祖的墳塋,有我的的家人,有我的親朋好友,有我熟悉的一草一木。知州能跑,同知能跑,通判也能跑,但是我鐘子清卻不能跑。就算最後擋不住流寇,我也要將我們的屍骨埋葬在這巴州城裡。”
吳方舟聞言神情複雜,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兩人都聞聲看去。
隻見一名身穿半身罩甲,腰間掛刀的英武青年快步從外麵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封信。
“父親,這是剛剛有人從城下射上來的,信封上寫著要父親親啟。”
這個說話的青年正是鐘子清的長子鐘恪,字恒毅。
鐘自清疑惑地接過兒子呈上來的到信,當他看到信封上的字跡時,突然眼前一亮。
“竟然是他派人送來的信?難道?”
鐘子清認出了信封上的字跡正是之前自己的同年,之前還拜訪過自己的南江知縣呂兆波的字。
一開始的確是有些驚喜的,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一點。
如今城外到處都是流寇,這時候呂兆波寫給自己的信卻被射上了城頭,難道他竟然投降了流寇,今日寫信是為了勸說自己投降嗎?
一瞬間他生出一種將手中的信直接撕碎的怒氣,但是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那位不像是那種能夠屈身事賊的人,自己應該不會看錯人的。
難道南江也沒有被流寇占領?呂兆波寫信給自己又是為何?難道是來向自己求援?他怎麼知道自己在巴州這邊的事情?
懷著種種疑惑,鐘子清拆開了信看了起來。
信的內容不算長,隻有一頁紙。
但是鐘子清卻足足看了半天才放下,臉上的神色很複雜,既有驚喜,也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