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那他倒是真不錯,我看他一向冷冷清清的,很不好相與的樣子,既然他有恩必報,想必也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對,不然怎麼會做這樣好吃的東西呢,改天叫他給我做點兒就更好了。”
衛玉正吃了一口銀魚抱蛋,看阿芒樂不可支的樣子,突然想起記憶中的“前世”,宿九曜層痛打阿忙的事情。
她至今仍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小九會對阿芒出手,但不管如何,此刻兩人相安無事,也算是化乾戈為玉帛了。
阿芒問到了答案,高高興興要去打熱水,才出門,卻見有一道身影孤零零立在廊下。
“小九爺?”阿芒走過去:“你怎麼在這兒?”
他是滿懷熱忱地搭腔,不料宿九曜垂著長睫,冷道:“跟你無關。”
阿芒被噎住,吃驚地問:“我剛才還覺得你人不錯……你怎麼翻臉翻的這樣快?”
宿九曜沒回答,隻看向門口處。原來裡間衛玉聽見動靜,端著碗走了過來。
見兩人站在一塊兒,衛玉道:“你來的正好,快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如何了。”她嘴裡還含著東西,吐字不清。
宿九曜徑直走上前。
身後阿芒抓抓頭,咕噥了句,隻得先去打水。
衛玉已經吃了小半碗,有點不舍的把碗放下:“傷我看看。”
宿九曜問:“合口味麼?”
衛玉笑道:“這是當然了,你哪裡尋來的銀魚?”
宿九曜微笑道:“我去廚下看過,這個銀蛇劍很會吃,有好些難得的食料。”
衛玉查看他肩頭,一邊道:“那真是可惜了,若有時間,真想在這裡住個十天半月,至少能吃更多好東西了。”
宿九曜望著燈影下她燦爛的笑臉,忖度問:“你是喜歡那些好食材,還是喜歡……我給你做的。”
衛玉道:“這還用說麼?”
“用。”
“當然是你做的,彆說是好食材,就算是最簡單的東西,隻要你小九爺經手了,就會變成世間最難得最好的。”
宿九曜抬眸,臉上的笑容像是即將到來的初春,勢不可擋。
他低聲道:“你若喜歡,我一直……一直給你做就是了。”
衛玉聽見“一直”,先是傻樂,繼而反應過來,那份喜悅就好像被猛地扇了一巴掌。
“啊……倒也、倒也不必。”
她敷衍似的一句話,讓宿九曜臉上的笑也慢慢減少:“怎麼了?”
衛玉看過他肩頭的傷,想碰又不敢,目光轉動對上他認真的眼神,又想起他今日跟譚英在雪滿的屋脊之上那驚心動魄的一戰。
早知會那樣危險,她就會行事謹慎一些。
至今,她仍是後怕。
幸而他無事。
衛玉的語聲有些艱澀:“我說……你今日著實辛苦,不如早點安歇吧。”
宿九曜垂眸,傷痕遍布的雙手握起,又鬆開:“你先前……讓人送回京內的信是什麼?”
衛玉錯愕:“你……”他一直默然無聲,她還以為他沒留心這個,“你問這個做什麼?”
宿九曜盯著她,突然問:“你是不是想叫我回去?”
衛玉無可否認。
沉默地轉過身,望見桌上的碗,索性同他坦白:“我說過,你擅自出京已經是極不妥,我當然想辦法給你善後。”
宿九曜冷哼道:“是給那位太子殿下寫信嗎?為我求情?”
衛玉啼笑皆非:“你說什麼?”她有些無可奈何,溫聲道:“我是給我的老師寫信,當今的蕭丞相。”
其實假如不是跟太子“鬨翻”,李星淵自然是她的首要選擇。
宿九曜的神色卻放鬆了幾分,又問:“你不喜歡我跟你一起去湘州?”
衛玉苦笑:“不是我不讓,是朝廷規矩,你年紀小可以不懂。我不能不懂,我也不能害你。”
宿九曜扭開頭:“你不會害我。”
衛玉心頭一抽:“有時候對你太好。這也是一種害你。”
宿九曜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這會兒阿芒端著熱水往回走,隱隱聽見他哼唱小曲的聲音。
衛玉歎息:“九爺,你現在畢竟還小,以後就知道了。”
宿九曜眉峰皺蹙:“你要是討厭我就直說,不用花言巧語來騙人,你要為我好,就寫信回京讓我跟你一起走,而不是想法趕我回去。”
衛玉目瞪口呆,繼而一笑道:“好吧,我不是為你好,我為我自己行不行?假如叫京內知道你是為了我而缺席禦前……你以為我會如何?你隻不管不顧,可為我想過?”
衛玉本是要順勢把話說的狠些,打消他南下的念頭。
宿九曜的臉色卻在瞬間冷峻下來。
他後退了一步,帶的身後燈影搖曳,少年微微垂首,眉眼間墨青淡淡,仿佛是一麵無形的饕餮麵具。