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撤退途中,又遇到了啟朝的伏擊,士兵們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但更讓西狄人魂不附體的是,原本是西狄要塞的鎧城,被燒成了一座空城廢墟。
問起城中幸存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無人知曉。直到一個在武神廟侍奉的僧人,戰戰兢兢道:“這一場天火,是不動明王降下怨恚……”
西狄的將領自然不信,怒斥他妖言惑眾,那僧人雙手合掌,喃喃道:“確實是真,那日火起之時,我看到不動尊菩薩現出法相,自火焰中走出來,他一揚手,火光便從他手底直接蔓延而出,如同火蛇吞噬纏繞……毀天滅地!”他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
周圍殘存的西狄百姓聞言,都戰戰兢兢。
武神廟祭祀的,正是不動尊菩薩,又稱作不動明王。
不動明王的法相,怒目金睛,黑麵猙獰,手持金劍,身背火焰。
這僧人是武神廟的侍奉,自然不會看錯。
他說的言之鑿鑿,而這一場大火本就起的蹊蹺,又極盛大,這自然讓眾人心生畏懼。
連士兵們都暗自恐懼,道:“難道真的是不動尊菩薩降罪……所以、所以也才讓我們吃了這場敗仗。”
隻有西狄的將領還咬牙不肯相信,他此番前往野狼關,本是勢在必得,沒想到竟吃了慘敗,又加上鎧城之滅,簡直如入絕境。
又見因這僧人所說,竟把他的手下的士兵們都嚇得膽寒,他一怒之下,當即拔出佩刀,竟將僧人斬殺當場。
正自不知所措,忽然有傳令兵趕來,跪地道:“將軍,前方王都方向有狼煙信號!”
“什麼?”將領毛骨悚然:“怎麼可能?”
這一戰,西狄人損失慘重,更要命的是,他們失去了引以為傲的要塞鎧城。
而在這連環致命打擊外,有一隊啟朝精銳神不知鬼不覺地深入西狄,幾乎攻入了西狄的皇都。
本來想吞掉野狼關,沒想到自己的皇都差點失守,對西狄人而言,這自然也是“前無古人”的驚魂遭遇。
任主簿聽了不少消息,他雖然可以保證自己會繪聲繪色地講給青青丫頭,但以青青丫頭的學問,卻絕對不能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話複述給衛玉。
他要好好地把自己心中的歡悅跟豫州的精彩大捷敘述給衛玉知道,所以寧肯寫出來,也不肯辜負。
隻不過,任宏跟京城的百姓們自然並不知曉,在這一場來之不易的大勝之中,有一隊精銳的斥候,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而讓西狄的軍民聞風喪膽所謂毀天滅地的“不動明王”,卻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而已。
衛玉的喜悅還未退卻,有一個人卻來到紫薇巷。
蕭相下了轎子。
老周開門,他沒見過蕭太清,隻見他風度儒雅,氣質不俗。
“您是……”老周疑惑。
蕭太清笑笑道:“我來見玉兒。”
此時正是黃昏,衛玉看了半天的書,昏昏欲睡,聽到青青來報,才起身就看到蕭太清出現在門口。
她趕緊跳下地,鞋子還沒有穿好便迎上來:“老師,您怎麼來了?”
蕭相環顧四周,笑笑:“你在這裡倒是頗為自在……是不是打擾你了?”
衛玉親自給他挪了椅子:“老師請坐。”又道:“哪裡的話,您肯來,求之不得。就是我如今在禁足,隻怕您來有些不便吧?”
“無妨,你已經不必閉門思過了。”蕭相落座。
衛玉訝異:“可是太子殿下……”
“正是太子的意思。”蕭太清抬眸看向衛玉,又看看站在旁邊的青青。
青青心性單純,不明所以。衛玉轉頭道:“你帶著花嘴巴出去玩兒吧。”
那小狗見來了客人,正在地上亂鑽,拚命地搖動尾巴。青青笑嘻嘻地,抱著狗子出門去了。
屋內沒了彆人,衛玉才問道:“老師,可是太子殿下又有什麼吩咐嗎?”她猜測竟然讓蕭太清親自登門,應該是有什麼要事。
蕭太清望著衛玉,端詳著她:“皇上有一道旨意。”
衛玉才落座,聞言忙又站了起來。
蕭相抬手示意她坐下:“不必如此,我並不是來傳旨,隻是來告訴你這個消息。”
衛玉疑惑地落座:“不知是什麼旨意?”
“正是因為先前在範二案子上,處置不當,皇上的意思,是想調你出京……”蕭太清思忖著說道,一邊打量衛玉的神色。
衛玉先是一驚,繼而眼睛一亮:“是真的?”
蕭相心頭微沉:“嗯……你、你願意往外頭去麼?”
衛玉剛要回答,又忙換了一種說法:“我想皇上有旨,自然是不容違抗的。”
蕭太清微微蹙眉:“太子殿下曾為你據理力爭……殿下的意思,確實舍不得你出去。”
衛玉一怔:“殿下他……”
蕭相垂眸,先抖了抖衣袖,才又開口:“玉兒,範賜的案子,你做的沒錯。我心中也甚是認可,但是……隻要辦案,勢必會得罪人,就算有殿下在,可殿下也有照拂不到的地方,比如範太保大鬨禦史台,若一個護佑不周,你吃了大虧,便無法挽回。”
衛玉不是很懂蕭太清的意思:“老師,我……我隻憑律法辦差,不懼宵小。”
蕭太清勉強地笑笑,道:“我知道。”他沉吟著,抬眸看向衛玉:“玉兒,你該知道我總是為了你好。上回你去府裡,我跟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衛玉垂眸一想:“老師你……”
蕭太清道:“上回你在外頭出事,莫說是太子殿下為你失神,連我也是寢食難安。如今聖旨一下,你又要往外去,誰能擔保你萬無一失?所以我想,也許這是個機會。”
“什麼機會?”衛玉愕然。
蕭太清道:“也許,也許該是恢複你原本身份的時候了。”
衛玉隻覺著頭發都豎起來,猛然起身,把凳子幾乎都掀翻了:“老師!”
蕭太清抬手:“你彆急,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怕殿下會怪罪你是不是?我向你擔保,隻要你願意恢複身份,我會去跟殿下解釋,太子殿下……絕不會降罪。”
衛玉愣愣地望著蕭太清,此刻心中出現的,確實那陰暗潮濕、充滿了各種難聞氣息的天牢,以及在她跟宿雪懷成親之後,李星淵那種冷意入骨的眼神。
“我、我不能……”衛玉終於說出口。
蕭太清眉頭微蹙:“玉兒……你是不信我嗎?”
衛玉退後一步,儘量屏退那些可怖的記憶,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老師,我、我已經習慣現在這樣,我不想……改變。”
蕭相道:“玉兒,我也隻是想保全你,隻有你恢複身份,留在殿下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衛玉語塞,身不由己地重複道:“留在殿下身邊?”
蕭相道:“自然,當太子妃興許……暫時還不能夠,然而……”
“老師!”衛玉更加毛骨悚然。
蕭太清看她的臉色蒼白,他不由噤聲,片刻才道:“你怎麼了?是不願意當殿下的人,還是有彆的顧慮?我方才已經跟你說明白了,殿下絕不會對你不利……”
“我不想當殿下的……”衛玉搖頭,儘量讓自己鎮定:“我、我……我還是喜歡現在。”
“現在?”
衛玉對上蕭相的雙眼,她的心裡本來很亂,可是,風馳電掣的,從她去往長懷縣,到她回來,一路所遇到的人,一路的經曆遭遇,衛玉道:“對,我喜歡現在,我至少還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不想當什麼殿下的後宮中人,而殿下的後宮、也絕對不缺我這樣的……我隻想做衛玉,想做可以懲戒不法,還人公道的衛玉。”
她本來不知道自己的這份心思,但是在麵對蕭太清的此刻,她的心裡,慢慢地浮現出一點光明,仿佛也知道了自己該走的路。
蕭相倒吸了一口冷氣。
衛玉沒等他開口:“所以老師,就按照皇上的旨意,讓我出京吧,彆把我塞給殿下,好嗎?”
她隻管這麼說著,而沒有察覺,原本在院子裡跟青青玩鬨的花嘴巴沒了聲音,院子外一片靜寂,靜的令人窒息。
蕭太清沒有回答衛玉,他隻是憂慮地抿了抿唇,目光轉動,向著門口處悄悄地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